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何靖從合肥回來,來看劉牢之。劉牢之看他穿著嶄新的藍色袍子,竟然是棉布的。何靖笑道:“我到蕪湖去取收割機,趕上你家的染色夏布上市,正好裝完收割機還有些地方,我就買了半船,莊園周圍賣了一些。剩下的拿回來給家里人做些衣服穿。”
他拿右手順著左肩滑下,笑道:“你家這棉布,雖比不得絲綢順滑,卻比麻布舒服太多。價錢又不貴,不少人等在一品匯門外等著拿貨,要不是沾了你的光,我這半船棉布根本就拿不到呢!”
劉牢之笑道:“去年的棉花收成不錯,除了自己家用的,我大哥新軍之中還拿走了不少。對了,你哪來的錢買布,不是說這批收割機付款都困難嗎?”
何靖笑道:“從京口走的時候我不是拉了三船海鹽嗎?我到荊州賣了兩船,阿穆的父親在那里,出手的很快。”
劉牢之點了點頭。這段時間鹽場的規模越來越大,豫州吃的鹽基本都是來自江北,何靖和高素兩個人挺能倒騰的,竟然把鹽賣到了荊州。
何靖接著說道:“阿宇,我們的莊子,雖然比不得你家壽春的田莊,但是水肥不缺,用的也都是你家的種子,看起來長勢旺得很,是要大豐收的樣子。”何家的田莊使用了劉家的人管理,選種、施肥和耕種的模式都采用了劉家的成功經驗,如果沒有意外,豐收是意料中的事。
“這么說來,你這一個多月跑了不少地方阿。這樣跑來跑去的,有沒有覺得很辛苦,我看你黑了不少?”劉牢之打趣道。
何靖嘆道:“累肯定是累啊。但是心里高興,比起以前無所事事的,強上不少。”何靖販鹽本是為了維持侍從的開銷,誰知道跟著劉牢之走了一圈,加上這一年來販運貨物賺錢不少,竟讓他漸漸喜歡上了這種賺錢的感覺。手里有了錢,何靖近來開銷也慢慢大了起來,原來的侍從隊又擴大了一倍,每日鮮衣怒馬的,頗引人注目。
劉牢之笑道:“家里的部曲,有成才的,不妨栽培栽培,等買賣做的熟練了,交給他們就好了,咱們還是要多練習武藝和軍陣,將來也好憑軍功立身。”
何靖苦笑道:“我比不得你。你忙了那么多年,這才有了今天的家業,下人們也能獨擋一面了。很多事情我都不懂,哪里能夠完全靠下人呢!——其實我也不耐煩這些事情的。”
劉牢之笑道:“我這里每個季度會有一些培訓,主要是針對各產業的管理人員,你家里的下人要是有識字的,到時候不妨一起來聽聽。”
何靖笑道:“你聽說誰家的部曲是識字的,只有你財大氣粗,才會下大力氣去培養他們!不過現在要用人了,才知道還是你有遠見。”
劉牢之笑道:“讀書人當然有很多,但是商賈可不是人人想干的,要招募都招募不出人來,能招募來的你也未必信得過,不培養自己人怎么辦?你要是有意,學校里也有掃盲班,你可以找幾個人到學校里參加,慢慢來!”
兩人聊了一會兒生意上的事,劉牢之提不起興趣來,說道:“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干什么都覺得沒有勁頭。等剩下的幾艘福船能夠出海了,我要出海耍耍,看看能不能捕到大鯨魚。”
“你為什么對出海捕魚有這么大的興趣?”何靖不解的問道。在他看來,出海是極危險的事情,劉牢之實在是太過喜歡冒險。光就目前劉氏的產業來說,早就不缺錢糧了,實在沒有必要去冒這么大的風險。
劉牢之笑笑:“我就是對大海有一種特殊的情愫,就是想要征服他!”培養一批能在海洋里航行的水手,進而建立海軍,對自己的戰略有極大的補充,劉牢之怎么會告訴何靖呢!
何靖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忽然說道:“眼下時光正好,何不出去游玩,聽說你的南山莊園不得了。現在京口的少年人都愛到那里去耍去,咱們不妨招呼朋友,一起去耍耍!”
劉牢之眼睛一亮,笑道:“好!這幾天閑的渾身不得勁,也正想出去玩玩!大后天初六,接連兩天園子都不開放,大家一起去玩也清凈。”南山莊園并不緊靠著書院,平時是對外開放的,只要不在里面搞破壞,游客可以隨意游玩,但是每隔五天會閉園兩天,以備劉家的親戚朋友和書院的先生、學生們游玩。
何靖興奮地跟劉牢之商議著人選:“何穆和高兄弟是一定要請的,再找些什么人呢?”
劉牢之笑道:“我在京口朋友不多,你和舅舅他們商議一下吧。”
南山地區地域廣大,野生動物眾多,但是經過這兩年的開發,附近的猛獸已經不多了,一些小型的食草動物倒是可以輕易獵到,只是眼下是春夏之交,萬物繁衍生息,實不宜大量捕獵。莊園內禁止在露天使用明火,但是在觀景亭內可以吃火鍋和燒烤。湖邊的南山飯莊已經裝修好了,正好可以帶著大家去品嘗一下。何靖聽劉牢之這么一說,也覺得甚是可行,各自準備去了。
要到南山去游玩,帶上誰呢?劉慶之這些日子一直嚷嚷著要出去玩,自然是非帶著不可的;虞真這些日子除了在幼稚園里教孩子,還在醫館里做監督;范汪進入南山書院之后,劉牢之曾經親自帶著虞真去拜師學藝,聽說這些日子她的醫術長進了不少。她今年十七歲了,卻一直沒有論親,看來改天要給母親說一說這個事了。這姑娘每日里忙碌,也沒個閑暇時間,還是把她們姐妹兩個叫上吧。
林飛?還是算了,虞真每次見了他都不自然。京口的其他人,都不怎么熟悉啊!劉牢之突然驚醒,自己這兩年光顧著發展自己的實力,京口的朋友卻沒交幾個,看來自己以后還要常跟人交往才是。
劉氏醫館,虞真正在埋頭編寫《緊急救護指南》。
劉牢之上過戰場,自然知道戰場之上受傷難免,如果傷兵能夠能夠及時得到救護,戰斗中的因傷減員情況就會少得多。因此他委托虞真,寫這么一本指導戰場救助的書,用來培訓醫護兵。
戰場上的救助,無非就是接骨和清洗和縫合傷口,真要受傷過重,那也只有看自己的命是否過硬了。有了葛洪的《肘后備急方》,摻雜一些劉牢之口述的治傷之法,再加上名醫范汪的指點,虞真忙碌了這些日子,這本書今日就要定稿了。
寫完最后一個字,虞真松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往門前一看,卻發現劉牢之站在那里。
“你來了怎么也不出聲——”虞真嗔道。
劉牢之笑道:“看你正忙著,就沒有打擾你!怎么樣,編寫完了嗎?”
虞真點了點頭,笑道:“給你們劉家打工,可是太要命了!沒你們這樣的,這才多少日子,我除了當孩子王,都寫了三本書了!”
劉牢之嗤笑道:“哎呀呀,你光說自己多么的累,怎么不說我們幫你揚名了啊?我聽說現在晉陵郡不少大家閨秀,都專程上你家的門上去求醫呢!”
虞真臉上一紅,啐了他一口。原來這事卻是真的,虞真除了編寫《衛生條例》和這《緊急救護指南》,還編寫了一本醫術叫做《月事》,詳細的說明了女子月經的起因,與月事相關的一些疾病的護理。除了翻看醫書,長期為劉家的侍女們看病也為虞真積累的大量的經驗,所以這本醫書的學術性尚在其次,其科普性和實用性更強一些。《月事》刊印成冊之后,解了不少青春期女性的煩惱,一時之間,虞真之名被京口的大家閨秀們口口相傳,經傳成了女名醫了,一旦有什么痛經、月經不調之類的毛病,都想著找虞真看病。
劉牢之笑道:“做個名醫有什么不好的?漢代的義妁,本朝葛老神仙之妻鮑姑,都是名聞天下的女醫。比起相夫教子、默默無聞,這樣為民解疾苦,除病痛的女醫,豈不是更加受人尊敬?似你這般有著作傳世的,千百年后都會有人記得你的名字,便是一朝皇后,也沒有這般風光呢!”
虞真笑道:“偏就你會哄人開心!”她是遭逢過大難的人,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不愿跟人交往,只是潛心醫術研究來排解自己的煩悶。這段時間她被傳成女名醫,不少人家請托上門看病,那種被需要的感覺,讓她重拾自信,人也變得開朗了起來。
劉牢之笑道:“好了。為了犒賞你的辛勞,大后天南山莊園閉園,我要組織一些年輕人到園子里去游玩,你便帶著小期一起去吧!”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虞真笑道,“要是小期聽到了,豈不是要了的蹦起來!這些日子她天天喊著氣悶,要我帶著她出去游玩,偏是我忙得厲害,抽不出時間來,這下子可遂了他的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