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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兒戲的潰敗

熊貓書庫    東晉小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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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謝萬領軍自出下蔡北上,大軍逶迤而行,每日不過三十里,行軍安排自有長史胡彬主持,謝萬照舊每日與幕僚行樂,也不巡營,諸將愈發不滿。江淮之間的這些武將,除了軍府直屬的兵力,大多都掛著各地郡守的職務,除了能從軍府獲得撥付的錢糧,還有自己的場務能夠賺錢、有隨軍的士兵家屬等以供役使,實乃名副其實的軍閥,土皇帝一般;即使沒有行政職務的,所帶的兵馬也大多數是自己招募的,形同私兵。謝萬如此做派,這些軍將如何肯為他出力,有幾個脾氣暴躁的就要脫離謝萬大軍離去。胡彬和何容等幾個謝氏的老將以及參軍高柔等極力安撫眾將:謝氏相容簡拔之恩,不可或忘,何況北方強敵再側,眾將務必安撫部曲,同舟共濟云云。

  這日抵達陳郡陽夏,陽夏乃是謝氏故郡,謝萬下令大軍就地駐扎休整,自己親自帶著一隊部曲造訪故鄉,緬懷祖先。

  自謝萬到豫州后,豫州軍府資用不足,這些軍將頗過了些苦日子,這時候駐扎下來,便就有兵卒到鄉里勒索錢財吃食,為禍鄉里。消息傳到胡斌耳中,因這些日子諸將群情洶洶,他也不敢按軍紀處置,何況他的手下手腳也沒有干凈到哪里去。誰知道被參軍李恒在謝萬面前添油加醋的說了,惹得謝萬大怒。此處是謝氏的舊地,雖然大部分謝氏族人都已經南遷,到底還是有些鄉土情懷,謝萬便差李恒去責問胡斌,要他處置這些兵卒。

  “處置?”胡彬冷笑道,“這樣的亂兵各個將軍的營中都有,有本事李參軍去處置吧!”

  李恒大怒,指著胡彬道:“你個粗魯武夫,下賤人胚,竟敢抗令不尊!”

  胡彬大怒,對著李恒大罵:“你算個什么東西,成天擺弄是非,再敢聒噪我宰了你!”手下親兵聽了,拔出了刀來一起上前,就要亂刀砍了他。

  李恒哪里見過這等陣勢,嚇得臉色慘白,轉身灰溜溜地跑了。

  “呸,沒卵子的東西!”胡彬唾罵道。

  李恒回去之后,又狠狠地向謝萬告了胡彬一狀。只是謝萬再蠢,也知道現在要靠著胡彬掌握軍隊,雖然生氣還是好言安慰了李恒幾句,沒有再深究。不想快馬來報,北中郎將郗曇,從金平退守彭城,一語把個謝萬驚得魂飛魄散。

  參軍李恒心里害怕,對謝萬道:“都督,常言道虎父無犬子,北中郎將父子兩代掌兵,頗通軍事,北府軍又一向驍勇,這樣的軍隊尚且拼不過燕國鐵騎,豫州軍府這些兵將,軍紀敗壞,恐怕更是難以抵御啊!”

  參軍高柔是謝尚看重的人,多年在軍府之中,頗通軍事。他出言反對道:“不然!燕軍騎兵雖然善戰,卻并不熟悉河南地理,從來不敢深入河南地。北府軍雖然退卻,卻沒有過來通報說是戰敗。現在情況不明,我軍不妨占據城池,就地駐扎,同時多派斥候細作,了解詳情之后再做定奪!”

  李恒抗聲道:“戰場之事,瞬息萬變,豈可緩緩圖之?何況此舉是將都督置于危險之地啊!”

  參軍杜襲笑道:“兩位不要爭辯了!河南地回歸晉土不過十年,期間又多經戰亂,士民并不歸心。穩妥起見,大軍不妨退回壽春,再做打算!”

  高柔反對道:“大軍進退,豈是如此兒戲?現在民夫千里轉運糧草至此,一旦退卻,我軍必然損失慘重啊!”

  李恒冷聲道:“大軍撤退,自然千難萬難。都督撤回壽春卻并不難!都督身份高貴,身系豫州安危、社稷之重,豈能置身險地?”

  本來謝萬聽說郗曇撤退,就疑心燕軍兵鋒太盛,不敢再往前走了。這時候聽到李恒的建言,深以為然,便出生道:“好了,諸位參軍不必再相爭,本督心意已決,著胡彬統領北伐諸軍,退回下蔡!”說罷便讓部曲打點行裝,連大營也不會,直接帶著幕僚們快馬加鞭地向南撤退了。

  卻說眾將在大營之中等待謝萬,正自不耐,卻聽得快馬來報:北中郎將退守彭城,謝都督向南退走,著長史胡彬帶軍隊撤回下蔡!

  眾將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軍之主將,竟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獨自跑了!輔國將軍王度暴跳如雷,大聲喊道:“老賊誤國,竟敢棄軍而逃,置大軍于險地,我這就去宰了他們!”

  一時諸將紛紛起哄,就要去追擊謝萬。

  何容勸道:“謝氏畢竟是高門世家,諸位今日殺了謝萬,形同造反,謝家豈肯干休?謝都督棄軍私逃,朝廷必然不會坐視不理,諸位同袍何必逞一時意氣,白白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胡彬也道:“看在謝安石的份上,大家暫且饒過謝萬!此事朝廷自有處置。現在最要緊的是怎么解決目前的困境。”

  諸將雖然心中不忿,到底不敢犯上作亂,只得作罷。沒有主將,這仗算是打不成了,但是撤退順序,是亟需解決的問題。

  謝萬在時,諸將有所顧忌,尚能勉強行動統一。主將南逃,諸位將軍互不統屬,營中又流言紛紛,有說燕軍勢大,北府兵慘敗的。有說燕國十萬大軍,傾國而下,轉眼及至,勢不可擋的。淮水以南的諸軍只想著撤退回淮水以南,依托淮水抗擊燕軍。河南諸軍卻舍不得自己的地盤,再說還有軍屬留在河南各地,不能棄之不顧。諸將無法達成一致,于是便各自引兵撤退。征調而來的民夫聽說燕兵勢大,紛紛結伴逃跑,一時間各軍也不管輜重,丟兵棄甲,四處潰逃。各將的部曲私兵雖然恐慌,尚能圍在主將周圍聽用,所征發的兵家子和招募來的兵馬,則趁機四散而去。潰兵分散各處,又無輜重,難免禍害百姓,有三五成群向南逃得,也有趁勢聚眾落草的,不一而表。

  胡彬看著滿目瘡痍的大營,仰天長嘆:“寧肯為好漢子牽馬墜蹬,不為賴漢子當祖宗!我胡彬卻是在為謝萬這個賴漢子牽馬墜蹬!”

  身邊的部曲將胡范安慰道:“將軍安心,這不是將軍一己之力能夠控制的!眼下諸軍已退,咱們也撤了吧!”

  胡彬看著身邊剩下的五百部曲,嘆息一聲,縱馬南歸。

  劉義之率領三百輕騎,五百步卒,打著征虜將軍劉建的旗號,沿渦水向北運動,但凡遇到潰兵,全部拿下,整編成伍,不服訓令的一律格殺。一路上滾雪球一般,人數越來越多。潰卒散落鄉里,大批百姓聞訊,害怕胡騎屠殺,也成群南逃,劉義之但凡遇到,一律整編,并安排船只,沿渦水南下,送至馬頭城。

  這日遠離渦水到了一個地方,叫做賈家村。騎兵隊長劉程笑道:“長史,這些日子我們也收編了不少人了,原先不過八百人馬,現在不算送回馬頭的,也已經有小兩千了,后勤吃緊啊!此地離馬頭要差不多兩百里了吧,再往北走只怕就會遇到鮮卑騎兵了,咱們是不是開始往回走?”

  劉義之笑道:“沒那么玄乎,不過也確實該往回走了!劉洪,你帶領所有的步卒乘船回馬頭城吧!我帶著騎兵在附近搜索一番,自回淮水渡口!”

  劉洪拱手稱是,自帶著人去尋渦水上的船只。

  劉程笑道:“最近這些日子,遇到不少潰卒,誰知道竟然是越往西人越多!”

  劉義之笑道:“大軍出動,自然是沿著河水走,便于運輸糧草和取水。潰兵南下,逃命要緊,當然是選近路直接往南走了!此地往西二三十里便是慎縣,我們今天到那里去看看!”

  眾人吃過了干糧,拿出馬背上的豆料,喂了馬,才繼續上馬往西走去。

  “前面有人廝殺!”接到斥候回報,劉義之抓緊時間整隊,往前去看。只見數十名潰卒圍繞著一輛馬車,和幾個滿臉是血的人在相斗,馬車里一人驚慌失措,瑟瑟發抖。

  正在相斗的雙方看到有大隊人馬靠近,忙停了下來,警惕地看著劉義之一行。

  劉程上前對那些潰卒喝道:“這是征虜將軍的隊伍,你們是誰的部下,竟然攔路搶劫!”

  那些潰卒都眼望著中間一個高大的漢子,那漢子躊躇了一下,抱拳道:“我們本是潰兵,也就不需要提什么誰的部下了!兄弟們一路行來,好不容易到了此地,見到了他們有吃食,向他們討要,誰料他們竟然口出惡言!兄弟們不忿,這才動起了手!”

  劉義之看那群潰兵,都沒有鎧甲,有的手里有刀,有得赤手空拳,各個面有菜色。正要說話,就聽到車里那人大聲道:“劉長史,快救我!我是參軍李恒啊!”

  劉義之定睛一看,車中之人果然是李恒,便笑道:“李參軍好!怎么流落至此?”

  李恒苦著臉道:“我和都督失散了!路上遇到潰兵,被人搶了馬去。不成想到了此處,竟然又被潰兵圍了!”

  劉義之笑道:“你的馬沒了,還留著這馬車何用?”

  李恒聽他有調笑之意,心下恚怒,但是眼下實在不宜翻臉,便指著車前的幾個漢子道:“幸虧我還有部曲照料!”

  劉義之看著那四名滿身是血的漢子,心下大怒,這李恒竟然如此不把自己的部曲當人!當下不再理他,對那個高大漢子道:“我這里還有些吃的,你們吃了之后需要跟著我回馬頭,知道了嗎?”

  那漢子看了劉牢之的數百騎兵,嘆了口氣,揮了下手,幾十名潰兵聚在了身后,向劉義之拜倒。劉義之把那漢子扶起來,取過自己的干糧袋,分發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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