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一個上午,一個人來到了“波拿巴研究所”的門外,向看門人出示了一封由富歇和卡諾簽名的信件,要求面見約瑟夫。
這封信立刻被送了進去,而那個人則在門外等待。
“維比茨基?聽起來像是個斯拉夫人。”約瑟夫看著送進來的介紹信,雖然介紹信上幾乎除了持信人的名字之外,什么內容都沒有,但約瑟夫心中對這個人的來意卻有了大概的推測。
“好吧,你們帶他到會客室等等,我馬上就過來。”約瑟夫說道。
一會兒之后,約瑟夫在會客廳中見到了這個同樣名叫約瑟夫,只是姓維比茨基的人。
“您好,波拿巴將軍,我是柯斯丘什科將軍的代表,希望能在您這里購入一些武器,用于波蘭人民的正義事業。”那個人一見到約瑟夫便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法語,看門見山的說明了他的來意。
“柯斯丘什科”這個名字,約瑟夫倒是知道的,這人是一位波蘭軍官,在93年俄普奧第二次瓜分波蘭之后,波蘭便處于王國的邊緣了。到了1794年3月,柯斯丘什科將軍在法軍利用比利時和萊茵擊敗普奧軍隊,而俄國女皇病重的機會,在克拉科夫發動起義,試圖收復國土,建立一個新的波蘭。說起來熱月之后,法國亂成這樣,北部受到的軍事壓力卻相對有限,這里面有不少功勞都是柯斯丘什科將軍的。
為了鎮壓他的起義,更是為了避免俄國人趁著這個機會,一個人把波蘭剩下的部分都獨吞了,普奧兩國不顧英國人的阻攔,將不少部隊從比利時方向調往了波蘭。說起來,柯斯丘什科將軍選擇在這個時候起義,原本是希望法國能為他吸引火力,結果卻成了他為法國吸引了火力。
“你們想要購買一些什么武器?”既然對方這樣的直接,約瑟夫也就非常直接的直奔主題了。
“波拿巴小甜瓜,是正宗的那種。”維比茨基回答道。
“好吧,我們剛剛恢復了這種武器的生產。”約瑟夫道,“那么你們需要多少?用什么方式支付,還有在運輸方面,是你們自己解決,還是讓我們給你們送貨?”
維比茨基報出了一個數字,然后又道:“如果價格合適,我們還會有追加訂購。”
約瑟夫在心中搖了搖頭,“追加訂購”這種話聽起來很美,但是考慮到波蘭人所處的環境,他們能支撐多久,誰都說不清楚。
約瑟夫在心中盤算了一番,便向他報出了一個數字。
“這…這個價格是不是太高了一點?”聽到約瑟夫的報價,維比茨基似乎很是驚訝,“其他廠家的價格比這個低得多。”
約瑟夫對他的這句話其實早就有所準備,他微笑著回答道:“維比茨基先生,坦率的說,我們的商品,價格的確是要比其他廠商更高,但這是有道理的。因為我們的生產成本要高很多。”
說到這里,約瑟夫朝旁邊的一個衛士招招手,那個衛士便走了過來。
“你去拿一個‘波拿巴小甜瓜’樣本過來,順便也拿幾個雜牌‘小甜瓜’的樣本過來。”
那個衛士聽了,便轉身離開了。約瑟夫便又繼續對維比茨基道:
“我剛才注意到,您在向我們提出購買要求的時候,特別強調了自己需要的是正宗的波拿巴小甜瓜。您之所以放棄了在巴黎附近的那些廠商,想來也是知道他們生產的那些‘小甜瓜’的問題了。嗯…您可能也知道,我們的儒貝爾將軍負傷的事情。另外,就我所知,在普魯士軍隊中,那些便宜貨也造成了不少的問題。
另外,您應該也知道,這些東西的運輸,對于你們來說也是大問題,你們第一批采購的數字這么小,只怕也是因為你們自己的渠道,難以一次性的運輸足夠多的東西吧。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們如果還要買低端的便宜貨,即使從經濟學上來說,其實也是不合算的不是嗎?”
正這樣說著,那個衛士已經走了回來。手里還端著一個盤子,盤子里放著幾枚圓滾滾的小甜瓜。
“維比茨基先生,請您看,這個是我們的,正宗的‘波拿巴小甜瓜’,這些呢,就是便宜的雜牌小甜瓜。您不用擔心,這幾個‘小甜瓜’中的裝藥都已經被取出來了。你可以拿過去細細的看看它們的區別。”
約瑟夫一邊說,一邊示意衛士將兩個“小甜瓜”端過去給維比茨基品鑒一下。
維比茨基從托盤上輪流拿起幾個“小甜瓜”看了又看。不過從他的神情上來看,他根本看不懂這當中的差別。
“維比茨基先生,您看正宗的小甜瓜,外邊都有深深的刻痕。這些刻痕并不是為了美觀,它有兩個作用,第一是便于持握,不容易打滑。維比茨基先生您知道,士兵們在戰場上的時候,都會特別的緊張,尤其是那些新兵,更是如此。因此他們在戰場上也很容易出現各種愚蠢的錯誤,比如說因為手一滑,就把小甜瓜掉到自己的腳面上了。有了這些刻痕,就不容易出現這樣的問題了。”
約瑟夫先拿起正宗的“波拿巴小甜瓜”給維比茨基看,接著又拿起另一個表面很光潔的“小甜瓜”:
“你再看看這個雜牌小甜瓜,外面根本就沒有刻痕,當然,它也最便宜。嗯,還有這個,您看,它上面有一點點很淺的痕跡,這是用蝕刻的方式弄出來的,雖然很淺,但是也能起到防滑的效果。當然,多了一道工序,這種‘小甜瓜’的成本自然也要更高一點,價格上,也比上一種貴一點。”
說完,約瑟夫又道:“不過維比茨基先生您看,和正宗的相比,它還是少了一個最重要的優點。您看,正宗的‘波拿巴小甜瓜’的刻痕比這深得多。這樣一來,當‘小甜瓜’爆炸的時候,它的外殼,就會沿著這些刻痕碎裂開,形成數十個彈片,向周圍飛射。距離爆炸中心十幾米內,都是有效的殺傷范圍。所以,一枚落入敵軍隊列的正宗‘波拿巴小甜瓜’,就可以打倒一大排的敵人。
您再看看我手上的這枚雜牌‘小甜瓜’,它的刻痕太淺,所以起不到上面說的效果,爆炸的時候,很容易只是將外殼炸成兩片。無法產生大量致命的彈片,所以,它的威力要遠遠小于正宗的‘波拿巴小甜瓜’。而它之所以刻痕這樣淺,是因為他們所使用的材料不如我們,他們用的是最普通的白口鑄鐵,這種鑄鐵上根本就無法預先弄出這樣的預制破片。所以,您看,從表面上看,正宗的‘波拿巴小甜瓜’的確是這些‘小甜瓜’當中最貴的,因為我們的制作更精良,性能更好,自然成本也更高。其實我們從客戶那里賺的錢,并不比這些便宜的雜牌貨更多。”
不過此時維比茨基似乎還在猶豫。約瑟夫便又笑道:“維比茨基先生,其實如果你們的訂購量再大一點,我們就可以幫你們送貨。”
這個誘惑立刻就起作用了,維比茨基立刻就道:“你們送貨,能送到波蘭嗎?”
約瑟夫搖了搖頭道:“這可不行,但我們能幫你們先把貨物送到丹麥。從法國前往波蘭的陸路被盯得很緊。但是如果從丹麥,弄條船走水路,在但澤上岸,然后穿越普魯士進入波蘭。這條線路相對來說查的不嚴,應該更好走一些。”
“先生,沒有什么但澤,只有格但斯克。(但澤的波蘭名字)”維比茨基說道,“另外,我們需要訂購多少,才能獲得這種服務呢?”
約瑟夫笑了:“啊,是我說錯了,的確應該是格但斯克。至于數量,如果您將訂單的數量增加一倍,我們就可以免費為你們把貨送到丹麥。另外,恕我直言,你們的敵人太過強大,我很欽佩你們的勇氣,但是,老實說,你們的斗爭未必會有好的結果。”
“波拿巴先生,您是什么意思?”維比茨基的臉色變了,他的眼睛噴吐著怒火,似乎隨時準備向約瑟夫提出決斗的要求了一樣。
“維比茨基先生,您不要激動。我沒有惡意。”約瑟夫道,“我只是想要作為一個朋友,一個波蘭人民的朋友,在現在的局面下,提出一點建議而已。您應該知道,如今在整個歐洲,波蘭人沒有比法國更可靠的朋友了。”
這話讓維比茨基冷靜了下來,他說道:“波拿巴先生,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您真的覺得,我們如今的斗爭前景并不好嗎?”
“是的。”約瑟夫說,“說起來很慚愧,這主要是我們法國的責任,如果不是我們內部發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們就能給普魯士和奧地利以很大的壓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們如今的起義,倒是有很大的機會。”
“唉…”維比茨基嘆了口氣。
“不過,就算這次起義沒能收復國土,但也能振奮民族精神。有了這樣的精神,波蘭即使一時失敗,也絕不會真正滅亡。”約瑟夫又說道。
“謝謝,謝謝您的鼓勵。”維比茨基說。
“不過現在,我們就要為將來做好準備。”約瑟夫繼續道,“首先,如果敵人太過強大,那就暫時不要和敵人硬拼。凜冬將至,我們必須保存好火種。只要抵抗的火種還在燃燒,波蘭就沒有滅亡。我建議你們采用化整為零的游擊戰的方式,將那些侵略者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
“什么游擊戰?什么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維比茨基實在是沒辦法一下子理解這么豐富的信息。
“啊,這個事情嘛,是這樣的…”
依據約瑟夫的分析,俄國人和普魯士人之所以要侵略波蘭,自然是為了掠奪波蘭人民。要不然,難道他們還真的是來建立王道樂土的不成?所以他們和波蘭人民之間的矛盾是不了調和的。因此,只要游擊隊站在人民這邊,盡力的維護人民的利益,他就能得到人民的支持,就像腳踩大地的安泰一樣,不可戰勝。
而俄國人也好,普魯士人也好,他們侵略波蘭,是為了吸血,而不是錢多了沒地方花。如果破壞他們從波蘭吸血的企圖,甚至用廣泛的游擊戰讓他們陷入到這種永無止境的戰斗的泥潭中,讓他們付出的成本遠高于他們能從波蘭得到的東西,那么他們的侵略自然就無法維持下去,再加上全歐洲熱愛正義與和平的人們的支持和幫助,那波蘭就必將復興。
維比茨基激動得站了起來,約瑟夫的話語,在他的面前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波拿巴先生,您說得太好了!波蘭沒有滅亡,只要抵抗的火種還在燃燒,波蘭就沒有滅亡!是的,我們要發動整個民族,要把那些侵略者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
維比茨基揮舞著拳頭,好像波蘭已經勝利了,已經重新成為了那個平獨鎮露的大波波了一樣。
“維比茨基先生,為了這個神圣的目標,我們還需要一起努力。”約瑟夫說,“嗯,我們還有一種叫做‘波拿巴的捕鼠夾’的,特別適合游擊戰的武器,您要不要看看?”
“什么東西?要,當然要看!”維比茨基趕緊道。
所謂的“波拿巴的捕鼠夾”其實就是地雷而已。更準確的說,約瑟夫此時要賣出的甚至都不是整個的地雷,而只是地雷的引信。
“這種東西,其實和‘小甜瓜’類似,都是利用一根拉火管來引爆爆炸物。不過它并不是用來投擲的,而是埋設在敵人可能通過的道路下面,一旦敵人從上面走過,踩到了它,那就像老鼠踩到了捕鼠夾一樣,轟的一下,他們就上了天堂了。這東西,我們有鑄鐵外殼的正式產品當然很好。但是我考慮到你們在經濟上的難處,所以我建議你們只需要購買引信部分就行了。至于其他部分,你們可以自己找個石匠,用石頭鑿一個外殼,在里面填滿黑火藥——反正這東西埋在地下,大一點,重一點也沒什么——然后再連上我們的引信系統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