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龍的上下牙齒不由自主地碰了兩下,但在下一秒,他便緊咬牙關,強迫自己清醒起來。
某種意義上,他離之前那場真切的殺戮還隔著一天一夜和一層記憶的迷霧,但是本能的恐懼已經差點將他尚未完全清醒的腦子接管了。他前世見過的紅色體液加在一起,恐怕也超不過這個數。
但他既然已經進入了游戲,被分配了自己的角色,他應該就是一位玩家了。
而一位有經驗的玩家在登陸游戲的那一刻起,就應該以最快的速度明確自己的目標是什么,緊接著以冷靜的判斷和不留失誤的操作來服務于戰略目標的實現!
“對不起,突然一陣頭暈。”
馬龍回過神來,發覺格拉尼已經蹲坐在地上,手腳麻利地用不知從哪掏出來的一卷磨砂紙把他的劍擦了個閃亮,不過格拉尼頭上長耳的微微抖動似乎意味著他聽進了馬龍的話。
這么說來,即便是這些亞人,系統的翻譯似乎也能暫且對付。
話說這位格拉尼是半獸人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不過在奇幻世界里出現這種人種也并不讓人意外,還是別讓自己的驚訝讓對方起疑為好。
至少對方現在看起來并沒有把他大卸八塊謀財害命的企圖,而自己甚至還不知怎么就幫了他們的大忙,目前短時間內應該是比較安全的。
對,我稍微有點兒沒緩過來!有些情報我有點記不清楚了!
現在他只需要稍微構思一個好聽的玩家名就行。
馬龍努力抬起身來,向前探了探自己的身子。
“您好,格拉尼。我叫…馬龍·梅迪安,很高興認識你。”
家里蹲社恐突發的感覺算不上好,不過還好這一切都可以用剛脫離昏迷,神志不清來解釋:
“那個,之前的事情,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謝我。”
馬龍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好了自己的新名字,畢竟“馬龍”是他曾經的真名,而“梅迪安”則是他從六歲注冊植物大戰僵尸賬號起就在用的名字:
不算非主流,也不夠引人注目,甚至看起來有點兒奇怪。
不過曾經的他自負地認為,名字之所以存在只不過是為了與他人區分開來,而“品味奇特”這一點也足以讓他和“狂拽酷霸”的“2秒17發SKS”“瞬間爆炸完成單殺”之流區分開來了。
回到正題,看樣子這個格拉尼并不像成熟老練、心機深沉的樣子,要套出話來應該不算太難——馬龍剛從對自己起名品味的小小自傲中回過神來,驀然發現格拉尼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淡藍眼眸中蘊含的并不是最初的敬重,而是驚愕。
一種拾金不昧一毛錢,卻發現失主答謝了千兩黃金的驚愕。
“這個…您實在是言重了,梅迪安先生!倒不是說昨天晚上那群盜匪有多難對付…而是…“
“梅迪安先生您,當時的反應怎么也不像是‘舉手之勞’的樣子。”
格拉尼的眉頭立馬鎖緊了,兩只長耳猛地抖了兩抖,甚至連從他后腰那露出來的修長馬尾都發顫了一陣。
時間地點都有了,倒還不錯,只是他昨晚到底干了什么,能把眼前這個看來也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青年嚇成這樣?
馬龍本打算開口安慰格拉尼兩句,最后還是決定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扎營遭到夜襲的時候,您一個人‘唰’地一下子就從不知哪里沖進那群盜匪中間,就拿著這把劍,‘叮叮咣咣’砍翻了好幾個,甚至用手掐死了兩個人,我親眼看見的。
“直到您最后用拳頭把一個弓箭手的腦袋給…您都沒有回我們的話,然后您就突然昏倒了,一直昏迷到現在。”
格拉尼似乎也不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是不是太冒犯對方,因此尷尬地撓了撓耳朵。
“我…我或許都還得感謝你們呢,謝謝你們沒把我敲暈扛走,然后賣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馬龍一邊盡力讓自己的微笑顯得不要太尷尬,一邊默默吐槽著以自己這種沒啥事情就三句話離不開吐槽的性格,如果不小心真暴露了自己該怎么辦。
至少,他搞清楚了曾經的“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血腥暴力的勾當。
“哎,昨天的戰斗事出倉促,我也還沒來得及跟恩人認識一下。”
格拉尼長出了一口氣,左手在身上皮制背心的左口袋里掏了掏,把一枚表面流淌著暗青光輝的小珠子放到了馬龍跟前。
“對了,那個弓箭手死后留下的護符,按規矩應該也任您處置。待會到達河林鎮之后,西迪斯隊長應該也會把商隊的報酬分一部分給你吧。”
護符?以太力量被強烈意志綁定固化的結晶,只要意志契合使用者便能發揮對應的有益效果,因此得名…至少系統是這么在資料里描述的。
馬龍細細端詳了一會格拉尼手心那枚小珠子,又把它捏進掌心中瞄了兩眼,卻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特異之處。
“真是萬分感謝…語無倫次的,或許我應該再休息一會兒。”
不論如何,現在他需要再梳理一下自己得到的新信息。
“那我也不打擾梅迪安先生您了。不過,待會我們要在河林鎮停下卸貨,你如果想休息的話,去旅店住一晚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在那找點吃的或者打工都還挺不錯。”
“當然,你也可以和我們一同到奧爾丁去,科西亞公爵新近上任,開展了好幾項大工程,很多地方都缺人手,就是治安稍微有點亂…”
馬龍長長嘆了口氣,抬了抬右手,格拉尼也識趣地閉上了嘴,背過身去警戒起了馬車周邊的路況。
而他自己則順勢癱倒在地上,一邊把玩著自己獲得的新“護符”,一邊任由自己的思維把紛亂的腦回路打掃干凈。
至少在陰差陽錯地有了點能在這個世界立足的錢物,不至于餓死街頭之后,他總算能稍微規劃一下未來,審定一下戰略了。
沒有戰略,戰術上再強的玩家也不過是遲早會飛到粘蠅板上的無頭蒼蠅,至少馬龍是這么認為的。
首先,如果真的把這一切當成一場馬龍認知中的“游戲”來看待,那游戲初期他知道的信息未免也太少了。
即使他之前基本已經翻完了系統給定的基礎資料,他也只是大概了解這是個利用“以太”進行施法的魔法大陸,他們穿越者照理應該慢慢按照系統的規則獲取成就點和自己的資源,不斷競爭直到決出勝負為止,但這塊大陸的種族、環境、力量分布和時局對他們仍然是未知的。
那么,現在的情況就是“開荒”之局。
所謂“開荒”,其實就是單機游戲玩家發掘新游戲游玩思路的過程。在游戲發售的初期,沒有任何人知道怎樣游戲收益最高,最好玩,或者最沙雕,而“開荒”便是資深玩家們證明自身游戲理解能力的最佳機會。
如果這就是這場游戲的特色的話,那或許這里真是他這種骨灰級玩家的完美游戲場。當然前提是他和其他人同樣都是一臉懵逼地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天選之人也沒有人開掛。
當然,或許他可能連死都沒死,是被某個神秘機構綁架走去做實驗了,腦子泡在營養液里以為自己在大玩特玩,但愿這種營養液不要太難喝…雖然這個問題一點都不關鍵。
其次,這個世界前有落地撞個照面被他拿了第一滴血的對手,后有系統神秘兮兮的“競爭烈度過高”,看來此處穿越者數目眾多,他必須盡可能地隱藏自己的身份,才能夠在未來的沖突中占據先機。
最后,他必然要盡快增強自身實力,不過這種事情還是等到今晚第一次使用成就點,或者至少到一個不那么危險的地方時再做考慮為妙…
馬龍的腦子剛磕磕絆絆地走完預計的思考流程,“河林鎮”的路標便從路的右側一掠而過,隨之在道路兩側浮現的便是一排排一層到兩層的小巧木屋和街上或走或停的本地居民。
馬龍雖然不太看得出他們的生活大致對應著現實世界中哪個時代的生產力,但這些形形色色,種族各異的居民并非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街上雖有些臟亂,但還勉強算得上是衛生。
他可以斷定,這個世界比起傳統奇幻中骯臟落后的歐洲中世紀是要發達不少。
至少這種鎮上應該會有那么一家酒館旅舍讓他來躺一會兒!該休養生息的時候,還是得休養生息一會。
而且,酒館可是古往今來的奇幻小說中慣有的藏龍臥虎、信息曉暢之所。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搜集好這塊地區的相關情報,畢竟系統的“危機預警”估計也不是空穴來風…
馬龍剛安排完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巨人沉睡酒館”的標牌就來到了他的面前,商隊護衛的頭領已經開始喊著眾人下車休息了。
“商會那邊已經幫你們訂了鐘點房,下午三點我們準時出發把貨拉到奧爾丁,別睡過頭了。”
“這次負傷的人員可以隨隊也可以留宿河林鎮休養,雖然醫療費商會會報銷一部分,不過你們可不會有河林鎮到奧爾丁這一段的賞錢了,我建議大家還是勤勉一點兒為好!”
身材魁梧,金發方臉的西迪斯已經安排完了商隊護衛們的住宿,與幾位決定在鎮上活動的商隊護衛一同轉頭離開。
而馬龍已經找到了一個足夠好的位置翹起了二郎腿,準備觀察一會酒館內部的人員行蹤。
至少這個地方看起來還算安靜祥和,不如在這里休養幾天,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馬龍剛舉起用自己的賞錢換來的一大杯啤酒,系統的預警功能又發出了怪響。
“這破系統怎么每次都挑人多的時候…”
他剛想站起身子找個僻靜的地方把這尷尬的系統提示給“退訂”了,忽然發現周圍的酒客們完全沒有聽到系統發出的提示音!
這次通知的性質比起之前那一次要更不一樣!
馬龍皺起了眉頭,放下酒杯,用左手拉起長袍裝作擦衣袖的動作,實則在其他人視野的盲區呼出了系統的屏幕。
怪聲停歇了,但屏幕中央卻已經被三個顯目的大紅感嘆號霸占。
“警告,小范圍內競爭者數目過多,系統發出自動預警…”
“此預警僅限較小區域內集中了五位或以上競爭者時,才會自動對區域內所有競爭者持續發出警報…”
“繼續留在此處風險巨大,后果自負…額,按TD可以退訂…”
五位?!
就在這么…一個小鎮里?
如果他身邊有鏡子的話,恐怕馬龍會第一眼看看自己的臉是不是一下子變白了一個色度。
敢情他才剛在這異界呆了不到一天,先玩了一把生死時速,又要擠進別人的麻將局。
得趕緊回商隊那邊讓他們把自己帶去奧爾丁!越快越好!這個鬼地方一秒都不能久待!
馬龍連剛買的啤酒都不敢再喝了,趕忙起身疾步走向酒館大門,心想著趕緊找幾個熟人互相依靠一下才是上策。
就在此刻,他的危機預感突然如一根冰冷的尖針般刺進腦髓——
一位黑袍男子已經從右后方疾步迫近了他,手中武器雖短但刃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