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八月后,京口的天氣變得不再悶熱。中秋的時候,牢之給南山工地上的每一位拓荒者都發放了月餅,自劉牢之在宴喜樓制作月餅,至今已經三年了。這種重油重糖的點心,在蕪湖和建康推廣的很好,在京口卻沒能推廣開來,相信隨著這些人的口耳相傳,一品匯的月餅一定能打開銷路。
這幾年炒菜漸漸地傳開,京口也開了好幾家炒菜館,不過要說味道正宗,還是得選擇宴喜樓,劉家產業的廚師都是自己的部曲家屬,外面的菜館挖也挖不走,只能是根據劉家的菜譜說明,自己琢磨著去炒。
南山下的營地邊上,臨時搭建了幾個草棚,做成了大排檔的樣子,菜式也簡單,就是些鹵貨,什么豬頭肉、豬蹄、鳳爪以及一些豬下水,再就是涼菜和腌菜,出售些低檔的米酒。
工地上不管飯,做工的都是領到糧食后,在家里做好,自己帶著飯出來吃。雖說是“以工代賑”,劉家給的工錢(糧票)并不少,家里勞動力多的人家以及特別勤快能干的人,慢慢地手里就有了剩余,大排檔的菜式簡單,味道奇佳,配上米酒,是不少人拒絕不了的,關鍵是這里的菜價錢也不貴,于是慢慢地生意就做了起來。
劉家發行的糧票在這里通用,甚至比銅錢還受歡迎,慢慢地,大排檔周圍開了不少其它的草棚,理發的,賣日用品的,甚至還有暗娼。畢竟這里除了這些開荒的,還有劉家的部曲,這么多人的生活需求是個不小的市場。對于營地周圍的草棚市場,劉牢之倒是樂觀其成,第一家草棚就是劉牢之授意劉家的部曲開的;劉牢之只是讓劉衡對這些草棚加強管理,不能讓身份不明的人來帶來安全隱患。
徐陵安排了不少的天師道的教眾來工地上做活,劉牢之照單全收,不過沒在醫館落籍的,一律減兩成的收入,面對米糧的誘惑,不少天師道眾偷偷地在醫館登記落籍。
隨著秋收慢慢到來,工地上的人少了,墾荒進度進度漸漸慢了下來。到九月中旬,越來越多的人回家參加秋收,工地上除了劉家的部曲,基本上已經沒什么人了,劉衡遂停止了“以工代賑”的活動,這場水災的影響算是慢慢過去了。“以工代賑”的救災行為,消耗了劉家大量的糧食,一品匯在京口的存量不夠,還從蕪湖調撥了兩萬斛糧食;很多人不理解劉牢之付出如此多的糧食只為墾荒修路,不過通過這次活動,劉家在京口的名聲一時無兩,劉家“一品匯”發行的糧票在京口已經是可以流通的貨幣了。不過隨著秋收的來臨,糧食的價格肯定會下跌,不少手里有糧票的人家抓緊時間把糧票換成了糧食或者銅錢。
卻說謝萬北伐潰敗,單騎逃還,被朝廷廢為庶人。他寫信給王羲之說自己非常慚愧,辜負了其對自己的期望(慚負宿顧)。王羲之卻回信譏笑他說,這真是商湯、夏禹式的自責啊(此禹、湯之戒)。
謝萬鑄成如此大錯,還不思悔改,眼看起復無望。此時的謝家雖然是高門,卻并未達到瑯玡王氏、穎川庾氏的高度,為門戶計,年已四十歲的謝安不得不考慮出仕的問題了,正好此時征西大將軍桓溫請謝安出任自己的司馬。謝安名重一時,想要出仕自然有很多門路,但是為了緩和與權傾一時的譙國桓氏的矛盾,謝安還是決定接受桓溫的邀請,西去上任了。
劉牢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從既陽船廠訂購的第一批船已經可以交付了。
這批船是根據劉牢之的建議,專門找資深的船工設計的。相比傳統河船,新船采用水密隔艙,船底有八個獨立的艙室,即使一個船艙破損,船只也不會沉沒,甚至對船行駛的狀態都沒有很大的影響。這種水密隔艙的技術本身就出自東晉,是天師道首領盧循使首先用的,曾在與晉軍水戰之中大放光彩。船體連接處不再使用木釘或者竹釘連接,而是使用了鐵釘,更加的結實牢固,船板外施以桐油,可以有效地防止船板腐朽。
劉牢之還對船只的動力機構做出了變革,采用了明輪設計,把間歇的劃槳動作改為連續的輪轉動作,大大地提高了機械效率。史載中國最早的明輪船出現在南齊,科學家祖沖之制作,稱為千里船,于新亭江試航,日行百余里。中國古代船只,順風或者順水一般都不需要用到漿,在逆風逆水的情況下,能夠日行百余里,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九月初六,天氣晴朗,劉牢之一行人騎馬去往既陽船廠。聽說劉牢之要試行新船,何靖、和高素也帶著人一起跟著來了。這兩年這兩家都有生意,手頭上也寬松起來,每個侍從也都騎上了馬,一行人鮮衣怒馬,格外惹人注目。
到了船廠,在劉和之和設計師劉璇的陪同下,眾人在船廠看到了那八艘新船,分別停在兩個巨大的船塢里。劉牢之向前細細查驗,只見船板之間幾乎無縫拼接,整個船只線條流暢、造型優美,不禁驚嘆于這個時代的造船技術。
何靖指著船身上兩個巨大的木制的“輪子”,大聲問道:“那是什么,怎么從來沒見過?”
劉牢之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笑道:“那是槳輪,劃水前進的。比起用槳劃水,要省力的多,一會兒你可以試試!”
“那為什么要做成輪子啊?”何靖又問道。
劉牢之笑道:“這么說也說不明白,等會兒你上了船,試過之后你就知道了。”
劉牢之轉過頭問劉璇道:“劉師傅,船只試航過了嗎?”
劉璇躬身道:“回郎君的話,前兩天已經試航過了,由于配重不夠,明輪吃水不夠,剛剛換過了明輪,把明輪增大了一圈,現在應該好些了。”
劉和之在一旁笑道:“阿全好本事!這明輪的船不用槳,逆水而行卻仍然能夠非常快捷,師傅們都夸贊你的奇思妙想!”
劉牢之笑道:“我這也是偶然之間想到的。好了,大哥,讓人員就位,放水通航吧!”
劉牢之帶著眾人上了船,劉和之則指揮著工人慢慢打開水閘,水頓時從河里涌入船塢,不一會兒的功夫,船已經脫離了支撐架,漂浮了起來。等水不再流入,岸上的纖夫把船拉正,船工駕駛著船只慢慢駛出船塢,經短河道進入大江。
高素感慨道:“自來造船,都是在陸地上造好,再通過人力或者畜力,把船底墊上圓木,直接拉到水里面去。這船塢一建,不知省了多少人力。這個想法并不復雜,但是卻從來沒有人想過,大哥真是神人!”高素這幾年轉運糖和白酒,賺了不少錢,船只也是需要補充的。不過會稽郡造船業也非常發達,高氏入股船廠其實也只是想借機拉近關系罷了。不過眼看著此船行駛甚快,將來必然大賣,高素倒是有點慶幸能夠入股船廠了。
劉牢之謙遜的笑笑,也沒說什么。
船里面艙室里,何靖坐在騎行椅上,雙手抓在把手上,奮力地等著腳蹬子,粗大的鏈條帶動著轉軸,飛快地轉動著。船外的明輪瘋狂的拍打著水面,激起層層水花,船只如快馬一般向前急馳。
“痛快,痛快!”何靖蹬得起勁,放聲大喊著。
船只的前后安裝著四個明輪,每對明輪則需要四人踩踏腳蹬,現在的技術手段還無法做出細小的自行車鏈條,只能做的又粗又大,踩踏起來費力不少。不過對于何靖、高素等人看來,這已經是了不起的存在了。
船行了半個時辰,何靖感覺到累了,從騎行椅上下來,自有船工補上。劉牢之讓眾人停止踩踏,親自上前,用力轉動船尾的巨型圓盤,船尾慢慢轉動,回過頭來。看何靖又要問,劉牢之笑著解釋道:“這是尾舵,用來轉向的,等下你回到船塢,可以好好看看。”
回去的時候,船為順水而行,船工掛起了船帆,已經不需要踩動槳輪,船行駛更快,高素在一邊嘆道:“這船真是太讓人驚訝了。如果此船能夠用在水軍之中,運送起糧草來可就快捷多了。”
劉牢之暗笑:“我定做的所有的船只,都要添加軍事功用,最差的也是武裝商船。”一邊問道:“怎么高兄弟對水軍很感興趣?”
高素笑道:“江南地方,水道縱橫,反而是陸路難通,所謂南船北馬,關注水軍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那倒是,水軍在江南更有用處,”劉牢之接口道,“不過,我更關心的是海軍。”
何靖在一旁愣愣地道:“海軍?那跟水軍有什么不一樣嗎?”
“如何能夠一樣?海上風浪大,船只想要平穩,需要吃水更深。河流太淺,而且經常淤積,船造大了就沒什么用處,海船就不一樣了。明后年我會造大海船,通商于遼東、高句麗。”劉牢之大聲笑道,“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高素拱手笑道:“大哥好氣魄!”
“好!”何靖叫道,“到時候你跟我說一聲,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海外究竟是個什么光景!”
高素笑問:“海路兇險,大哥怎么會想去海外?”
劉牢之嘆道:“我如何會不知道海路兇險?如今南北隔絕,很多北方的特產在南方難以搞到,尤其是戰略資源,像是戰馬、獸皮和獸筋什么的,那更是北方禁運的東西。老是靠著零敲細打的走私幾匹,實在是不解決問題!”
何靖在一旁贊同地道:“阿全說的是。你看我們騎的這些馬,在江南算是不錯的了,但是在跟北虜那邊的一比,可就差得遠了。”
劉牢之搖頭嘆道:“北虜也不是傻子,你看我們搞到的這些馬,哪能找出好的種馬來!”
高素奇道:“原來大哥想要養馬?”
“不瞞高兄弟說,我在蕪湖和壽春都在養馬,這兩年也繁衍出不少馬來,可惜能夠成為戰馬的實在不多。”
眾人說說笑笑,一會兒又回到了船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