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劉府。
劉順之和劉寧筆直的站在門口,目不斜視,一動不動。
自從上次兩個班大比之后,劉牢之就安排兩個班組輪流站崗,保持必要的警戒是一支部隊應有的素質。
院子里,劉牢之正帶著伙伴們把剛買到的甘蔗榨汁。甘蔗去皮,用鍘刀鍘碎,放進木制的榨汁機里,甘蔗汁順著溝道流入到下面的木桶里,不一會,就榨得兩大桶甘蔗汁。把甘蔗汁倒進鍋里,加火熬制,不斷攪拌,撇去浮沫和雜質,等湯汁變得粘稠,又把湯汁從鍋里舀出,用布過濾,濾液加入另一口鍋,繼續熬制,等熬成漿糊狀,從鍋中舀出,倒進木范,冷卻,便得到了一塊塊的紅糖。
甜味是人類無法拒絕的味道,人類很早就采食蜂蜜,后來發展到用谷物制取飴糖。中國和印度是世界上最早種植甘蔗的國家,屈原的楚辭•招魂中說“胹鱉炮羔,有柘漿些”,這里的“柘”即是甘蔗,“柘漿”就是甘蔗汁。這說明戰國時的楚國已能對甘蔗進行原始加工。三國志•吳書•孫亮傳中提到的甘蔗餳是濃縮的甘蔗汁。但是一直到唐朝太宗時,才從印度引進了紅糖的熬制技術。
把新制的紅糖包了兩包,劉牢之帶著劉順之和劉寧二人來到何氏的院子。屋子里傳來哇哇的哭聲,想是二弟劉慶之在哭,讓小雅通報后,徑直走進去。
屋里何氏好容易哄好了孩子,讓小雅抱去里間,自與牢之說話。
“我兒,來找我有何事情?”
“兒子新制出一物,欲讓母親和姐姐品評品評。”
聽到這話,正在做女紅的姐姐劉道芬抬起頭來,“大郎又做出什么物事來,快快呈上來!”
打開牢之遞過來的紙包,只見一塊塊的暗紅色的糕點,劉道芬拿起一塊填到嘴里,“啊,這糕點可真甜!”
劉道芬的兩只眼睛瞇縫著,說完話忙不迭的又拿了一塊兒,往嘴里面送去。
牢之看了笑著對母親說道:“此物名為紅糖,性溫、味甘、入脾,具有益氣補血、健脾暖胃、暖中止痛、活血化瘀的作用,還具有治肝氣郁結、利腸通便、暖肝明目的功效。”
何氏拿來一塊兒,吃了下去,只覺得甜甜的,如蜜一般,抬起頭來,問牢之道:“真是好東西,這個什么…”
“紅糖!”道芬接口道。只見她吃完了一塊兒,又伸手到包里拿去 何氏伸手打了道芬的手一下,嗔道:“你就知道吃!吃完這塊兒不許吃了!”
劉牢之笑道:“不過些許紅糖,又不是吃不起,這東西用熱水泡了喝更好!”
道芬沖何氏做了個鬼臉,又拿了一塊吃了。何氏無奈,對牢之道:“這個…紅糖做起來困難嗎?”
牢之答道:“制起來倒是不困難,乃是使用新鮮的甘蔗汁熬制而成。只是蕪湖附近,并沒有大量種植甘蔗的,想要大量生產,恐怕還需要自己種植才行。”
“那就買地,如此甜美的東西,定能為我劉家帶來大量財富。今年就先買入甘蔗,能制多少制多少。”何氏斷然道,“需要多少錢,只管來找我。”
看來炒菜的成功極大地增強了何氏的信心,她要迫不及待的要加大投資了。
“嗯,我找柱子叔籌劃籌劃。”
兩晉采用占田制,一品官有權占田五十頃,以下每品遞減五頃,至九品占田十頃。劉建的征虜將軍為武官第三品,有權占有四十頃土地。京口地廣人稀,熟田不多,劉家不過有十頃土地安置部曲;在蕪湖,也占了二十頃土地,安排隨來的部曲。除了占田,東晉時也授予外官祿田,其數量大體上是都督二十頃,刺史十頃,郡守五頃,縣令三頃。祿田由官府安排奴仆耕作,收入歸地方官。此時江淮間的武將大多兼任地方官,劉建也有五頃祿田,但是不在蕪湖,無法使用。劉家還可以占據十頃荒地,當然也可以“占山護澤”。
秦漢時期山林屬國家所有,不允許私家占有山林湖泊。永嘉之亂后,大量北方士族南遷,為緩解南遷僑姓士族和南方士族占有土地的矛盾,晉元帝建武元年詔令“馳山澤之禁”,引起了占山護澤的高潮。“富強者兼嶺而占,貧弱者薪蘇無托,至漁采之地,亦又如茲”。到了晉成帝的時候,頒布了“占山護澤,強盜律論”的禁令,但難以執行,豪強之家違法占山封水,政府根本無力制裁。
甘蔗雖然在中國早有種植,但是規模并不大,除了富貴人家會種植個三五畝,就是小農戶種個一畝半畝的,賣了賺點零花錢。
接下來的幾個月劉柱沒干別的,就是到處收甘蔗,收了甘蔗自有農戶送到劉家來,劉牢之付了甘蔗的錢之后,還額外給了農戶們一部分定金,讓這些農戶明年繼續擴大甘蔗種植,不管多少,劉府照單全收。牢之把這些甘蔗,挑好的留在地窖里作為明年的種子,剩下的全部榨汁熬糖。幾個月忙下來,不過也才制得一千五百斤紅糖。晉承漢制,一斤十六兩,一兩二十四銖,合公制二百二十克,一千五百斤折合公制三百三十千克。
糖是奢侈品,劉牢之把價格定在每斤三百錢,先是通過宴喜樓做成糖夾和紅糖麻花出售,漸漸流傳開來。蕪湖本是重要渡口,外地客商停駐之地,就有商賈到宴喜樓上門求購,劉安按照劉牢之的說法,先不著急著發賣,每月限售五十斤,只說制造起來不容易。
這一日,酒樓里的主管劉安前來尋找牢之,說是有要事商量。
進屋行過了禮落座,說起來意,原來是紅糖的事。
“自酒樓里開始推出糖夾和紅糖麻花,前一個月反應平常,偶有客人會買一斤半斤紅糖,畢竟價格昂貴,銷量也不大,上個月跟咱們做糧油生意的路賈,找到門上說是要一百斤紅糖,我按小郎君說的,制造不易,給他出了四十斤,其他人上門,只說沒有了,需要下個月才能制出。不想這個月一下子來了十幾家,請小郎君過目。”說罷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紙,遞給了劉牢之。
劉牢之接過來看了看,只見第一個是上次買過的路賈,第二個名字是謝勝,牢之問道:“這個謝勝是何許人?”
“陳郡謝氏家里的的管事。”
“不是送給謝家一百斤嗎?”牢之詫異的道。劉建在謝氏軍府里任職,按照時下的觀念,兩家算是有了主從關系,因此劉牢之做好了紅糖之后,便就給謝家送去了一百斤,想不到謝家猶不知足,又派了人來。
“謝家家大業大,交往的親戚故舊又多,上次送的大家吃了都說好,又沒有別的地方去買,只好找上門來。謝管事說不為牟利,只為了年節走禮,按市價交易就好。說是要一百斤。”
“給他。他就不要參加競標了,但是競標現場他要到,——另外單獨包兩斤,算是送給他的。”牢之吩咐道,說罷低下頭繼續往下看,后面的人卻都不認識。
“這樣吧,讓其余人全部參與競標,告訴他們,明年十月以后才能夠再制出來新的紅糖來,現在只有八百斤出售,分兩次投標,六百斤一個,兩百斤一個,第一次的中標者不能參與第二次的競標,第一個底價十八萬錢,每喊一次加價五千,任人喊價,多次競標,價高者得;第二個則采用暗標,就是每個人把價格寫在紙上,只競價一次,價高者得。”劉牢之頓了頓,說到,“如果路賈沒有競標到,就事后賣給他五十斤,——按照競標的價格賣,畢竟是生意伙伴,也不好得罪了。”
“好,如此最是公平。”劉安贊同地道。
劉牢之補充道:“此次競標,讓他們全部用當季的糧食來交割。可以用米、麥和粟,按照市價折算;現在市面上流通的銅錢,質量參差不齊,還是糧食更可靠些。”
“安叔,除去府里留下的,剩下的紅糖不過兩百來斤,酒樓里就留著自用吧,除了實在說不過去的關系戶可以賣個一斤半斤,剩下的紅糖就不要發賣了。”劉牢之強調道,“酒樓的紅糖麻花,繼續推廣,一定要做出個名堂來。”紅糖畢竟只是初級的農產品,利潤當然比不過加工之后的紅糖麻花,劉牢之想趁機推廣自己的點心,做個地方名牌出來。
種植甘蔗,光靠從農戶手里收可不行,原材料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劉牢之跟母親商議之后,讓劉柱通知家里的佃客,下調地租兩成,明年的地租,一半繳納甘蔗實物(按市價跟谷物折算),多余的甘蔗劉府按照市價統一收購,最低指導價格為今年的市場價。為了保證甘蔗產量,打消佃客的疑慮,劉府會聘請有經驗的老農指導他們如何種植甘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