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營里卻沒什么好吃食,只有些腌菜,這位將軍也不在意,差軍士到附近的塢壁中買一只雞煮了,拔了一些青菜,就著軍中的飯菜,和劉義之喝起酒來。
李福豪爽,酒量也不差,喝過半壇酒,就開始向劉義之訴說自己的得意往事。什么十六歲隨父征戰,建元元年,參與平干瓚、戴羲之亂,什么永和六年,隨袁豫州攻克合肥,一直說到隨桓豁殺敗慕容塵。
“若不是糧草轉運困難,我們一準能把燕國的那什么吳王慕容垂趕回河北去!哪會像現在這樣,成天防備這個躲避那個的!”
慕容垂當世英雄,勇猛善戰,豈會被這幾個人輕易擊垮?只是劉義之見他舌頭大了,也不好反駁他,只隨聲附和了幾句。
李福說了半天,見劉義之只是附和幾聲,也覺得老大沒意思,酒意上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次日李福起來,安排人征召民夫,以這時候的效率,怕是要得十幾天功夫才能叫來人,好在劉義之早就料到這種情況,從壽春自帶了一部分民夫,等船隊到來之后,可以先往梁縣送一部分。
這種事事受制于人的感覺非常不爽,劉義之暗暗下定決心:“此行若能在洛陽站住腳跟,一定要效仿阿全,全力招攬人口,發展民生,盡最大可能自給自足,決不能再這樣受制于人!”其實這也只是劉義之一時激憤的想法罷了,此時的辦事效率就是這樣,即便是從壽春帶足了人手,也不見得轉運的就能有多快。
一時無事,劉義之便帶著李原幾個人在郾城里轉悠。
“好好的一座縣城,竟然荒廢如此!”縣城里沒多少人,居住在此的除了零星的幾個流民,怕就是些盜匪什么的人,以此為臨時窩點。人太少,大道兩側也沒有開鋪子的,真是有錢也花不出去。
李原道:“這種縣城在淮北多呢!這些小縣城,城墻低矮,守又守不住,反不如塢壁里面安全,離著田地又遠,住著也不方便!”
劉義之點了點頭,面上露出憂色:“不管怎么說,這里現在都是我們臨時的轉運站,如果有心懷歹意的人住在這里,難免對我們的糧草構成威脅!現在有李將軍的五百兵馬駐扎著,這些人不敢放肆,過兩天李將軍他們走了,只留下咱們的后勤隊伍,豈不是危險?”
李原不以為然:“不能吧?這小小的荒廢的縣城里面能有多少人,敢打軍資的主意?”
劉義之卻道:“小心無大錯,咱們現在左右無事,不如便好好地把這郾縣打掃打掃,省得在這陰溝里翻了船!”
李原嚇了一跳,忙勸道:“郎君不可如此。此地畢竟并非咱們的駐地,乃是歸屬李將軍治下,貿然行動,必然惹得他不快,我們何必自討沒趣!”
劉義之搖了搖頭。既然想到了這事,自然不能不了了之,安排李原回去召集人手準備,他親自去見李福。
李福卻不甚在意。他在穎川駐守,手下不過三千余人,這里根本就顧及不到。他在穎川征集糧草不易,這些流民卻不會為他繳糧,自然不會在乎他們的死活。
“你放手去做吧!好好打掃打掃,免得誤了我們的事情!”李福酒醒之后,曾經試穿了劉義之贈送的鎧甲和騎兵刀,感覺非常滿意,想到劉義之還會對征發的人手有所補償,對劉義之越發看得順眼了。
“敢問將軍,清理出來的這些人卻怎么處理?”劉義之問道。
李福笑道:“自然是充軍!”軍將們剿匪、抓流民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占有這些人口,征兆私兵或者役使這些人嗎!
劉義之點了點頭,向李福告辭出去。雖說是出動自己的兵馬,但是劉義之怎么也沒有理由把這些人占為己有。
“都打聽清楚了嗎,這里有多少兵馬,李福來此是為了做什么?”
縣城西面的一所破房子里,聚著七八條漢子,正圍坐在一起吃著干糧和干肉,一個四十來歲首領摸樣的漢子,正詢問手下的見聞。
“李福營中,不過四五百步卒,但是昨天營里有一百余人的騎兵前來,看裝備卻不是李福的人,倒像是沿河而走的劉義之部的騎兵!”說話的是一個黑臉漢子,滿臉絡腮胡子。
“這么說來,是劉義之到了郾縣?”首領問道。
“隔得太遠,沒認出來,估計應該就是!”“絡腮胡子”道。
“你們打聽的怎么樣了,李福這幾日都做了什么?”首領對著其他幾個人問道。
“李福此來,乃是為了征召民夫,為劉義之的部隊運糧!”一個尖嘴的漢子道,“附近的幾個塢壁都接到了調令!”
“這些塢壁中的人,詢問什么消息倒是都挺痛快,想要讓他們配合卻都拒絕了,這幫三心二意的小人!”一個游俠模樣的人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那首領模樣的人卻看得開,他冷冷地道:“這些人沒有出賣咱們,已經是留有余地了。現在咱們和晉國都無法完全控制這里,所以這些家族便首鼠兩端,腳踏兩只船!等日后我們再回到這片土地,我一定稟明主上,把這里的人口統統遷往北方,看他們還能不能做妖!”
那游俠模樣的人諂笑道:“還是柯統領這招“釜底抽薪”的主意好,咱們這些粗人只知道打打殺殺,哪里想得到這些!”
那尖嘴的漢子聽了,心里不痛快,冷笑道:“凌大俠這招拍馬屁的功夫,才是當世無雙呢!”原來這“凌大俠”凌威原來是那尖嘴漢子申不害手下的小兄弟,每日里奉承,誰料申不害上次因為飲酒誤事,折了兩個兄弟,壞了事情,被撤銷了統領的職位,這才有了新的統領。自從新統領上位以來,凌威竭力奉承,對申不害卻愛答不理的,這申不害心中自然不平,這才出言諷刺。
那“凌大俠”怒道:“申不害,你這是不服氣柯統領嗎?”
申不害瞪著眼睛,怒視他道:“哪個不服氣柯統領,老子只是看不慣你只會搬弄唇舌的樣子,呸!無德的小人!”
“你——”凌威手指著申不害,正要大聲呵斥,卻聽到那柯統領冷冷地道:“兩位,咱們身處危險之地,你們還要弄出這般動靜,是想拉著大伙陪葬嗎?”
凌威連忙陪笑道:“柯統領莫要動怒,是小的們的不是!”
申不害看“柯統領”瞪了自己一眼,冷哼一聲,轉過了頭去。
“柯統領”雖然心下不滿,卻不能在眼下發作,當下只作不見,繼續詢問眾人。
郾城是個小縣城,只有兩個城門,城門年久失修,已經破落,劉義之抽出兩什人馬,守住了兩個城門,率其余的的騎兵開始全城搜索。
這些日子因為附近有駐軍,城內這些人怕被發現,盡量避免白天上街活動,晚上才會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比方說,打井水。
劉義之部下四個什的人守住四處街口,四十個人開始攔網式搜索,不大一會兒工夫,一個個流民被從藏身之處拖了出來,幫成了一串。劉義之也很驚奇的發現,這些人藏身的地方五花八門,又在地窖中的,有在頂棚上的,還有在夾壁墻中的。
“柯統領,大事不好了!有數十名騎兵,把咱們這個街區圍起來了!”一個望風的漢子滿臉焦急之色,直接推門進來稟報。
申不害聽了,心中一動,忙抽出刀來,大聲叫道:“不好!怕是咱們已經暴露了,大家伙拼殺出去吧!”
申不害久為這支斥候隊的首領,這些人聽命已久,已經習慣了,當下就有幾個人下意識地跟著抽出了腰刀,要跟著申不害殺出去。
“柯統領”見了,怒喝一聲:“你們干什么!眼下敵情不明,豈能如此輕舉妄動!”
那幾個人聽了,連忙停了下來。
“柯統領”怒視了申不害一眼,問剛才進來匯報的那個漢子:“雞子,他們來了多少人,是直沖咱們這里來的嗎?”
那漢子“雞子”瞪著眼道:“柯統領,小的只看到幾十個人圍了街上,便急忙進來匯報了,實在沒看清這個!”
“真是廢物!”凌威斥道,“陳跡,你還不趕快出去打探去!”
陳跡瞪了凌威一眼,目光又看向“柯統領”。柯統領點了點頭,把手一揮,陳跡趕緊出去打探去了。
“柯統領”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沉吟道:“敵人若是專為我們而來,萬沒有此時還不圍過來的道理,我看,這應該只是一次全城大索!”
凌威忙道:“柯統領說的極是!”
申不害輕哼一聲,沒有作聲。
柯統領安排道:“現在,我們趕緊把武器藏起來,分散躲起來,千萬不可與敵人發生沖突!”
申不害大怒:“你要我們束手就擒?”
柯統領把手按在刀上,冷聲道:“申不害,你想抗命不成?”
這時候,門外陳跡跑了進來,又找到柯統領,拱手道:“統領,外面來了三十來個人,正挨家挨戶的搜呢!”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凌威諂笑道:“果如柯統領所言,咱們并沒有暴露!”
申不害聽了,也知道眼下柯統領說得才是正道,把頭撇在一邊,不再看他。
柯統領急道:“好了,大家各自躲避吧,千萬不可硬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