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劉牢之送走了何靖,便帶著人到會稽王府去送禮祝賀。
劉牢之身份低微,倒也沒指望能得司馬昱的接見,送完了禮就向門房打聽鄭毅落腳的地方。門子指著里面,卻原來就住在王府的廂房,據說是司馬昱為了阮氏能就近照顧女兒特意安排的。門子稟報進去,不大一會兒功夫,鄭毅派了他的書童鄭緩前來迎接。
鄭家原來家境貧困,還是到劉府做了西席才慢慢富裕起來,這小廝鄭緩原是官奴,還是劉牢之送給他們家的。
鄭緩跟劉牢之行了禮,帶著劉牢之進去,林飛等人自在門房等候。
來到廂房,鄭毅早在門外等候,見了劉牢之,喜不自禁。劉牢之行了禮,被鄭毅拉著手,笑道:“忘了告訴你,王爺已經報了宗正,立曜兒為世子了!”
劉牢之笑道:“這是意料之中的事。長幼有序,何況鄭氏是王爺的母族,王爺萬不會虧待了世子的!”
鄭毅笑著點了點頭。從進劉府做西席開始,自己的命運便發生了改變,閨女嫁進王府,自己也踏入仕途,現在外孫被立為會稽王世子,鄭毅想想就興奮。
劉牢之笑道:“王爺把夫子調入建康,可說為夫子安排什么官職了嗎?”
鄭毅點了點頭,笑道:“王爺恩典,為老夫安排了吏部尚書郎之職,留在都中!”官職雖然不大,卻是京官,也算不錯了。
劉牢之笑道:“好,好!能入都中為官,夫子也算得償所愿了。夫子出身高門,學識又淵博,所缺者不過是機遇而已,如今身在都中,風云際會,夫子定能一展所長!”
鄭毅點了點頭,捋著胡須,頗為自得:“但愿如你所說吧!”
劉牢之又道:“夫子入京履職,這蕪湖令一職可就空缺了,王爺可有什么說法?”這蕪湖令本是劉牢之拿東西換來的,自然不愿意就這樣失去了。上次他問過劉和之,劉和之對于就任蕪湖令那是千肯萬肯的,來建康之前還一個勁的催呢!
鄭毅笑道:“老夫任蕪湖令一職本是由劉家舉薦的,如今任期不滿,王爺的意思,是讓老夫舉薦一人!”
劉牢之點了點頭:“如此甚好!蕪湖令官雖不大,對劉家在蕪湖的發展卻甚是重要,弟子自然是不希望落到別人的手里。我從兄劉和之,字道寧,允文允武,夫子看如何?”
鄭毅笑道:“你信得過就好,老夫向王爺舉薦就是了!”
劉牢之又道:“夫子再都中履職,總不好住在官廨之中吧?就是住在王府,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鄭毅臉上一紅,本來他想司馬昱把他們夫妻叫到建康來,女兒又為他生了兒子,怎么也會賜下府第來,誰知道竟然一直沒有消息。建康物價騰貴,以他的財力是很難置得起房子的,這些日子正發愁呢!
劉牢之看出了他的為難,便笑道:“我上次來建康的時候,曾經托人買過幾處房子,當然比不了王府闊氣,卻也別有特色,夫子要是不嫌棄,不妨選一處住進去,算是弟子報答夫子教導之恩!”
鄭毅知道劉牢之有的是錢,也不與他外道,便笑道:“好!老夫便不與你客氣了!這幾年你少在老夫面前就教,不過所作所為老夫也一直聽說了,著實當得起一個‘善’字!老夫甚是欣慰啊!”
劉牢之笑道:“夫子謬贊了!夫子這幾年在蕪湖整修道路、興建水利,讓蕪湖城大變樣,有惠譽在蕪湖呢!”
鄭毅笑道:“那還不都是你們劉家出錢出人,若是單靠攤派徭役,老夫早就被人罵慘了!”
這話倒沒錯。為了整修蕪湖縣境內的道路,鄭毅花了不少心思。除了正常的徭役,多出的服役時間,縣衙還付了錢,讓蕪湖的百姓欣喜若狂。有了劉家的鼎力支持,鄭毅才能在蕪湖大展拳腳,不但整修了道路,還開辟了大量的荒田,人口和賦稅都增加了不少,若非此次鄭華生子,鄭毅任滿之后,也有希望往上提一提。不過,鄭毅對劉家也是投桃報李,現在蕪湖縣的縣兵,就是劉家的三百部曲。
兩人相互恭維著,慢慢把話題轉到了剛出生不久的司馬曜身上。
聽說司馬曜肖母,跟司馬昱卻長得不像,劉牢之眉頭稍蹙。此事可大可小,禍福難知,還是先不要管他:“這種心結,只能王爺自己去解了,過于擔憂也沒什么用處!”
鄭毅嘆了口氣,又說起鄭欣的心結。鄭毅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跟劉牢之說這些,他沒有兒子,這個弟子又對自己親近,更加重要的是,傳說李陵容和鄭華都是他推薦給司馬昱的,這小子有算命的本事?
劉牢之正色道:“這可是大事!會稽王子嗣艱難,對后宮管束必嚴。看他對自己的長子和會稽王妃的處置就知道了!若是鄭欣不知道收斂,心懷不滿,恐怕會為自己惹來禍端!”
鄭毅登時警醒,會稽王妃王簡姬,出身太原王氏,為司馬昱生了兩個兒子,不知道她惹出了什么禍端,竟然被司馬昱幽禁致死。鄭欣不過是一個侍妾,若是被司馬昱不容…想到這里。鄭毅登時打了個冷顫。
兩人正說著,書童鄭緩上了茶。
鄭毅穩了穩心神,對劉牢之道:“知道你喜歡喝茶,這是從你們家帶來的茶,不過最新出的雨前茶全送給你兩個師姐了,尤其是欣兒,她原是非常喜歡喝茶的。”
劉牢之“啪”的一聲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笑道:“我來的時候原是為夫子準備了二斤的,讓小子們帶著,適才來得急,竟然便忘了。”說著便讓鄭緩到門房去找劉順之去拿。
看著鄭緩遠去的背影,劉牢之突然想起一事:“這茶性涼,并不適合備孕的人喝,二師姐一直未有身孕,不會是這個原因吧?”
鄭毅兩眼一突,差點嗆了水,他實料不到劉牢之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他待氣息和緩了,才說道:“欣兒年幼,原也不容易懷孕的,這個需要緣法的,你且先不要操心了!”
劉牢之也覺得自己說的唐突,便沒有再提這個事。
等鄭緩把茶葉取來,鄭毅滿臉歡喜地放在鼻尖上聞了聞:“你家的這個茶,可是連王爺喝了都說好呢,就是在市面上卻買不到!這次王爺在鄭欣那里喝了,還向我提起過呢,說此等佳品,便是列為貢品也是夠格的!”
劉牢之正色道:“夫子,這茶喝便喝了,便是王爺喝了也無妨,千萬不可讓這茶流到皇宮里去!”
鄭毅不解地道:“這卻是為何?”
劉牢之皺眉道:“這茶乃是入口的東西,性涼,有些脾胃虛弱的人是不適合喝的。再說如今皇帝龍體欠安,萬一有什么變故,安知沒有居心險惡的人,想要借機生事?”劉牢之可是清楚地記得,東晉并沒有升平六年的,司馬家的人當皇帝的都不長壽,可不能被他們混賴上。
鄭毅恍然大悟,再不敢提什么貢品的事了。
王府后院,司馬昱看著在童車里熟睡的司馬曜,笑道:“這個劉牢之心思真是巧妙,有此一物,哄孩子睡覺也不是難事了!”
鄭華笑道:“王爺說得是,奴家也覺得好呢!適才孩子哭鬧,放到里面推了幾下,立馬止住哭聲,瞪著小眼睛溜圓地看著,甚是歡喜呢!這一個上午任誰也抱不出來,這還是自己玩累了才睡下了。”
司馬昱捋著胡須,端詳著睡夢中的小嬰孩,甚是欣慰。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問道:“這些東西,劉牢之是什么時候送來的?”
趙其忙躬身道:“回王爺,是今日上午送來的。奴婢見了覺得世子能喜歡,便先揀選了送來的!”
司馬昱點了點頭,又問:“老七那里有沒有這個…什么推車?”
鄭華聽了,神情愕然,不知道該怎么說。
趙其笑道:“回王爺,劉家送來的時候,每樣都是雙份的,世子有的,七王子都有!”
司馬昱釋然:“算這小子會做人!”原本毛珍回報他劉牢之出讓技術的條件,又要了些土地和人口,讓司馬昱心里有些不舒服,不過看在劉牢之送得禮物還算用心,小小的芥蒂也就放下了,于是他對趙其道:“你跟徐氏說說,讓她從庫房里,揀選些東西,賞賜給那小子!”
趙其連忙躬身稱諾,心下感嘆:“這小子好運氣!會稽王府收禮,什么時候回過賞賜,看來這小子在王爺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卻說劉牢之和鄭毅正說著話,阮氏回來了,大贊劉牢之的禮物送得好,世子非常喜歡云云,把劉牢之說得有些懵:“怎么剛送去就用上了?這偌大個王府效率也忒高了!”
劉牢之說出心中所惑,阮氏笑道:“這是總管趙其親自送到華兒那里去的!”
鄭毅笑道:“自從華兒生了世子,這位趙總管對華兒的態度大變樣,不再是冷冰冰的了!這次定是看到東西合用,直接送過去了!”
劉牢之恍然大悟。他跟這位趙其有些語言沖突,可沒什么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