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奕呼呼大睡時,柳府的雜院兒里卻傳出了一陣陣讀書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柳府的家丁、匠人們都齊齊的盤腿坐在地上,手里都拿著一根削成毛筆形狀的木棍兒,搖頭晃腦的背著千字文,邊背邊握著木毛筆在泥土地上聯系寫字,令人驚訝的是,柳福也在這些人當中。
而馬周不停的在這些學生當中巡視,看到有家丁寫錯了字,他就蹲下身來耐心的糾正,顯然他已經代入到教書先生這個身份中去了。
而在東宮拙政殿,李世民端坐在龍椅上,笑意盎然的聽著大臣們的奏報,時不時點評一番。
這時日頭也高高升起,炙熱的陽光透過殿門照射到大殿之中,殿里的溫度慢慢升高,大臣們都穿著厚厚的官服,戴著沉重的官帽,汗水也從雙鬢流下,大臣們的后背也漸漸的浸透了汗水。
而以程咬金、尉遲恭為代表的武將們更是不顧殿前失儀,肆意的用袖袍擦著臉上和脖間的汗水。大臣們心里也是齊齊的想到,也不知陛下今日是怎么了?怎么都這個點兒了,還沒有半點散朝的意思?唉…當官兒可真是不容易啊!
李世民看著殿內那些如坐針氈的大臣,對站在一旁的高湛佯怒的斥道:“高湛!你還有沒有點兒眼力見兒?沒看到殿里如此酷熱嗎?要是諸位愛卿得了熱疾,看朕不扒了你的皮!還不快去取點兒冰來!”
“是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請陛下息怒!”
高湛苦著一張老臉朝李世民施了一禮,就急忙向殿外疾步而去。待走到殿門時,高湛的腳步微微一頓,然后他又稍稍的偏頭,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殿里跪坐的臣工,心里嘆了口氣,陛下這要是又要坑人了啊…
待高湛退出大殿,李世民從龍椅一旁的小幾上拿起一本奏疏,說道:“這麥子馬上就要成熟了,這可關系到百姓的收成和國家的賦稅,民部那邊可要上點兒心!”
戴胄出班拱手道:“陛下安心,此事民部已經拿出了章程,并已上交給中書省審閱了!”
李世民聽完點點頭,看向房玄齡問道:“玄齡,農耕乃是國本,不可大意,民部那邊遞來的章程如何?”
房玄齡拱手道:“回稟陛下,臣以為民部章程完善,并無不妥之處,臣已經交于尚書省準備下發傳達各州。”
“甚好,玄齡辦事朕放心。輔機,民部給出的方案你們尚書省也得抓緊下發,千萬不可耽誤了收成,明白嗎?”李世民看著奏疏,頭也不抬的說著。
“臣明白,陛下寬心便是。”長孫無忌拱手道。
“對了,輔機,子聰。”
李世民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奏疏丟在案幾上,然后轉頭看向長孫無忌和禮部尚書陳叔達,說道:“還有幾月便是恩科了,這是朕登基以來,第一次開恩科!這件事重中之重,你們吏部和禮部也要拿出一個章程來,既然是開科舉士,那就要保證絕對的公平公正,要是被朕知道有人貪污舞弊,朕絕不輕饒!”
“臣遵旨!”
長孫無忌和陳叔達拱手道。
“啟稟陛下,冰來了!”高湛急急忙忙的跑進大殿,高聲喊道。
而高湛身后居然跟著三十幾個小太監,小太監每人手里都端著一個銅盆,盆里赫然放著整塊整塊的冰,小太監把冰放在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大殿的瞬間變得格外涼爽。
太監們的這番操作可是讓殿里的大臣們看的是目瞪口呆。這啥家庭啊?有礦啊?
李世民看著自己的臣子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心里就是一陣暢快。哼!一群土鱉,沒見過世面!
就在李世民得意洋洋的時候,魏征的聲音這時也響徹大殿。
“陛下如此濫用民力,豈是明君所謂?哼!”
只見魏征站了起來,黑著一張臉,死死的盯著李世民,仿佛那龍椅上坐著的是他的殺父仇人一樣。
李世民身體一僵:“怎么哪里都有這個魏黑子,他真以為朕怕了他了?咦…不對呀!朕才是九五之尊,怕他干屁!哼!待會兒看朕怎么讓你魏黑子跪舔朕的腳丫子!”
想道這里,李世民輕咳了兩聲,坐直了身體,看向了魏征:“玄成嚴重了,朕這是體恤諸位愛卿,哪有濫用民力一說?玄成你…”
“陛下莫要詭辯!”
不待李世民說完,魏征就大喝一聲,然后脖子一揚,抬步走到殿中間,指著角落里的冰盆,繼續道:“三歲小兒都知,寒冰存儲極為不易,每一塊都需要耗費大量民力,陛下卻如此奢靡,臣深感不恥也!”
話音一落,大殿里的眾臣皆是交頭接耳,而那些靠噴人領俸祿的言官們皆是崇拜的看著魏征。
“魏玄成!你…你…放肆!”
李世民被魏征這話氣的快要吐血,他抬起手指著魏征,暴怒道。
魏征看著暴怒的李世民,臉色沒有絲毫的怯弱,反而氣勢更勝,他挺直腰板,硬剛道:“哼!陛下可知強秦和前隋為何歷二世而亡?原因就是為帝者不憐惜百姓,無休無止的透支民力!陛下如今的所作所為必然會使朝野上下上行下效,陛下也想讓大唐歷二世亡國嗎?陛下難道想做那亡國之君嗎?”
李世民聽完,對魏征怒目而視,一雙手死死的捏著龍椅的扶手,指尖泛白,顯然暴怒至極!
李世民憤而起身,抬起一腳踹翻一旁的案幾,爆喝一聲:“放肆!田舍翁!真當朕不敢將汝殺之?”
此言一出,殿里瞬間噤若寒蟬,大臣們都齊刷刷的打了一個冷顫,本來涼爽的大殿,此時卻顯得十分酷寒。
李世民就這么直挺挺的站著,臉色陰沉無比,他的目光如刀鋒般死死盯著魏征。
而魏征絲毫也不避諱李世民弒人的目光,大義凜然的狂笑道:“哈哈哈…陛下要殺便殺,何須多言!我魏征就算身首異處,那也是忠貞敢諫之臣!而陛下?呵!恐怕會被后人評價為濫殺忠臣,濫用民力的一代昏君!今日,我魏征就用這顆上好的頭顱來試試陛下的刀兵是否利呼!”
“刷!”
李世民臉漲得通紅,一把拔出身旁侍衛腰間的戰刀,徑直的沖到魏征的面前,揚起戰刀砍向魏征的脖頸。
“陛下不可!”
“陛下息怒!”
“陛下…”
房玄齡、長孫無忌、杜如晦一看李世民動了真怒,急忙出班開口制止。
然李世民并未一刀砍掉魏征的腦袋,只是把戰刀橫于魏征脖頸之間,咬牙切齒的問道。
“魏征!你當真不怕死?”
為什么李世民不一刀削掉魏征的腦袋呢?因為他在等,等魏征向自己求饒,等魏征露出怯弱害怕的表情,然而李世民卻失望了…
魏征不愧是為大唐圣斗士,他并未向李世民設想的那樣跪地求饒,反而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
“哼!我魏征何懼之有?”
李世民聽完后,表情變得更加冷冽,他握著戰刀慢慢的貼近魏征脖子,眼看魏征就要血濺當場…
“陛下且慢!”
杜如晦急忙上前,拽了一把魏征的衣袖,朝他微微的搖了搖頭,然后又朝李世民拱手道:“陛下息怒,臣以為,魏征想必被這酷暑沖昏了頭腦,才說出如此狂悖之言,還請陛下暫息雷霆之怒,恩準魏征回家調養身體!”
“陛下,克明所言甚是!還請陛下息怒,恩準魏征告老還鄉!”
房玄齡也出班勸阻。
殿里的大臣們見房謀杜斷都開口了,那里還敢怠慢,也都齊齊出班,呼呼啦啦跪倒在地,紛紛勸解道。
“陛下息怒!”
“還望陛下以龍體為重啊!”
“房相杜相言之有理啊,還望陛下恩準!”
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李世民也不理會殿內跪倒一大片的群臣,而是握著戰刀,靜靜的看著魏征。
漸漸的,李世民冷如冰霜的臉龐也逐漸解凍,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原本弒人的目光也慢慢變的柔和。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李世民把手中的戰刀丟掉,仰天長笑一聲,然后在眾臣驚訝、不解、疑惑的目光中,輕輕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繼續道。
“魏玄成啊魏玄成,你還真是一副硬骨頭啊!朕服了!”
殿內跪倒的大臣見李世民這副模樣,也是齊齊的松了一口氣。
“眾卿也平身吧!”
李世民抬手虛扶了一下,然后轉頭看向魏征繼續道:“玄成你倒是頗有田元浩之氣節。但你也要記住,朕并不是那袁紹!”
說完,李世民在魏征驚訝的眼神中,轉身走向龍椅,坐了下來,再次開口,豪氣的說道。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征!真乃朕之鏡也!若是諸位愛卿也能像他這般體恤百姓…那朕的大唐,何愁不興!”
“陛下圣明!”
大臣們齊齊一禮,恭維到。
“諸卿免禮!”
李世民抬手虛扶,然后眉眼帶笑的看向魏征,說道:“魏征不避刀斧,直言進諫,朕心甚慰,賜如意一對,珍珠一斛,蜀錦十匹,予以嘉獎!”
而魏征對李世民的夸贊,并沒有露出半點的得意之色,反而一臉認真的繼續勸諫道:“臣魏征只是盡了一個臣子的本分,當不得陛下如此夸贊,臣也無顏領賞。臣只希望陛下撤下冰盆,以后勤儉節約,每日自醒,愛惜百姓,如此便可…”
李世民見魏征不驕不躁,也是滿意的點點頭,開口道:“哈哈哈…玄成所言極是,但這冰盆可不能撤…”
“陛下須知…”魏征見李世民油鹽不進,欲要再次直諫。
李世民明白魏征接下來可能又要長篇大論,于是不耐煩的揮手打斷道:“玄成莫急,高湛,把東西給玄成看看!”
“奴婢遵旨!”
高湛朝李世民曲身一禮,然后從袖口中掏出一塊錦布,遞給了魏征,說道:“魏右丞,還請一觀。”
魏征展開了錦布,低頭細細的瀏覽了一遍,然后抬頭看向李世民,疑惑的道:“陛下!這…?”
“此乃制冰之法!若用此法,可讓清水在烈日下凝結成冰,而且方便快捷,其中損耗也微乎其微!”
李世民得意洋洋的解釋了一番,隨后又讓人在大殿上演示了一遍硝石制冰。
大臣們看著銅盆里的清水在一炷香的時間,凝結成冰,頓時滿堂嘩然。
“嘶…仙跡也!仙跡也!”
“這…這…這莫非是神仙手段?”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能讓炎夏變為寒冬,這不是神仙手段那還能是什么!”
這時李淳風也坐不住了,出班問道:“敢問陛下,此法從何處得來?”
李世民雙手虛壓,說道:“此法是有人獻于朕前,但并不是什么…”
“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真乃真龍天子,居然能得神仙獻法,此乃祥瑞也!”
李世民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諂媚之言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