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細水順江流,漾漾青煙無歲月。
昨夜,一場暴雨毫無征兆的降至京郊東百里之外的山林,大雨足足下了一夜。
第二日,晴空萬里無云,和睦的陽光沐浴著整片山林,仿佛那場雨根本沒有來過一般。枝葉上的積水在太陽的照射下閃爍著光芒,微風吹動著林中的濕氣,散發出陣陣泥土的清香。
山林美麗的背后隱藏著無盡的危險,泥濘濕滑的道路讓人舉步維艱。野獸也總是會在雨后出來覓食。如果是猛虎還好,如遇狼群則十分的麻煩。而且,還要隨時防范山上的落石。
我與岸查、殷楓還有荼獨行走于這片山林之中,岸查手持木杖,一面探著前方的道路是否是淤泥,一面發著牢騷。
岸查:“娘了個球的,我就說不要走這不要走這,你們非不聽,這下可好了,本來兩天的路,按這速度,又得耽誤個三兩天。我就說,女人啊,就是一點遠見都沒有。”
殷楓悶哼了一聲:“喲喲喲,瞧把你能干的。你早知道會下雨,那天在會議上你怎么不提出來啦?這時候你又知道了,怎么,這雨是你招的啊?”
“呸,那天我倒是想說呢,整個會議就聽你一個人在那叨叨叨,叨叨叨的,別人想插個話都插不進去。我就拿了悶了,你這一天是有多悶得慌,怎么就這么多的話呢?”岸查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了殷楓。
殷楓不甘示弱:“誰不讓你說話了,你倒是說啊,開會的時候一個屁都放不出來,這時候又開始跟這牢騷。我有不讓你說話嗎?荼獨,那天是不是他自己不發言的?”
荼獨:“是。”
岸查冷笑了一聲:“你問他,他除了會說個是,他跟個啞巴有什么區別?”
荼獨:“是。”
殷楓:“你別仗著自己歲數大欺負人啊我告訴你,要我看,咱們荼獨再過兩年,只怕你連人家一只手都不是對手。”
荼獨:“是。”
殷楓:“你要真那么大本事,一開始你別跟著我們走啊。你自己也知道,咱們之所以走這,就是因為這里是前往玉旺峪最近,也是唯一能夠避開官兵的一條路。你能耐這么大,你當初走大路跟官兵打一架啊。”
荼獨:“是。”
“我看你現在就是想打架!”岸查終于忍無可忍了。
荼獨:“是。”
殷楓:“來啊,誰怕誰啊!”
兩人氣勢洶洶的互相瞪著對方,可誰也沒有真正想出手的意思。
我看著眼前這三人,那日初次相見時的情景,一下子浮現在了眼前。
嘉靖癸丑年丁巳月乙亥日(公元1553年5月11日)晴:
我跟隨著仲杰,來到了另一間房間門前,還未進門,便聽到一男一女正在爭吵的聲音。男子的聲音我認識,是岸查的。
岸查:“不就是用你點東西嗎,至于這么沒完沒了的嘛。再說了,我這不是也沒用完嘛。這不,東西不也還你了,你能別跟我這叨叨了嗎?”
女子:“這不是用沒用成的問題,是你這個人的人品問題。我為了調出這含香醉醇散連跟老師出任務的機會都讓給你了,你倒好,直接問都不問就給我拿走了,合著我這費半天勁全便宜你了是吧?”
岸查:“你少血口噴人啊,我可是問過你的,是你自己給忘了。再說了,你這東西我看也就那么回事,哪有你說的那么神呼。”
女子:“我呸,你自己磨磨蹭蹭的讓別人搶占了先機,少賴我的東西不行。”
岸查:“你少給我提這個啊,提這個我就來氣,我就納悶了,怎么每次壞我好事的都是女人。”
女子:“女人怎么?你少看不起女人啊,你還不是輸給一個外行的女人了。”
岸查:“你…”
這時,仲杰推開了房間的門,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我隨著仲杰走了進去。房間不大,但很整潔。
房間里站著三人,岸查對面站著一名一身紅衣,面容嬌媚的女子,女子臉上抹著厚厚的濃妝,卻遮蓋不住她年輕的面容。
女子的身后,站著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呆滯的男子,男子默默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仲杰搖了搖頭:“你們倆迎接新人的時候就不能和諧一些嗎?每次都給人看笑話。”
“老師,這話可就不對了啊,你問問荼獨,那日他來的時候,覺得好笑嗎?”說著,女子轉后看向了身后的男子,“荼獨,你是不是一點都沒有覺得好笑?”
荼獨:“是。”
岸查一臉無奈:“你問他,他就會說個是。”
荼獨:“是。”
岸查:“你看看…”
仲杰打斷了岸查:“好了,別丟人現眼了。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莜熙,是新進咱們索命門的門徒,也應該是我近期收的最后一位門徒了。”
我站在仲杰的身后仔細觀瞧著三人,微微點了點頭。
岸查一臉不屑的“哼”了一聲,便轉過頭去。荼獨則依舊木訥的站在原地,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
女子看著我,熱情地:“哎喲,這可真是太好了,這次總算是來了位女子了。要知道,我在這里可被這些男人欺負苦了。”
“拉倒吧你,你不欺負別人就算是積德了。”岸查插話道。
女子沒有理睬岸查:“莜熙是吧?這名字可真好聽,又是老師起的吧?咱們老師就是有文化,不像有些人,整日不學無術。”
岸查“嘁”了一聲,轉過頭去。
“我叫殷楓,你也應該知道,咱們這里面用的都不是真名字,不過我真名字叫什么我也早就忘了。我是在兩年之前由老師帶來這里的。那個討厭的人你之前應該已經見過了,他叫岸查,比我早來一年,別看平時咋呼的挺厲害,其實水平著實不怎么樣。”殷楓指了指身后的荼獨:“他叫荼獨,比你來得早一年,別看他這樣,功夫可是很厲害的哦,你可千萬別小看了他。”
“這么說來,我是仲杰最后一個收的門徒了?”我問道。
殷楓點了點頭:“你是最后進來的,當然是當前的最后一個,我想老師應該也不會再收人了。說實話,你能來我都覺得很意外,畢竟在你之前…”
“殷楓,你的話太多了!”岸查大吼了一聲。
瞬間,房間內安靜了下來。
仲杰:“好了,各位都介紹完自己了,從今往后,你們便是一個團隊了。莜熙,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們索命門有八大門規,這其中一條便是同門之間決不可相互殘害,你可要記住了。”
我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仲杰:“好了,以后你便與殷楓睡在這間屋子里,岸查與荼獨在你樓上,這幾日你要學習的就是跟著殷楓熟悉這里的環境,趕緊記住,要知道,在這里迷路的話,等找到你的時候,可能已經只剩一架枯骨了。”
殷楓:“放心吧老師,我會照顧好莜熙的。”
我看著殷楓熱情的臉,這許久以來第一次露出了發自真心的微笑。
嘉靖丙辰年癸巳月壬辰日(公元1556年5月12日)晴:
夜晚,明月當空,只照的林中一片明亮,宛如白日。
我與岸查、殷楓還有荼獨圍坐火堆之前,出去荼獨,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摞資料。
殷楓:“這次的任務的目標是玉旺峪的銀礦主宋旺德,雇主是他的弟弟宋旺義。”
“弟弟雇人來殺哥哥?”我十分的好奇。
殷楓:“在利益面前,任何親情都十分的脆弱。這玉旺峪的銀礦山本都是他們宋家的,他們的老爹死了之后,兩人各分了一半,不過誰也不滿足,都想著把對方給吞了,結果也很明顯,宋旺德贏了。”
岸查一臉不屑:“老師也是太過于謹慎了,這么簡單的任務,派咱們中的一個人就能解決,居然這次采用小組行動。”
殷楓:“要不說你干不了什么大事呢。要是光是他宋旺德一個人倒是簡單,問題是最近朝廷也攪進來了不是嘛。”
“說起來,私開礦場,這是國法不允許的吧?”我問道。
殷楓:“當然是不允許的,不過沒人管就是了,做大了,朝廷自然會遣官來接收,朝廷得礦,礦主得財,一團和氣。”
岸查:“真是給我們找麻煩,那么你有什么計劃沒有?”
殷楓:“廢話,當然有了,誰像你似的什么事就知道楞頭往前沖。”
“嘿,你又找茬兒是吧…”岸查剛要發作,只見一直沉默的荼獨突然抬起了手,指向了前方。
我們趕忙回過頭去,只見在我們不遠處,一片綠光不斷的閃閃爍著,綠光離我們越來越緊,慢慢的,數十只野狼的身影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望著眼前的狼群,腦中瞬間想起了那些年游走在地獄邊緣的日子。
嘉靖癸丑年丁巳月乙卯日(公元1553年5月15日)陰:
仲杰邁步向前走著,我奮力的快步跟隨著他,說也奇怪,仲杰看上去走得并不急,然而我始終卻無法追上他的腳步。
仲杰帶領著我來到了一片野林之中,突然停下了腳步。
仲杰:“好了,就是這里了。”
“這里是什么地方?”我納悶的問。
仲杰:“具體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這里四面環山,乃是山中一片林。”
“真是句廢話”,我心中如此想,卻不敢說出來。
我:“那么,你帶我來這里干嘛?”
仲杰:“上課。”
“上課?什么課?”
“作為刺客的第一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節課。”
“那么,我要學什么?”
“活著”仲杰冷冷的說。
“活著?”我正納悶,仲杰突然向前一躍,接著邁開大步,我還未反應過來,仲杰已經人影全無。
我獨自站在原地,望著四周空曠的環境,不由得生出一陣惶恐。
我在山林之中漫無目的的到處走動著,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被關在籠中的小鳥,無法逃脫,卻也不知該做什么。
慢慢的,饑餓感蔓延著我的全身,本就疲憊的我在饑餓感面前更加的難忍。這時,不遠處的一片樹上,結著無數鮮紅的果實。
我連忙跑了過去,搖晃著樹干,果實紛紛從樹上落下,我撿起幾枚果子,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果實。不過當時我已管不了許多,一口氣吃下了五枚果子。
我靠在樹上,總算是抵住了饑餓,然而沒過多久,我只覺得腹中一陣劇痛,接著我便不斷地嘔吐起來,強烈的疼痛令我渾身發冷,不一會便昏了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我慢慢爬了起來,望著漆黑的四面,恐懼感油然而生。這時,不遠處,一片閃閃的綠光向我靠近了過來…
嘉靖丙辰年癸巳月壬辰日(公元1556年5月12日)晴:
狼群距離我們越來越近,紛紛豎起了嘴上的獠牙。
岸查嘆了一口氣:“真是麻煩,殷楓啊,這事我就別不你爭了,你先來吧。”
“喂喂喂,你是不是男人啊?讓我一個女人先上”殷楓說道。
這時,荼獨一個箭步沖進了狼群,奔跑的過程中,已從懷中掏出了匕首。狼群見荼獨沖了過來,也都撲了上去。荼獨游走于狼群之中,宛如舞蹈一般,狼群眼看著撲向他的身子,卻始終不能碰到荼獨哪怕一片衣角。荼獨瞅準時機,一刀插入野狼的身軀。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已有五、六只野狼被荼獨干掉了。
“嘖嘖嘖,要說這颯沓流星步,我誰都不服,就服荼獨。別看他平時總跟個傻子一樣,真動起手來,恐怕連老師都要忌他三分。”殷楓感嘆道。
“行了行了,別感慨了,再讓他這么殺下去,咱就徹底沒事干了。”岸查一邊說著,伸手將手中的短刀擲出,短刀精準的插入了一只野狼的身軀,那短刀刀柄處系一條長線,岸查用力一提,短刀瞬間回到了岸查手中,岸查又拿出一柄短刀,左投右擲,短刀仿佛有生命一般,聽話的受著岸查的指揮。
殷楓搖了搖頭:“你們這些男人啊,就知道使用蠻力。”
這時,幾頭野狼見岸查與荼獨英勇,轉頭撲向了殷楓。殷楓不慌不忙的拿出兩面畫扇,按下了扇柄的幾關,只見一陣煙霧從扇中噴向野狼,野狼頓時癱倒在地,殷楓打開扇面,一柄鋒利的尖刺從扇中探了出來,插入了野狼的頸部。
殷楓回頭看著我:“莜熙,你再不出手,可就沒得玩了啊。”
我還未回答,突然,一頭野狼迅速的向我撲了過來…
嘉靖癸丑年丁巳月乙卯日(公元1553年5月15日)陰:
我大口的喘著粗氣,一臉驚恐的癱坐在地上。在我的面前,一頭死去的野狼躺在地上,它的前面,站著手持匕首的仲杰。
鮮血一滴一滴的從匕首上落在地上。仲杰回過頭,看著我:“這次我救你一次,是讓你知道這里的兇險。明日起,你是生是死,將與我無關。”
說著,仲杰將手中的匕首擲到了我的身前,接著,拋給我了一本書。
仲杰:“這其中一本,記載著各種植物的信息,以后別再亂吃有毒的東西了。”
“你根本就什么都沒教我,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你是想讓我死嗎?”積攢已久的怨氣在這一刻瞬間爆發了出來,我大聲地咆哮著。
仲杰看著我,冰冷地:“你記住,我們是刺客,刺客在完成任務的時候,首要的一點,就是活下來。而你現在要學的,就是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