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袁真處出來之后,朱輔只覺得脊背發涼。他竟然在這大冷的天里,出了一身汗。袁真固然是有病,卻也沒有到不能視事的程度,很顯然,豫州發生的一切,都還在袁真的掌握之中。沒準城門口的混亂,豫州軍府的無序,都是袁真故意為之。今天如果自己的應答不能如袁真的意,只怕就走不出豫州刺史府了。
袁真說得明白,朝廷已經任命桓熙為豫州刺史,不可能再為他袁貴誠做主了。因此他要連接秦燕兩國,據壽春以自保,首先要做的,就是趁著其他將領不知道這個消息,集中手里的兵權,把有二心的人清除出去。至于劉建等人,暫時顧不上他們。而剛剛回來的那支騎兵,袁真也沒有擔憂。
“劉家還沒有決定與我為敵,否則這支騎兵絕對不會從壽春城外走!”袁真判斷道。按照袁真的理解,劉家真要和袁家作對,應該悄悄地調動兵力才行。
朱輔倒也認同袁真所說的,劉家的這支騎兵出現在壽春城外,應該只是為了對豫州軍府彰顯存在,免得袁真打劉氏莊園的主意。
“但是有這么一支騎兵在一側虎視眈眈,卻也非常危險啊。若我們和桓溫斗得難分難解的時候,劉牢之突然殺出,我們如何抵擋?當初慕容德、慕容垂兵強馬壯,可都是吃了劉牢之這樣的虧。”朱輔對此心存疑慮。
袁真無力地道:“你說的不錯,這支騎兵對我們來說是威脅。但是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先跟劉家火并。劉建、高衡再加上何容,甚至還有王俠、胡彬,他們手里掌握的兵力并不比我們少。而且除了王、胡二人,其余人的兵馬并沒有受到挫敗,他們的戰斗力不俗。若是我們雙方先打起來,最后便宜的可是桓溫老賊!”
這一番話,說得朱輔也沒有了底。劉家現在是派回來了千余人的部隊,但是劉氏莊園里面還有數百部曲,一旦雙方僵持起來,安豐郡的數千兵馬很快就能殺過來,淮北的兵力也不會無動于衷。豫州軍若不能在短時間內攻下劉氏莊園,卻把劉家徹底得罪了,壽春城內的駐軍要時時地防備劉家的軍隊了。
朱輔也沒有辦法,只能接受了袁真的說辭。
“若只有這千余人,對于攻擊壽春城也沒什么用處,自然是可以先不理會的。若是劉家繼續增兵,我們恐怕難以視而不見了!”
袁真點了點頭:“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朱輔問道:“中郎,末將一直想不明白。朝廷的旨意到現在都還沒有下來,王俠、胡彬這些人,為什么就敢不聽中郎的號令?難道他們不怕朝廷許了中郎的申訴?”
袁真也百思不得其解,說劉建這等老兵油子一直不聽命令也就罷了,這王俠和胡彬二人,明明是奉命一起北伐的,怎么也敢把自己的信使拒之門外了。這時候聽朱輔這么一說,袁真突然有所感悟,頓時蒼白的臉垮了下來:“莫非他們早就準備有所行動?他們是早就接到消息了還是和桓溫達成了什么協議?”
朱輔無奈地道:“恐怕就是這樣了。中郎,對于劉氏莊園,我們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袁真痛苦的閉上眼睛,臉上的汗珠滾滾而下,半晌才道:“靜觀其變吧!我們無法確定劉家到底和桓溫是有約定。不過這次吳功曹出使司州,劉牢之卻為豫州軍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哦?”朱輔非常意外,劉牢之對袁家的人,可一向不怎么親近,雙方甚至發生過沖突,“不知道他…他…是怎么說的?”
“他認為,樹挪死,人挪活,若壽春保不住,可以棄之。我們過淮水,走譙沛,入于兗州或者是青州。那里臨燕國,桓溫一時不敢動兵北上,我們就可以坐觀時局變化了。”袁真無力地說道。
朱輔眼前一亮,現在豫州軍府難以請來援軍,壽春無法自固。若真如劉牢之所說,還真是一條活路。只是劉牢之憑什么這么好心,為袁家指出這么一條路來?
“他怕是別有所圖吧?”朱輔疑惑地問道。
“當然。”袁真道,“劉牢之對自己的意圖絲毫不掩飾。只要我們這一出動,司州軍就有借口進兵兗州了。那時候,給桓溫留下的豫州,也不過是一個空殼子罷了!”
朱輔冷笑道:“他打得好算盤,讓我們為他火中取栗。若我們棄城而走,恐怕豫州的將士們都不愿意追隨我們;再者,想要越過千里到兗州去,這一路上要消耗的糧草,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難道要靠著就地籌糧?”
袁真點了點頭:“不到萬不得已,我們自然是不會選這條路的。這些日子,良弼且好生呆在壽春,輔佐瑾兒處理好壽春內外的事務。只要我們自己的實力夠硬,路怎么走就是我們自己說了算!”
朱輔點了點頭。看來袁真嘴上說不愿意,其實心里很認同這一想法。一旦豫州軍頂不住桓溫的進攻,‘魚死了網也破不了’,這就是一條撤退的預備方案。
“關于朱氏兄弟…”朱輔不確定地問道。
“當年慕容評進攻汝南,朱氏兄弟的兵馬在懸瓠損失殆盡。還是豫州軍府給他補了一些豫州的兵戶子弟,只要拿下朱氏兄弟,這些人不難控制。至于怎么拿下朱氏兄弟,相信這對于良弼并不是什么難事。”袁真潮紅的臉上,竟然泛出異樣的神采。
“末將定不負中郎所托!”朱輔抱拳道。朱輔知道,這是自己需要交給袁真的投名狀。殺了朱氏兄弟,自己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一剎那間,朱輔只覺得有些心寒。自己竭誠來報,袁真卻不肯信任自己,非要讓自己無法回頭才肯罷休。
“罷了,如今朱某已然無法回頭了,那就放下心事,好好戰斗吧!”朱輔無奈地想到。
朱氏兄弟是有所求而來,他們在桓溫到來之前肯定不會和袁真撕破臉,既然如此,他們就無法抵擋袁真的召喚,自己也就有了可操作性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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