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瞧一瞧看一看咯…剛出爐的胡餅咯…又香又酥啊…”
“這位公子請看,這張虎皮可是小人從高句麗高價收來的上好皮草,您看看這花紋,再看看這色澤,那可是都是難得一見啊!您就再加點兒吧!”
長安縣西市,此時已經開市了好幾個時辰了,各地的行商齊聚一堂。小販們嘈雜的吆喝聲,攤子旁的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程處默坐在西市街邊的一個湯餅鋪子里胡吃海喝,一碗湯餅下肚,程處默摸了摸肚子,意猶未盡的說道:“老人家,再給某家來兩個蒸餅!”
灶臺邊,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聞言也是輕笑著搖了搖頭,她打開放在爐子上的籠屜,露出了里面熱氣騰騰的蒸餅,老婆婆隨意的撿了兩個放在木盤里,然后放到了程處默的小桌上。
隨后,老婆婆回到灶臺邊,她的目光看向了盤坐在離自家鋪子不遠處墻根兒下的一個少年,那少年雖然渾身都是污垢,衣物也是殘破不堪,但他卻生著一雙宛若星空的眼眸。
少年似乎也察覺到了老婆婆的目光,他撓了撓跟雞窩一樣的后腦勺,然后露出潔白的牙齒對老婆婆爽朗的一笑。
老婆婆看著少年如此純凈,長滿褶子的臉上也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但隨后她又看見少年身前放著的一個破碗,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哀傷,她搖了搖頭呢喃道:“好好的娃子為何去做那乞兒呢?估計也是個苦命的娃子啊…”
想到這里,她從灶臺前站起身來,輕輕的錘了錘自己的后腰,然后再次打開了籠屜,拿出兩個蒸餅,步履蹣跚的走到少年身前,把蒸餅放進了少年面前的破碗中,她慈愛的看著那少年,鼓勵道:“娃子,吃吧!要是不夠,婆婆再給你拿!”
說完,老婆婆搖了搖頭,然后佝僂著背重新坐回了灶臺前。
而坐在鋪子里的程處默卻渾身緊繃,他眼睛死死的盯著那老婆婆的一舉一動,要是這老婆婆有任何異狀,他絕對會瞬間暴起傷人。
柳奕拿起了破碗里的蒸餅,抬頭看了眼佝僂的背影,他微微的笑了笑,然后,他對著一臉緊張的程處默微微搖了搖頭。
這時,原本柳奕的馬車也出現在了西市的路口的轉角,看著那一旅威風凜凜的鐵甲騎士,西市里,無論是大聲吆喝的小販,還是那些前來采購的買主,他們都是停下手里的動作,順著馬蹄聲齊齊的望向那街角的隊伍。
“大哥,人來了!”
街邊的一個肉鋪,小刀死死的盯著那被騎兵前后夾著的馬車,對身旁的阿大說道。
阿大陰鷲的眼睛如毒蛇般盯著那架馬車,他的指腹摸了摸手中尖刀的刀刃:“讓弟兄們做好準備!”
“大哥你說的沒錯,這李世民真是看重那柳奕,這可是一旅的騎兵,足足有一百人,我們怕是不好下手啊!”小刀看著那逐漸向自己走近的騎兵,眉頭緊皺。
“只有這一次機會,干不了也要干!殺柳奕只是順手,崔家才是關鍵!別忘了你們自己的身份!”阿大側目看了小刀一眼,陰惻惻的道。
而護衛在馬車旁的蘇烈看著近在咫尺的西市大街,也是渾身緊繃,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緊握著手中的大槍。
“咻咻咻…”
馬車剛過街口,數道冷箭從四周射向了柳奕馬車所在的隊伍。
“敵襲!保護伯爺!”
蘇烈揮動手中大槍擋下了一支射向自己的暗箭,大喝一聲。
話音剛落,數十道手持長刀,黑布蒙面的殺手就從四面八方殺出,這些殺手身手居然頗為不俗,腳尖一點地,身形頓時騰空而起,他們左手入懷,然后再伸出向前一拋,頓時數十道飛鏢閃著寒光飛出了掌心…
“叮叮叮叮…”
極速的飛鏢打在那些騎兵身上頓時發出了叮鈴哐啷的響聲,顯然這些飛鏢對身著鐵甲的騎兵而言,根本就是撓癢癢一般。隨后這些殺手也不氣餒,繼續持刀殺向了騎兵隊伍。但奇怪的是…這些殺手的目標似乎不是馬車,而是那些騎兵。
“呵,雕蟲小技!”
蘇烈緊繃的嘴角這時也掛上了一絲弧度,他眼里帶著些嘲弄的神色看著那些殺手,就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他大槍一揮,對那些騎兵大喝道:“列陣迎敵!別放跑了一個!”
這突來的變故,讓西市的商人小販都驚懼不已,他們紛紛離開了這事發中心。不過有可能是好奇心作祟,他們都站得遠遠的,伸著脖子好奇的看著這些騎兵和黑衣人搏殺。
而盤坐在西市角落墻根兒下的柳奕,早就被這一幕驚呆了,他瞪圓了雙眼,不可思議的喃喃道:“這特么是輕功?臥了個大槽!還真有這種的東西!這特么一點都不科學!難不成還有所謂的真氣或者內力?大唐雙龍傳?我去,厲害大發了!”
這些黑衣人看著武功奇高,而且招式花里胡哨的,但在列好了陣的右武衛精銳騎兵面前其實根本就不是對手,被騎兵的一個正面沖鋒,他們就死的死,傷的傷。
就在這些騎兵列隊沖鋒時,又一波箭雨襲來,但這波箭雨的目標不再是騎兵,而是柳奕的馬車!
果然,沒了騎兵守護的馬車,這時被射的就像是個刺猬,數十支羽箭插在木質車架上,而那窗口的布簾也是千瘡百孔。
“哈哈哈哈…柳奕已死!兄弟們,撤!”阿大看那波箭雨已然得手,也是得意忘形的大笑了一聲。
而這時,蘇烈也盯上了他,蘇烈策馬向阿大殺去,那馬速極快,轉眼便至,蘇烈手中大槍突然一掃。
那正得意的阿大只感覺勁風撲面,還沒來得及做出什么反應,就被蘇烈的鐵槍掃中。頓時,阿大的整個身體就像破布一般,被擊飛出了數米。
蘇烈策馬上前,他冷眼看著地上按著胸口,不停咳嗽的阿大,他一甩槍尖挑開了阿大蒙面的黑布,看向阿大嘴角的鮮血,毫無表情的道:“給我綁了!莫要讓他死了!”
話音一落,蘇烈身后騎兵連忙下馬把阿大架了起來,而那些正準備逃命的蒙面殺手見自家老大被擒,便再次提刀殺了回來。
這時,大量的金吾衛從四面八方趕來,把整個西市圍了起來,那些殺手被突如其來的金吾衛三拳兩腳全部放翻。
程咬金這時也策馬分開人群,他身著明光鎧,手提著長槊,他冷冷的看著那些跪在地上的那些殺手,喝道:“把他們下巴全部給俺老程卸咯!”
命令一出,金吾衛伸手在那些殺手的下巴上用力的一掰,然后就聽見嘎嘣一聲,那些殺手的下巴就跟脫了臼一樣,無力的搭著。
這些金吾衛平時就負責長安城里的治安,就這種小兒科的操作對他們而言,那是一個輕車熟路。
隨著殺手全部被擒,這場襲殺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只過了半炷香時間,騷亂就被平定。
程咬金看著不遠處那狼藉的馬車,臉色也是有些陰沉,他對身旁的金吾衛副將吩咐道:“于文玉,讓將士們把那些箭手的尸體給清理了,莫要污了這集市!這里就交給你了!”
“末將領命!”
那叫于文玉的偏將對程咬金抱拳一禮,便掉轉馬頭,辦事去了。
程咬金走到那如刺猬一樣的馬車前,向身旁的蘇烈問道:“柳奕那小子人呢?”
蘇烈持槍抱拳道:“回稟程大將軍,華陰伯跟著程大公子走了!”
而坐在西市角落的柳奕見這場襲殺此時也塵埃落定,他端起那個破碗,站起了身來,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但他也沒有急著露面,而是在原地等了一會,見沒有殺手再出現,便走到蒸餅鋪子前對程處默喊道。
“處默,走吧!我們去見見程伯伯!”
程處默坐在鋪子里,他看見自家老爹一臉的煞氣,也是縮了縮脖子,語氣諾諾的問道:“致遠你看,現在也沒事兒了,要不我就先回去?”
而那賣蒸餅的老婆婆也是頗為驚訝的看著這兩個風格迥異的少年,她心里也是一陣奇怪,這個身穿錦袍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可怎么會和一個乞兒聊的這么起勁?
柳奕瞅了瞅遠處的程咬金,發現他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這邊,于是嘆了口氣說道:“處默,你怕是走不了了!程伯伯發現我們了!”
程處默一聽,連忙定睛看去,發現自家老爹果然在盯著自己,見躲是躲不掉不掉了,程處默重重的嘆了口氣,便耷拉著腦袋走出了蒸餅鋪子。
柳奕伸出烏漆嘛黑的手在程處默懷里掏出了幾個銅板,放到了鋪子的案幾上,然后彎腰對鋪子里的老婆婆躬身一禮:“小子柳奕多謝阿婆的蒸餅,小子覺得這餅…很是香甜!”
說完,柳奕便拉著程處默嘻嘻哈哈的走了,而老婆婆這時走到了鋪子的門前,她撩起擋在門口的竹簾,低頭看了看案幾上的銅錢,又抬頭看了看柳奕他們遠去的背影,她笑了,笑的也很是開心。
柳奕扛著竹棒,蹦蹦跳跳的走向程咬金,突然他轉頭看向垂頭喪氣的程處默問道:“我說處默,你咋這么怕程伯伯?”
程處默聳拉著腦袋,嘟著嘴說道:“昨晚逛畫舫我把錢花多了,我也記不清花了多少,大概有三十貫吧!我這不是怕我老爹揍我嘛!”
“多少?三十貫?”
柳奕驚呆了,然后他又掰著手指數了數,道:“這得買多少頭豬,多少個雞腿兒啊!你們也真是會玩兒!”
程處默也不搭話,他抬頭看了看數米外騎在馬上的自家老爹,發現老爹果然臉色陰沉,他這心里也是哀嚎道:“完犢子了,這下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片刻后,程處默和柳奕柳分開周圍金吾衛的軍士,走到了程咬金的馬前。
“逆子,老子問你,你把柳奕藏到哪兒了?”
程咬金陰沉著臉看向程處默,然后他又微微偏頭看了一眼叫花子般的柳奕,又對程處默問道:“這小子又是誰?你又去哪兒交的狐朋狗友?小小年紀不去學份兒手藝,反而在街邊乞討,如何對得起爹娘給的八尺男兒軀!”
柳奕臉上掛著笑容頓時戛然而止,就見他尷尬的撓了撓自己的雞窩頭,然后對程咬金拱手道:“柳奕拜見程伯伯!”
“嗯?”
程咬金頓時一驚,他差點從馬上掉了下,他身體前傾,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小叫花。
片刻后,程咬金明白了過來,他哈哈大笑:“你這小子,鬼主意真多!走吧,跟俺老程進宮面見陛下!”
柳奕指了指自己烏七八黑的臉,然后帶著商量的語氣對程咬金說道:“那個啥…程伯伯,還容小侄回府梳洗一番,換身干凈衣服,再去面圣吧!”
“哇哈哈哈…事情十萬火急,可由不得你!給俺老程上來!駕!”
程咬金從馬上彎下身來,一把抓住柳奕的后領子,然后一用力將他提到了馬上,就像擒拿敵將一樣,把柳奕橫放在自己身前,然后策馬向皇城疾馳而去。
而片刻后,遠處傳來了柳奕的哀嚎。
“程伯伯,快放我下來!我快吐了!嘔…要死要死!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