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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丁巳年丁未月癸未日(公元1557年6月27日) 陰:

熊貓書庫    八門奇事錄之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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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入京廢少帝,中華戰亂四百年。

  江南的雨就像人心一般,總是那么讓人難以琢磨。經過連續數十日的干旱之后,杭州府突然又下起了暴雨。這場雨有足足下了十余日之久。之前昨日,這場雨才終于停下。

  然而大雨并未能給杭州府帶來清涼,反而使整個杭州府宛如蒸籠一般,令人喘不過氣來。

  我行走在西湖邊上,欣賞著那蘇堤與白堤的美景。

  夏日里的西湖不同于冬日的衰敗,盛開的荷花池真正充分讓我體會到什么叫做“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也終于體會到了白居易對西湖的喜愛“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

  從我與俞慕龍躲于靈山的溶洞之中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月之久。這期間紹庭為首的錦衣衛在山中尋找了我們五日,最終還是放棄了對我們的追捕,離開了靈山。

  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洞中與俞慕龍學武。那溶洞之內相比于外面,十分的寒冷。好在外面乃是夏季,我們住在洞中非但不覺得冷,反而覺得很舒服。再加上山中存活著無數走獸,清泉隨處可見。無論飲食還是居住,都沒有受多大的苦,反倒是有些愜意。

  當然,我所說的愜意,并不包括俞慕龍對我的訓練。

  俞慕龍曾經說過,讓他訓練,需做好進入地獄的準備。一開始,我是不以為然的。畢竟對于我來說,地獄,已經不知道去過多少次了。

  而當他真的開始對我進行訓練之時,我才發現,地獄雖然常去,但這一次,我終于遇上了閻王。

  在俞慕龍答應教我武功的第二天,我于山中打了一些野味,簡單的處理之后,便拿著食物來到了俞慕龍身前,將食物遞給他。

  俞慕龍并未接過食物,而是冷冷地:“我還不餓,你最好也少吃一點,因為很有可能你吃的這些東西最后會全都浪費了。”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俞慕龍:“你這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一會兒就知道了。好了,隨我來吧”說著,俞慕龍站起身來,舉起一只火把,向著溶洞的深處走去。

  我趕忙追上俞慕龍的步伐。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這溶洞的深度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我隨著俞慕龍不知走了多久,始終不見洞穴的底在何處。

  突然,俞慕龍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對著我。

  “莜熙啊,關于你的功夫,如果你之前沒有保留的話,我已經全部都見識過了。實際上你們索命門的功夫與我的理念是非常一致的,那就是實用,這也是我會同意教你一些我的功夫的理由。”俞慕龍緩緩地說道。

  我振奮了一些精神,說道:“那么,我們什么時候開始?就在這里嗎?”

  俞慕龍搖了搖頭:“不急,不急。

  說著,俞慕龍轉過身,望向溶洞的深處。

  俞慕龍:“曾經我見過你用過一招,那招雖然頗具殺傷力,然而對于自身的定力要求非常的高,并且這定力與所謂的強大與否并無關系,即使這人的武藝足以稱霸中原,亦未必能夠抵御這招式帶來的副作用。“

  我點了點頭:“你說的那招,想來是我索命門中最高的絕學,千刀萬剮吧。的確如你所說,此招雖然強大,但使用者自身會陷入殺戮的快感,最終失去理智,變得敵我不分,因此除非保命,門內是絕對禁止使用這招的。”

  俞慕龍冷笑一聲:“在我看來,當初創出此招之人,就應該被千刀萬剮才是。通常一套武學的創立,要么為了為人,要么為了為己,而像這般害人害己的招數,即便是在強大,也實在沒有存在的意義。雖然這是你們門內之事,但我還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在使它了。”

  “事實上,我也不是很喜歡這招,如果能不使用,我當然不會去用它。不過你交給我的這套招數,是不是會比我現在所學的強呢?”

  俞慕龍聽罷,笑了:“招式,在我看來,這兩個字就是一個笑話。”

  我不由得愣住了:“你…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想教我?那你又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不教你了?”俞慕龍說著,有轉過身來看向了我,“莜熙啊,想當初我能夠只身一人擊敗那少林三十多和尚,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你當時足夠強大唄。”我脫口而出道。

  俞慕龍搖了搖頭:“這雖然也是句實話。不過根本原因是,我的對付任何人從來不使用任何的招數。”

  我疑惑地看著俞慕龍:“不用任何招數?這是什么意思?”

  “在我看來,任何的招式,都是一種套路,只要是套路,就一定存在著破綻,因為所謂的招式,不過就是無數動作的組合,是組合,就一定尤其規律,一旦這個規律被對方掌握,那么距離失敗就只是時間上的事情了。”俞慕龍回答道。

  我恍然道:“所以之所以任何人都無法戰勝你,是因為你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套路,既然沒有套路,也就不存在破綻,那么敵人自然也就無法擊敗你。”

  俞慕龍笑了:“你很聰明,這也是我愿意教你的理由。畢竟,我不是什么好的老師,傻子我可教不了。”

  “可既然你說你沒有任何招式,那在與敵人交手之時你所用的又是什么呢?”我追問道。

  俞慕龍答道:“莜熙,你記住了,任何的招式,它存在的目的都不是制敵,如果是想要制敵,拿著刀一通亂砍有時候反而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而想要制敵,簡單,實用,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內發現敵人的破綻,并利用破綻將打倒敵人,這才是真正的制敵之學。”

  我點了點頭:“話雖如此,可是我又該怎么做呢?”

  俞慕龍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扔給了我,隨即轉過身,指了指身前的溶洞。

  俞慕龍:“這溶洞的最深處,有一處空場,即寬闊,又沒有什么障礙之物。你若是能在里面活過一月,你定能了解我話中的意思。”

  我看著溶洞的深處,只見里面漆黑一片,沒有絲毫的光亮。

  “只是這么簡單?”我問道。

  俞慕龍笑了:“就這么簡單,不過有時候,往往讓人栽跟頭的,都是這些簡單之事。還有,我現在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想要退出,現在還來得及。要知道,一旦你走進這里,無論你是生是死,我都不會進去半步。”

  我看著俞慕龍,微微一笑,并未說話,而是邁步向溶洞深處走去。

  我緩緩地向前走著,周圍漆黑的環境使我不得不多加小心,生怕腳下隨時會有出人意料的危險與陷阱。

  我不知道我又走了多久,只覺得四周的空氣愈發的潮濕,周圍不斷地響著水滴落地之聲。起先我還不覺得如何,但溶洞的安靜使得這些水滴聲格外的刺耳,漸漸地,我開始感到一絲煩躁。

  走著走著,我身前的路被被一堵石墻所擋,看樣子,我總算是走到了這溶洞的盡頭。我順著石墻一邊摸索著一邊走動著,果然如俞慕龍所言,這溶洞的盡頭果然是一片空場,并且這空場的寬度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即便是當初吳府的庭院,大小亦不過如此。

  溶洞的一角,有一處干燥之處,一旁堆積著一些動物的皮毛,想來應是用來夜晚取暖之物。

  然而就在我準備取過一張毛皮裹于身上之時,突然一陣巨大的獸叫聲響徹整個空場。就在我納悶之際,只見一團發著熒光的怪物搖晃著向我撲來。

  我見狀大吃一驚,隨即抽出匕首,準備迎戰,那怪物眼看就要來至我的身前,原來是一只野熊。

  那野熊抬起熊爪,瘋了一般的像我抓來。我連忙閃開野熊的攻擊,隨即將匕首向前一送,直插入野熊的心臟之中。野熊只掙扎了幾下,隨即躺倒在地。

  我將匕首從野熊身上抽出,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這俞慕龍未免太小看我了,這就是他口中所說的危險嗎?要知道,當初仲杰將我一人扔入荒林之中,那危險程度可是要比這兇險十倍,幾乎每日都伴隨著生命的危險。

  我正想著,這時,我的頭頂突然發出了一聲響動,似乎有什么東西掉落在了地上。我用匕首切下那頭野熊的皮毛,尋找了起來。

  只見空場之上,放著一只包裹。我將包裹打開,里面竟是一些食物。想來應是俞慕龍給我的。

  我一面吃著食物,一面研究著那熊皮上的熒光。發現每張皮上均有大大小小的傷痕,應是此處有一斜道,直通地上,地上的野獸稍不留聲,便會掉入洞中,而洞壁之上,存有大量的熒粉,這些熒粉沾在野獸的身上,便有了這般的效果。

  如此看來,莫說一月,便是一年,十年,想要在此生存,亦非什么難事。

  然而隨著日子一日日的過去,我對我之前的想法感到了深深地可笑。直至現在我才終于明白,人世間最令人恐懼之事并非死亡,而是未知。一旦人長時間處在未知的生活之中,能夠不瘋掉,絕對算是萬幸。

  那溶洞每日的滴水之聲愈發的令人煩躁,起先還能夠容忍,過了五日左右,我便已經開始抓狂,十日之后,我連飯都不愿吃下,只是想趕緊離開這里。可一旦我離開,只怕會被俞慕龍笑死,為此,我又強撐了十日。

  期間,不知何時會有野獸掉落這溶洞之中,起先我還只是會殺掉一些會對我造成傷害的野獸,后來慢慢地只要有東西掉落這里,我便會一刀將其解決,最后,我竟然開始害怕有動物出現在這里。

  就這樣過了半月有余,我終于再也忍受不了了,發了瘋一般的趴在地上到處摸索著,想要趕緊找到出口離開這里,離開這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地方。

  我不斷地咆哮著,吶喊著,盡情的發泄著我的情緒。可當我終于找到了出口,準備離開的時候,又一聲野獸的叫聲回蕩在整個空場之中。

  我頓時忘記了要逃離這里的事情,只是想趕緊找個東西發泄掉我自己的情緒。我舉起刀,快步沖向那只野獸。

  然而當我舉起刀的一瞬間,我突然停下了手。

  在我的眼前,并不是什么虎豹豺狼,而是一只受傷的野鹿。透過野鹿身上的熒光,能夠清晰地看見,它在看著我,眼神之中透露著無限的悲憐,仿佛在告訴我,求我放過它。

  我慢慢地放下了刀,瞬間感到了一陣釋然。

  原來,這才是俞慕龍讓我來這里的真正意義。正如他所說,任何的招式,不過都是一些套路而已,一旦發現破綻,只需一擊,便足矣制敵。

  而制敵的辦法,無非批、砍、刺、劃、抹這幾式。真正的關鍵,是如何能夠冷靜快速的找到對手的破綻。

  而人之所以稱之為人,便是因為其無論有意無意,總是會被情感所左右,周圍的環境、內心的變化、外界的干擾,一切的一切,都是影響著人的判斷。

  這時,所謂的高手,最強的地方,并不是他的招式有多強,而是他無論在何等環境之下,面對的是何等的敵手,都能夠目空一切,冷靜地分析對策。

  而這,也正是我最缺乏的地方,我總是太容易被自己的情緒所掌控,從而失去了冷靜,反而被對手看得通透。

  想到這里,我將手中的刀收回懷中,隨即摸了摸那頭野鹿的頭,轉身回到了休息之處,靜靜地開始冥想起來。

  面對未知的恐懼,我知道短時間內是很難克服的,但一旦知道了目標,卻也有了實現的動力。

  就這樣,我在那溶洞之中過了一月…

  一月之后,我從那溶洞之中走出,俞慕龍依舊在洞口處等待著我。

  俞慕龍見我出來,微微一笑:“想不到,你還真的做到了。”

  我并沒有說話,而是徑直的向前走著,仿佛周身沒有任何的人與物。

  這時,俞慕龍突然舉起鐵杖,以閃電一般的速度向我擊來。

  我感到一陣風聲,卻并沒有閃躲,而是轉身從懷中抽出匕首,以更快的速度劃向俞慕龍。

  瞬間,匕首的刀刃橫在了俞慕龍的脖頸之前。

  我將刀收起,對著俞慕龍施了一禮:“你教給我的,我學到了。”

  俞慕龍看著我,笑了:“是我要謝你才對,如此,我這老骨頭,也算是后繼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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