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長安城里,街道上早已有了不少小販在招攬客人。
那半夜的吼聲對于常人來說只是津津樂道的談資,多數人都會添油加醋地向旁人描述自己的猜測,最后變為某種怪獸在長安城外咆哮。
江湖上卻因為這一吼掀起了巨大的波瀾,無論是燕王府還是其他勢力,都尋著昨晚的蹤跡一路探查,最后止步在那個密林。
只有滿地的鮮血與膿水,不見半具尸體。
濃濃的血腥味伴隨著惡臭,沖擊著每個人的感官。
血公子大鬧燕王府,逃竄至長安城外殘殺數十人后又以惡毒手段將所有尸體銷毀,揚長而去。
短短數語在長安城飛速流傳開來,傳聞現場還殘留了佛門弟子的痕跡,以及純陽令牌。
燕王震怒,佛門震怒,純陽亦派人前來查探。
“這小子…真能惹事!”
張有才坐在長安酒樓里忍不住搖頭嘆息,自己不過回了一趟純陽而已,剛出來長安就又聽到這個消息。
希望他沒事吧…
雖然交情不是太深,但張有才看得出來江秋不是傳聞中那樣的兇殘之人。若真如傳言所說,當初對戰朱大壽之時那小子又怎么會讓自己先走?
燕王府。
書房。
朱昶看著屏風后面的暗門,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這里被人動過。
血公子,還有那個疑似君子堂的小子。
派無根門的八人去追,竟然還被他們反殺了!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進去里面…這事得給無根門提個醒,免得被那兩個小子壞了大事!
他思量片刻,轉身站到書桌前鋪開宣紙,然后從書架上拿出一個小木盒。
輕輕打開木盒,將里面的小瓷瓶拿出來,朱昶伸手拿過一根毛筆便探進了瓶中。
片刻后抽出,筆頭已經濡濕,他就這樣開始在紙上書寫起來。
筆尖在紙上掃過,卻沒有任何墨跡,如無字天書一般。
一張宣紙被他寫了大半,才放下筆塞進信封,用火漆細細封好。
“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
“將這封信送到棲鳳院,交給詹虛彥。”
“是!”
有間客棧大堂。
一個戴著斗笠的紅衣女子坐在角落,手捧熱茶時不時喝一口,凝神聽著眾人對血公子的談論。
沒想到剛來長安就碰到了這個血公子…斗笠下帶著疤痕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她轉身回到房間。
不多時,她又走了下來,手里捏著一封信,抬手喚過伙計。
“三十三天天外天,九霄云外有神仙。”紅衣女子聲音低啞地說出十四個字。
“客官這邊兒請。”伙計聞言直接頭前帶路,引著女子來到客棧后院的一間小屋子里。
不見伙計如何動作,屋子角落便突然出現一個暗門。
隨后伙計舉了一盞油燈,朝紅衣女子招招手便走了進去。
這里是天外天的分部,不管是消息買賣還是委托皆在此進行。
紅衣女子緊緊跟著伙計的腳步,在地道中左轉右拐,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個地下暗堂。
“那里。”伙計抬手指了一間暗室,便立在原地不再動作。
紅衣女子沒有多言,抬腳走進去后反手關上房門。
暗室內只有一桌一人,兩把椅子。
一個小老頭笑瞇瞇的坐在桌后,“閣下是來買賣消息,還是委托?”
“兩件事。”
紅衣女子將手中的信扔到桌上,“第一,這封信送到惡人谷。”
“第二,我要血公子的消息和位置。”
小老頭依舊是笑瞇瞇的樣子,像是不知道惡人谷代表著什么一般,“送信還是老價格,血公子的消息最近很多人打聽,可以免費送。他的位置嘛…這個比較麻煩,不收金銀。”
“說吧,要什么。”紅衣女子并不廢話,站在那里等著對方開價。
渭河。
始作俑者此時正坐在船上,沿著渭河順流而下,遠遠離開了長安。
季同舟已不知去了哪里,江秋與徐文靖分別后直接來到了渭河邊上,隨便混進了一艘客船。
船只行在河面雖然搖晃,但總比騎馬乘車要舒服不少,睡覺練功都兩不礙。
篤篤!
客艙門響,江秋警惕地打開門,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正疑惑地看著他。
印象里這間客艙好像并沒客人…小廝撓了撓頭,眼前的客人在他看來也實在面生。
江秋隨手摸出一顆碎金拋出,“這是船費,沒事不要打擾我。”
“好嘞!”小廝接過碎金,彎腰點頭地應了一聲。
關上艙門,江秋坐在床上透過小窗看向船外,此時正是春淺時節,渭水高漲,兩岸都已有了綠意。
他無法想象徐文靖都遭遇了什么,才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從只言片語中能聽出來徐文靖并不是自愿入無根門的,也是,誰會自愿做個太監呢?
吾身如浮萍,不敢言再會。幸得天眷顧,得摯友二三。
低語著徐文靖最后的這番話,江秋長嘆了一口氣。
那一身白衣的儒雅男子再也回不來了,徐家…多半也就此斷絕了。
在紛亂的思緒中,轉眼便已過去數日。
雨季未至,暴雨卻已連續下了兩天。
暴雨拍打著船舷,客船早已轉入了支流當中,在黑夜中破開雨幕,裂浪而行。
春日里如此大雨很是少見,河水浩浩蕩蕩地從上游沖擊下來,即使大船吃水很深,也免不了顛顛簸簸搖搖晃晃。
無言地躺在小小的船艙里,江秋恍惚間感覺像是回到了當初鹽幫的船上。
一樣的暴雨,一樣的搖晃。
只是如今的自己已不是當初那個平民百姓,變成了兇名赫赫的血公子,一路走來不知惹了多少敵人。
佛門,惡人谷,唐門,燕王府,無根門…或許還要加上一個移花宮?
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江秋抽出長劍輕輕撫摸。
這江湖,得想辦法改變一下。
篤篤篤。
大半夜的,客艙的門又被人敲響,江秋皺著眉頭起身。
打開門,眼前是一個亮閃閃的光頭。
“思慮良久,貧僧還是決定來拜訪一下江河施主。”
門外的和尚眼瞼微垂,雙手合十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