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偏廳里等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了,愛德華會長越想越擔心,因為如果圣公會的人和法國人沒談攏的話,那么他們之間的交談應該很快就能結束,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嘛。但如今他們都至少談了一個多小時了。這架勢,倒好像是在討價還價一樣。而能夠討價還價本身,就說明他們有的可談呀。
好在周圍沒人,愛德華會長便將自己的擔憂小聲地對詹姆斯醫生說了說。
詹姆斯醫生知道,愛德華會長對自己說這些,其實只是想要自己幫著給自己這邊找一些相對于圣公會的優勢。于是他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會長,我覺得有一點,圣公會是沒法和我們比的。”
“說說看…”
“他們沒法真正改變立場。”詹姆斯說道。
“對的!”愛德華會長一拍大腿道,“你說的有道理,無論怎樣做利益交換,圣公會和法國人始終是對手,圣公會不可能真正倒向法國人那邊,法國人也不可能真正相信圣公會。事實上,圣公會能夠拿出去交換的利益也非常有限。而且…這件事…詹姆斯,我覺得就我們的這個體量,應該不會是是法國人真正的目標,他們如今有了這么大的優勢…不管這優勢是通過精準的算計,還是真的運氣太好,這樣的優勢,不應該是用來對付我們這樣的小目標的。誰才是法國人真正的目標呢?”
兩個人都不說話,但是兩個人的心中都有了答案。對于法國來說,英國絕不是友好國家,當然對于英國來說,也是一樣。只要有機會削弱對手,這兩個國家都會很樂意的去做的。如果這件事真的從頭到尾都是法國人安排好的,那他們費了這么大的力氣,安排的陰謀肯定不會只是針對自己這樣的小組織的。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安全了,這就像馬車車輪的目標從來都不是某只不自量力的屎殼郎,當時這并不意味著車輪不會將正好擋在它前面的屎殼郎碾個粉碎。嗯,這就叫做——毀滅你,與你何干?
所以,對于英格蘭醫生公會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正好擋在了輪子前面。然而,現在麻煩的是,他們好像就真的擋在輪子前面。
現在輪子已經隆隆的碾壓過來了,再躲也來不及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讓車輪自愿地為他們轉個彎。而要讓車輪為他們轉彎,那他們就必須顯示出自己的價值,要讓車輪認為他們是自己蟲。或者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說在英國和法國的斗爭中,他們必須讓自己成為事實上的英奸,才能保全自己。
不過兩個人對此并沒有太大的負罪感,或者說他們很快就催眠了自己:“法國的強大已經證明了法國的道路的正確性,我們不是背叛英國,而是要促使固執的英國人走上真正正確的道路。”
這時候,偏廳的門被輕輕的敲響了。接著那個剛剛收了愛德華會長的錢的侍者輕輕地推開了門。
“馬白夫總編請您二位過去。”那個侍者回答道。
兩人便跟著這個侍者走了出去,進了馬白夫總編的會客廳。
馬白夫總編對他們的到來倒是非常的客氣,主動地迎接了上來,將他們引到沙發邊,大家一起坐下來,然后還很殷勤地問道:“二位要來點什么嗎?紅茶還是咖啡?”
“還是紅茶吧。”愛德華會長道。
“果然,我在英國就沒遇到過在這兩樣中選擇咖啡的。”馬白夫笑了起來,“其實,如果二位選了咖啡,我這里還真沒什么好咖啡。”
愛德華他們也就跟著笑了起來。不過馬白夫笑的很坦蕩,但是愛德華他們笑得就假得多了。
“二位先生百忙之中,突然到我這里,是有什么事情能讓我為二位效勞的嗎?”馬白夫問道。
“是這樣…”愛德華斟酌了一下語言,然后道,“您一定知道,最近因為波拿巴小姐的游記導致的一些爭論。”
馬白夫并不說話,只是點點頭表示他對此有所了解。
“您知道,一開始我們,尤其是我們的詹姆斯醫生,在不了解波拿巴小姐的身份的情況下,對她說了一些很不禮貌,很過火的話。詹姆斯醫生為此感到非常的慚愧,所以…”
“所以我希望能通過您,尊敬的總編先生,向波拿巴小姐表示歉意。”詹姆斯趕緊說道。
“啊,這并不用太擔心。”馬白夫說,“您不了解波拿巴小姐,波拿巴小姐雖然是一位小姐,但卻是一個胸懷寬廣的小姐。她是不會將這些小事情記在心上的。您應該看過她的游記,在游記中,波拿巴小姐也提到了她當時也說了一些很過火的話,并表示可能就是她這些過分了一些的話導致了誤會。所以您看,波拿巴小姐并沒有怪罪您…”
“不不不,”詹姆斯趕緊道,“波拿巴小姐博大的胸懷令人欽佩,但是在這事情上錯誤的是我,波拿巴小姐并沒有說什么不對的話,任何一個像她那樣善良的人,看到醫院中那樣的慘狀,都很難不激動。只是我太過古板傲慢,以至于聽不進波拿巴小姐正確的意見,現在回想起來,這真是讓我慚愧難當…”
“馬白夫總編,”愛德華會長道,“犯下這個錯誤的并不僅僅只是詹姆斯醫生。整個的英格蘭醫生公會,包括我在內,都在這個問題上犯下了錯誤。我們是如此的驕傲和故步自封,如果不是因為看到最近這一期的《柳葉刀》上的文章,我們甚至到現在都還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為了盡可能的減少我們的錯誤給廣大病人帶來的傷害…天呀…如果我們當初聽了波拿巴小姐的勸告,如果我們當初不是那樣的驕傲,我們該挽回多少生命呀!”
說到這里,愛德華會長不由得留下了悔恨的淚水,他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馬白夫總編,我希望能通過貴報,發表一封公開信,公開向波拿巴小姐致歉,并表達我們的追悔之情。此外,我們發現,法國如今的醫學,已經遠遠地走在了整個世界的前頭,如果不想成為被時代拋棄的蠻夷野人,我們就必須抓緊時間向法國學習。您是一位在法國國內有著非常大的影響的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幫助我們,和法國的醫學院取得聯系,我們打算安排一些醫生,去向法國的醫生們學習。我們還想要邀請一些法國專家到英國來舉辦講座,還想要邀請一些資深的專家來擔任我們公會的理事,以便指導我們對我們的醫院進行改進,對我們的人員進行培養和審核。”
馬白夫笑了起來:“愛德華會長,追求科學真理從來不會太晚,您對科學的熱愛我看在眼里,也從心里感到佩服。你們的公開信,我們可以安排版面發出,相信波拿巴小姐也能看到。至于派人去法國留學,和聘請法國專家的事情…”
“這件事情非常重要,關系到無數病人的福祉,如果總編先生您有門路,一定要幫幫我們,我們也是知恩圖報的人…”
“啊,愛德華會長,您知道,和法國的醫學界和學術界關系最為密切的媒體并不是我們,而是《柳葉刀》雜志。他們那里,有很多這樣的途徑。不過您知道,《柳葉刀》雜志太過艱深,能讀懂的人有限,所以他們的銷量一直不大。他們的銷售是無法支撐這個雜志的開支的。而他們又不愿意讓雜志太過的商業化——您知道,學者們總是有點清高的。”
“這是應該的,是應該的。”愛德華連聲道,“這才是一門心思做學問的人應該有的樣子呀,真是令人欽佩。啊,馬白夫總編,請您繼續講下去。”
“是這樣,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柳葉刀》雜志能夠維持,完全靠的是那些熱愛科學,熱心公益事業的專家們的捐助。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和那些專家們的關系相當密切。如果您想要安排英格蘭的醫生學習新的醫學什么的,找他們比找我方便得多。畢竟和你們一樣,他們才是最專業的的不是?”
“太謝謝您了。”愛德華會長一邊說,一邊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大信封,將它雙手遞給馬白夫,“馬白夫先生,這是我們英格蘭醫生公會寫的,向波拿巴小姐致歉的公開信。”
馬白夫接過厚得不太正常的信封,并沒有立刻打開,而是道:“二位先生放心,我們會盡快安排版面的。”
“最好能安排在頭版。”愛德華會長一邊站起來一邊道,“我們愿意支付在頭版刊出這封信的費用。另外,我現在要立刻趕到《柳葉刀》的編輯部去,就不繼續打擾總編先生了。”
馬白夫便也站起身來,將兩人一直送到門口,看著兩個人上了馬車,這才轉身回去。而愛德華和詹姆斯則直接就往《柳葉刀》的編輯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