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究竟該怎么辦,“體面人”之間發生了爭執。
作為挑起了這件事情的人,雷恩先生自然是暴跳如雷,作為下院的議員,他在下院的會議上,拍著桌子,唾沫四濺地痛罵那些暴徒,痛斥倫敦警察部門的無能。指著修伊爵士的鼻子,質問他將每年那么多的撥款用到哪里去了,為什么既不能鎮壓那些心懷不軌的暴亂分子,又不能保衛那些為國家真正地做出了貢獻的人。
對于這種指責,修伊爵士也見得多了。他首先甩鍋給前任,表示他剛剛接手倫敦警察部門才三年而已,很多前任留下的問題一直都來不及解決。但這并不是因為他無能,而是因為此前留下的爛攤子實在是太多了。
“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是很多年很多年積累下來的,有些問題甚至還是從倫敦大火的時代就有的。這些東西積累起來了,多得就像是奧革阿斯的牛棚里面的牛糞。而我又不能使用赫拉克勒斯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諸位也肯定不能容忍這樣的處理方式。所以這些問題,怎么能怪我呢?”
議員們當然不能容忍修伊局長這樣推卸責任,而修伊局長則表示議會批準給警察部門的經費太少,以至于倫敦的警察數量根本不足以維持整個城市的安全。總的來說,要解決問題,可以呀,給錢呀,沒錢你BB個啥?
而面對要多給錢的要求,議員們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緊緊地捂住自己的錢包。增加經費,就要加稅,加稅就要減少議員們的收入。所以,議會一直以來的原則就是,盡可能地用最少的錢,讓政府干盡可能多的事情。
所以,增加倫敦警察部門的經費的事情自然就無疾而終了,當然議會也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警方進行任何行動,都不得建立在削弱對“重要區域”的安全保障的基礎上。這當然也就意味著,倫敦警察部門的機動力量一下子就變得很小了。
接著議會就開始討論如何應對罷工的事情。
組織罷工的“倫敦紡織工人聯合會”已經提出了談判的要求。他們要求降低工作強度,并增加工資。
議員們首先向修伊局長質詢,是否能在保證“重要區域”的安全的前提下,迅速地鎮壓這些狂悖之徒。
而修伊局長自然表示,這個事情,臣妾實在做不到呀、就算要做,那也要加錢才行。而且即使加錢,那也需要足夠的時間來增強警力,總之,是不可能在巴交會之前,用警察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的。
“當然,如果使用軍隊,在巴交會之前,將這些家伙都鎮壓下去,倒是不成問題。不過各位也知道,動用軍隊的話,呵呵…”
動用軍隊的話,雖然能在巴交會之前把那些狂悖之徒都鎮壓下去,但是它帶來的附帶傷害卻非常大,使用了軍隊,在巴交會之前恢復生產那是想都不用想的。而且不僅僅是紡織行業會受影響,其他行業的都跑不掉。
所以這話一說出來,幾乎所有的議員都立刻表示了反對。然后,議員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在巴交會之前,不能出現大的動蕩。至于目前的問題,自然只能由紡織業的業主們自己去解決了。
于是幾個紡織廠主們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陣子,最后決定,先和那些狂悖之徒談談,看能不能將他們糊弄過去。總之,一定要以最小的代價,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生產,以便在巴交會上賺到更多的錢。
于是幾個工廠主便以紡織業行會的名義,向工人代表們發出了談判的邀請。不過一開始,他們還想要玩工人報名,然后他們從當中挑選談判的代表的花樣。這樣選出來的代表,還不知道代表的是誰的利益呢。而且他們還做出了一副,我們已經做出這么大的讓步了,你們還想怎么樣的委屈的樣子來。
但是倫敦紡織工人聯合會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接受這樣可笑的條件。于是這個要求理所當然地便被拒絕了。
考慮到時間緊迫。老爺們也沒時間浪費,于是他們便只得同意和倫敦紡織工人聯合會自己選出的代表談判。
作為倫敦紡織工人聯合會的代表,化名尼爾德的費金也參與了談判。
費金是刑事犯,而且是通緝犯。但是這個時代還沒有照相技術,至于畫像,嗯,那就是個笑話。甚至于,畫像之所以存在,更大的原因是便于警察撈外快而不是抓住嫌疑犯。而且費金干的那些事,真正留下了目擊證人的其實很少,而這很少的目擊證人中,看到過他的臉的,更是一個都沒有——所以費金并不擔心自己會被誰認出來。
但費金這樣拋頭露面依舊是非常的危險的。這不是因為他以前的身份,而是因為他此時的身份。事實上,在有些人看來,工人代表的罪行的危害程度是遠遠高于盜竊、搶劫、綁票之類的犯罪活動的。
“每一個作為代表,去和那些毒蛇猛獸談判的人,都要做好死亡的準備。別看他們現在不敢動我們,但是將來,他們肯定會報復我們的。大家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會死掉或者失蹤掉。如果感到害怕的,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在出發前,費金這樣對其他的代表說。
“尼爾德,你也太小看我們了。我們是這樣貪生怕死的人嗎?”一個代表笑道。
“費…尼爾德,我們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少廢話,我們也該出發了。”
談判的地點距離西敏寺不遠,工人代表們都是窮光蛋,坐不起馬車,哪怕是公共馬車,所以他們只能走著去那里。他們出發的時候,天還沒亮,幾個人提著馬燈,從屋子里出來,到了街上。
和有著煤氣路燈的富人區不一樣,窮人區的街道在晚上是徹底的一片漆黑的。在這片濃重得像鐵塊的漆黑里,馬燈的昏黃色的光其實也照不遠,最多不過照亮了費金腳前面的那一小塊。
燈光照著費金的兩只腳,一前一后的走著。路上也很安靜,就連夜游的湯姆和布魯托都沒有。因為這里是窮人區,這個區域到處都是饑餓的恐怖直立猿,對于其他動物——甚至是老鼠這樣的動物——來說,這里都是非常危險的。
但是費金卻并不在意,他在黑暗中行走,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堅定地向前走著,而路也越走越看得分明,天也越走越亮了。
上午八點鐘左右,工人代表們到達了會談的現場,但是談判的另一方——那些老爺們卻并沒有按時出現。
在土倫學習過的費金知道這是這些家伙故意玩的花樣,用來給談判的對手制造壓力的。在前來談判的時候,他就已經估計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并且和大家都講過了。當時也有人提出,要不我們也遲到,反過來給他們一點壓力。
但是這個建議被費金否定了。
“時間在我們這邊,我們不需要使用這樣的小花樣。事實上,花樣玩的越多,越顯得沉不住氣。如果他們真的這樣玩,我們這么遠的走過去,也正好可以多休息一下。”
所以既然老爺們還沒到,代表們干脆就拿出自己準備好的面包和清水,喝一口水,啃一口面包,一邊吃,一邊休息了。
過了好久,大概到了快十點左右,那些老爺們才來到會場。
總的來說,老爺們的態度還算和藹,這也是他們的常態。即使是明確的下令,護廠隊可以開槍,買通警察,讓他們暗殺工人代表的雷恩老爺,平時在工廠中見到工人的時候,也總是滿臉笑容,顯得格外的親切。不了解他的人,恐怕還真的以為雷恩老爺其實是個好心腸的人。只不過那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經理呀什么的實在是太壞了,都是他們蒙蔽了老爺,才讓大家的日子這么難過。
所謂的“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其實和這類似。閻王那里好見了,不過是他不用親自動手,自然能裝出和善的樣子來;而小鬼之所以難纏,不也就是因為他在執行閻王的命令嗎?所以,大資本家的人設一般都是大善人。
如今這幫子大善人一進來,就對工人們噓寒問暖,然后就開始打起了哈哈,唱起了不著調的高調,什么共同進步呀,什么追逐夢想呀,說了一大堆。但是對于關鍵的合同問題,卻總是閉口不言。
“不要浪費時間了。”費金開口道,“我知道時間對于你們非常重要。距離巴交會開幕的日子已經很近了。如果你們還想要浪費時間,那我們也愿意奉陪——反正沒幾天了,我們支撐到巴交會開始,還是能支撐的。”
“你們能支撐到那時候?到那時候,你們都該餓死了。”一位老爺忍不住了,這樣諷刺道。
“我們不在乎,反正,像我們這樣的工人,如果不能在五年之內,攢出一張去北美的船票,就都會死的。早幾年死也算是少受幾年罪。倒是你們這些老爺,拖下去,你們為了在巴交會上賺一把,買進的材料,借的貸款…呵呵,你們都不怕死,我們怕什么?”費金立刻反唇相譏。
“哎呀,尼爾德兄弟,不要生氣,我們如今談判,是為了讓大家都能有個滿意的結果,不是來斗氣的。嗯,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不如你們將你們的訴求談一談,我們先研究一下,然后再一起商量。你看怎么樣?”雷恩帶著滿臉的和藹的笑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