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壽春的陽光暖陽陽的。
整個醫館鎮,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工地,數千人在這里修建城墻。剛剛過去的大戰表明,醫館鎮時可能受到攻擊的,所以各家在修建城墻一事上,都表現的很活躍。
劉牢之和高素、朱綽三人在一起,監督著工程的進度。劉家為了修建新的農莊,囤積了不少的磚塊,這個時候被劉牢之調配到了這里。與劉氏莊園一樣,這處鎮子,劉牢之準備用長石做地基,一人高上面再以三合土夯實,外面包上磚。這樣結構的城墻,用冷兵器是難以破壞的,就是造價高了些。
“幸虧建城墻的大頭是由劉家來承擔,單憑我們這幾戶人家,想要建造這樣一座小城,是根本就做不到的。”朱綽感嘆道。
工地邊上搭建的帳篷里,三人轉得累了正在喝茶休息。
朱家雖然是官宦之家,在壽春卻沒有置下很多產業。等到朱綽想要學著劉家置辦農莊的時候,醫館鎮左近已經找不到無主的土地了,因此現在朱綽手上,并沒有多少錢可用。
高素笑道:“聽說上次大捷之后,壽春附近的大戶人家都在打聽醫館鎮的房子,結果發現這里的房子根本就沒有人家肯往外出售。加上城墻之后,只怕想要住進來的人更加多。”
朱綽道:“亂世之中,安全第一啊。縱然是家財萬貫,在了兵災也會瞬間化為烏有。醫館鎮展現出自保的能力之后,自然會吸引人們前來。”
劉牢之笑道:“按照規劃,你們兩家后面的那片空地,也可以起兩座宅子。只不過醫館鎮能像今日這般過上太平日子,就是因為在這里住的都是自己人。所以不管多少錢,只要不是自己人,我們都不會允許他住進來的。”
高素、朱綽點頭稱是。
自安葬了兩位兄長之后,朱綽的心情好了很多,不再那么易怒。不過這些日子,他一直沒有放松對壽春城的監視:“從昨日開始,壽春城里的士卒,不少人穿著孝衣,還能聽到喪樂,想來壽春城里是有什么大人物過世了。”
劉牢之聽了一怔:“這個時候,能讓士卒戴孝的,就只有豫州刺史袁真了!”
“袁真死了?”高素很是意外。
劉牢之點了點頭:“不錯。自從被大司馬彈劾之后,袁真就郁郁成病,聽說年前就已經不能視事了。若非如此,怎么會輪到袁雙之這樣的人領兵作戰!”
“袁真死了?”朱綽有些悵然若失。他一直想要殺掉袁真為兩位兄長報仇,甚至為此性情大變,但是當他聽到袁真死掉的時候,有些不知所措了。以時下的觀點來說,桓溫把北伐的罪責推到袁真的頭上,大家都是不認可的。袁真就這么死了,也確實讓人覺得悲涼。
“兔死狐悲。”高素沉聲道,“我們這些人,都是想要改變自己命運的人。千萬不要像袁真一樣,為別人火中取栗,最后落得這么一個下場。”
朱綽冷笑道:“袁真死得早了。若是他還活著,讓他看看自己身死族滅,豈不是更好?”
劉牢之拍了拍朱綽的肩膀,安慰道:“人都死了,就不要記恨他了。說起來他也是一個可憐人!陳郡袁氏是一個大家族,能人輩出,我們不能把事情做絕了,讓人家記恨!”
朱綽嗤笑道:“袁真反叛,就沒見一個袁家的人出來聲援他。那個什么袁披,竟然不辭而別了!至于袁宏之類的,還在大司馬的賬下為官呢,也沒見他為袁真說句話!”
劉牢之搖了搖頭,對朱綽的話不以為然。
高素見了,問道:“道堅怎么說?”
劉牢之想了想,這才說道:“袁家和桓家的關系很復雜。袁喬曾經是大司馬非常倚重的助手,袁耽更是大司馬的少年朋友,孝中不忘幫大司馬賭錢。就是袁真自己,也曾經給大司馬送過女人。若非大司馬心有‘大志’,非要一個有分量的人來承擔北伐的責任,袁真也未必落得這般下場。”
高素點了點頭,這個桓溫可不是一個念舊情的人。當年潁川庾家的庾翼對桓溫多有提攜,但是桓溫做了荊州刺史之后,對庾家人多有打壓。時至今日,庾家和桓家的關系都稱不上融洽。因為皇帝司馬奕的原配是庾冰之女庾道憐,所以庾希的眾兄弟都身居顯位,據說現在桓溫非常忌憚庾家。
“大家族的生存之道,就是不會一條道走到黑。”高素感嘆道,“如今袁真栽了,袁家其他的人可沒受到影響,所以袁家才可以屹立不倒。憑借袁宏、袁質等人的努力,袁家日后的發展如何,誰又能說得準呢?”
朱綽聽了,皺眉道:“任他高門低門,既然與我有這血海深仇,總不能讓我放過袁家。”
劉牢之笑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便是大司馬,當年也曾經懷揣利刃到仇人的葬禮上殺人,誰又能阻止祖明報仇?——只是既然袁真死了,壽春城內必然要改換天地,不知道是袁瑾上位,還是朱輔奪權?”
朱綽默然,他的目光始終局限在報仇上,這使得他現在考慮問題,非常的膚淺。
高素提醒道:“經歷了上次的失敗,豫州軍已經很難守住壽春城。袁真病故之后,不管繼任者是誰,第一件事都得是向外求援。為了防止秦、燕兩國插手晉國內戰,我們是不是要派人攔截袁家的信使?”
劉牢之搖了搖頭:“攔截不攔截的,只怕沒什么用處了。當初袁真鋌而走險,應該就已經和秦燕兩國勾結到一起了。這個時候壽春換帥,即便是派出使節,也不過通知兩國一聲罷了。秦燕兩國若真想插手晉國的內戰,壽春換不換帥都是一樣的。”
袁真到底死沒死,現在還只是大家的猜測。如果確實如大家所想的,劉牢之也要做出些應對的準備。不過當務之急,是派人到壽春城去親自打探。想到這里,劉牢之沒有了喝茶的心思,和朱、高兩人告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