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致遠,郎君這表字取得卻是極好。”
房遺直聽見柳奕自報名號,搖頭晃腦的贊嘆了一聲。
隨后又覺得自家弟弟剛剛的行為舉止有些失禮,便彎腰一禮,歉意的說道。
”舍弟自幼不喜詩書,偏愛舞刀弄棒,故而性格有些莽撞,失禮之處,還望郎君勿怪。”
就這么一會兒功夫,房遺直已經賠了三次禮了,他也是有些無奈,攤上這么一個弟弟,簡直就把房家書香門第的臉面都給丟盡了,不過誰讓他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呢,也只能給別人賠禮道歉,幫他把屁股擦干凈了。
“郎君,快快請起!令弟豪情壯志,那有什么失禮一說,你這樣做可是羞煞我也?!”
柳奕看到房遺直彎腰賠禮,急忙一把拉起房遺直,毫不在意的說道。
房遺直認為柳奕的性格直率,文采也是斐然,便覺得柳奕是個可交之人,于是開口說道:“致遠兄,你也別一口一個郎君的了,如果不嫌棄就稱呼在下表字即可!”
柳奕頗為豪氣的擺了擺手,對房遺直拱手道:“那在下就稱呼兄長為遺直兄!”
房遺直滿意的點了點頭,剛準備讓自家弟弟給柳奕見禮,就看到房遺愛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柳奕手中的橫刀。便怒氣沖沖的作勢要打,口中斥道。
“你這混小子,還不快給致遠兄見禮!父親教給你的詩書禮儀都學到哪里去了?”
柳奕拉住房遺直勸解了一番,便把手中橫刀遞到房遺愛面前,笑呵呵的問道:“遺愛賢弟,這把刀你可喜歡?”
看著眼前精美的橫刀,房遺愛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聽到柳奕這話他也明白了柳奕要把刀送給自己,一張小黑臉兒帶著喜色看著柳奕,然后迫不及待的用力點了點頭。
柳奕摸了摸房遺愛的頭,笑著說道:“那為兄就把這把刀送給你,就當是見面禮了。”
房遺直聽到柳奕要把這柄價值不菲的柳奕寶刀送給自家弟弟。就急忙拉住柳奕推辭道。
“致遠,不可!這禮物太過貴重,舍弟不能收!而且房家以詩書傳家,家父本就對舍弟整天舞槍弄棒有些不喜,他要是在得了這柄寶刀,恐怕得滿世界宣揚,鬧得人盡皆知!”
柳奕看著房遺直急的滿頭大汗,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裝作有些不滿的說道:“遺直兄長莫要阻我!所謂紅粉送佳人,寶刀贈英雄!難道遺直兄不希望令弟做個頂天立地的曠世豪杰?”
房遺直聽見柳奕這話,也是僵在了原地,嘆了口氣也不再阻攔。
柳奕看著眼前的兩兄弟,心里其實有些疑惑:“歷史上的房遺直穩重好學,和眼前的房遺直倒是頗為相似。但歷史上記載的房遺愛卻是敦厚老實,膽小怕事,完全和眼前這個活潑好動、喜歡刀槍棍棒、想當將軍的小黑胖子完全對不上號啊?唉…也不知道歷史上這個小家伙經歷了什么,居然變成了一個自家老婆和奸夫在屋里偷情,自己卻在屋外把門兒的千年綠帽王!算了,我就幫這小家伙一把!”
柳奕打定主意,便摸著房遺愛的小腦瓜,笑呵呵的問道:“遺愛,你最崇拜人的是誰?最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房遺愛想都不想的回答道:“某家最崇拜大漢霍驃騎!我也想跟他一樣封狼居胥,逐鹿于漠北!”
而房遺直看著自家弟弟稚嫩小臉兒上,透露出無比堅毅的神色,也是呆愣愣的出了神,他認真的審視著,這個流著鼻涕叫了自己七年哥哥的弟弟。
房遺直這時也明白了弟弟隱藏的心事,他朝著柳奕彎腰鄭重的施了一禮說道:“多謝致遠兄!若沒有致遠一語道破,我還認為遺愛只會調皮搗蛋,卻沒有發現他心中的抱負!我這個兄長,當的實在是慚愧!
柳奕并沒有回答房遺直,而是把橫刀收鞘,雙手遞給了房遺愛,語重心長的說道:“遺愛,正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為兄今日贈你寶刀,希望你長大以后做一個攻可為國開疆拓土,守可御敵于國門之外的曠世名將,你可不要辜負為兄的這柄寶刀哦!”
房遺愛雙眼通紅,他努力的不讓自己哭出來。他每日勤練武藝,他希望自己能沙場建功,可是父親不理解,自家兄長也不理解,可今日只有一面之緣的柳奕卻看出了他心中的抱負,他胡亂的抹去雙眼溢出的淚水,然后雙手鄭重的接過橫刀,無比堅定說道:“請致遠兄長放心!遺愛必用這柄寶刀沙場建功,斬將奪旗!絕不負兄長今日教誨!”
說完房遺愛拔出橫刀,就在院子里演練刀法。
看著在院中左右騰挪的房遺愛,柳奕這才笑瞇瞇的對房遺直說道:“遺直兄!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兄長回家后,還是要好好開導令尊一番才是!”
房遺直聽完,臉漲得通紅,然后從腰間摘下一塊玉佩遞給柳奕,說道:“多謝致遠教誨!紅粉送佳人,寶刀贈英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攻可為國開疆拓土,守可御敵于國門之外。句句金玉良言,致遠大才,為兄不及也!這塊玉佩乃是家母所賜,今日為兄便贈給致遠,還望致遠不要嫌棄!”
柳奕抬頭看著房遺直認真的神情,頓時被他赤誠的性情所感動,也不推辭,雙手接過玉佩說道:“多謝兄長!兄長可有筆墨紙硯?小弟也作詩一首贈與兄長!”
房遺直聽到柳奕要給自己寫詩,心中頓時狂喜,也不去管院中的房遺愛,拉著柳奕朝著自己房間走去,口中疾呼:“有!有!致遠快快隨我來!”
房間里 房遺愛提著毛筆遞給柳奕,急切的說道:“致遠,快請!”
柳奕接過毛筆,苦笑著搖了搖頭,他這才發現,原來穩重的房遺直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柳奕筆走龍蛇…
一副厚重雄渾,大氣脫俗的楷書躍于紙上,每個字都方圓兼備、蒼勁有力、鐵畫銀鉤,頗有大家風范。
金縷衣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房遺直看著這副字,視若珍寶,他顫顫巍巍的說道:“好詩啊…好詩啊…致遠!能不能…能不能…再給為兄寫一副你的那首俠客行!”
柳奕微笑的點了點頭,說道:“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然后再次提筆 片刻后,房遺直看著書桌上墨跡未干的兩首詩,急的抓耳撓腮,恨不能親手撫摸每一個字。
這時,房遺愛推開房門,大聲嚷嚷道:“大哥!致遠兄長!某家餓了!”
房遺直被自家弟弟的這一聲大吼打斷了興致,便轉頭怒氣沖沖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房遺愛。
柳奕站在房遺直旁邊,聽見他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已然是怒火沖天。
柳奕嘆了口氣,拉了拉房遺直的衣袖,說道:“遺直兄,這筆墨還未干,正巧小弟也餓了,不如吃完飯,你再慢慢欣賞如何?”
房遺直回過了頭,看著桌上的字,點了點頭說道:“也好!今日我定要與致遠痛飲一番!”
飯桌上 房遺愛苦著一張小臉兒,無精打采的夾著菜,看著自家哥哥和柳奕推杯換盞,他也想喝酒啊,但柳奕美其名曰:“小孩子,不能喝酒!”
房遺直放下酒杯,向柳奕問道:“致遠,為兄還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呢?”
柳奕聽見房遺直這話,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語氣有些哽咽的說道:“唉…好叫兄長得知,小弟從小就被恩師收養,為躲避中原戰火,自幼便跟隨恩師游歷四方。后來恩師年邁,又重病纏身,已然無法遠行,一年前我和恩師定居在這太華深山中,后來恩師仙逝,小弟為恩師守孝三月,于昨日才下山。”
房遺直覺得自己勾起了好友的傷心事,便覺得有些羞愧,然后沉默了半響說道:“對不起啊致遠,我不是故意的。然斯人已逝,逝者如斯,致遠還需往前看!”
柳奕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笑著說道:“兄長何須道歉,是小弟有些失態了!兄長說的對,想必恩師也不希望看到我這幅女兒態。”
房遺直看柳奕心性豁達,并不需要自己開導,也是有些欣慰的說道:“致遠能看開就好,為兄可否請教恩師名諱?能教出致遠這么文采斐然的弟子,想必也是個高人,只是為兄福薄無緣一見啊!”
柳奕喝了一口酒,笑嘻嘻的說道:“恩師名為呂洞賓,道號純陽子,哪是兄長你說的什么高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兒!”
柳奕一通胡扯,心里卻暗暗的懺悔:“對不起啊!呂祖,等小子揚名立萬,就給您立個長生碑啊!您可別怪罪啊!”
房遺直摸了摸光滑無須的下巴,感慨道:“月令章句有云,天有純陽積剛,運轉無窮。致遠恩師居然取道號為純陽子,果然不是凡人啊!”
房遺愛啃著羊腿,嘴里鼓鼓囊囊的,聽著兄長又在那里絮絮叨叨了,便急忙插了一句。
“那致遠兄長,你今后去往何處?還周游四方嗎?”
房遺直聽見弟弟這話,也是直勾勾的看著柳奕。
柳奕摸著房遺愛的腦袋,心里暗暗的夸贊道:“干得漂亮,臭小子,哥哥我就等你這句話呢!”
柳奕提起酒壺,給房遺直面前的酒杯斟滿,然后拿起酒壺一飲而盡,豪邁的說道:“哈哈哈哈…遺直兄!今日你我不醉不歸。因為明日小弟便要啟程去往長安了。下次再見時,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房遺愛聽見柳奕準備去長安,飛快的丟下羊腿,一雙油爪扯著房遺直的胳膊,開心的大聲嚷道:“哈哈哈…大哥,你聽到了嗎?致遠兄長也去長安啊!不如我們明天就啟程吧?路上也有個伴兒,你說怎么樣?”
房遺直看著自己胳膊上的油爪印,嘴角直抽抽,抬頭看著弟弟開心的大笑的樣子,也是有些無可奈何。
“致遠,實不相瞞,我和遺愛都是長安人士。這次出門也是奉父親之命,回齊州祭奠先祖。回程途中正巧路過太華山,為兄特來瞻仰一番!沒想到缺結識了致遠這樣的大才,真乃為兄平生幸事。”
柳奕聽見房遺直的解釋,故作震驚的問道:“你們是長安人?又姓房?難道你們是邢國公、當朝太書令房玄齡房相公之子?”
房遺直看見柳奕震驚的表情,心中有些黯然,嘆了口氣反問道:“致遠,我父親確實是當朝宰輔。難道就因為這個,你就不愿跟我還有遺愛做朋友嗎?”
柳奕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書呆子誤會了,于是解釋道:“兄長誤會了,小弟剛才只是有些震驚罷了。小弟認為交友交心不交利,娶妻娶德不娶色!小弟交朋友交的是心,可不是什么名利富貴!”
聽見柳奕這話,房遺直原本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端起酒杯,豪氣的大笑:“哈哈哈…說的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來!今夜宿醉一場,明日我們啟程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