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珍珠”的試航非常成功,此后的一段時間里,他們又對這條船進行了更多的試航。然而,革命的形勢不能允許他們按部就班的行動,救國委員會一得到初步成功的消息,立刻就要求將這種船轉入批量生產。
所以在首航僅僅完成了不到半個月之后,這種船只的相關圖紙就被送到海軍的幾家船廠,并開始迅速的生產。
至于“黑珍珠”號實驗船,也被派出去進行實戰演練,前往西班牙,走私苛性堿。
事實上“黑珍珠”在速度性能上是有點過剩了的,而它的容積不足也導致了它的效率不夠高,所以約瑟夫此時便將工作的重點轉到了對這類船只進行進一步調整,以取得相對均衡的性能上。
時間就這樣迅速的過去了,一轉眼春天就來了。芽月法桐日的那天,約瑟夫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約瑟夫·富歇。富歇作為特派員,是有權到海軍研究所來和約瑟夫商議相關的事務的。事實上,海軍研究所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富歇的配合,而富歇此前也的確在很多方面都幫了約瑟夫不少忙。
富歇這次來,是來告訴約瑟夫,他已經接到調令,要回到巴黎去向國民議會述職。同時他還告訴約瑟夫,最近,巴黎發生了一些政治上的變化——埃貝爾等人陰謀復辟,被革命法庭逮捕,在經過迅速的審訊之后,包括埃貝爾、肖梅特在內的數十人都被送上了斷頭臺。
約瑟夫當然知道,富歇說的這些都是所謂的官方說法,要說埃貝爾他們干別的,那都有可能,但是要說埃貝爾他們陰謀復辟封建君主制,那就完全是笑話了。如果說羅伯斯庇爾還曾經支持過君主立憲制,甚至說過“共和國是什么東西”的話,那么繼承了馬拉的埃貝爾,從頭到尾都是君主制最堅決的反對者。
富歇知道,自己一向被視為是埃貝爾的同黨,如今埃貝爾一黨既然已經成了亂黨,自己被召喚回去,多半不會有什么好事情。所以他前來找約瑟夫,試圖從他這里得到一些支持。
“波拿巴先生,你們兄弟對我是非常了解的,知道我對共和國的忠誠。但是現在的局面這樣的讓人費解,各種流言令人驚恐。我知道,卡諾將軍是一個能穩定大局的人,但是他好像一直對我有一些偏見。嗯,當然只是因為我以前做事情有些偏激的地方…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夠有機會去面見卡諾將軍,向他解釋一下。”
約瑟夫面對這個要求也感到很為難。他知道如今恐怖統治正在趨向高潮,如果這個時候干預進去,也許會非常危險;但他也知道,這高潮也就在預示著結束,如果在這個時候沒有行動,那么恐怖結束之后,就無法分享果實。這時候的行動可能是火中取栗,這時候的行動也可以是下山摘桃子。
約瑟夫上輩子的歷史不夠好,不過關于法國大革命,他還是記得一點點的。貌似在提到羅伯斯庇爾的垮臺的時候,歷史書上是這么說的,雅各賓派的內部,左翼和右翼的斗爭非常激烈,而羅伯斯庇爾則對左翼和右翼都加以鎮壓,結果損害了自己的統治基礎,導致了政權的崩潰。
當時約瑟夫記這段的時候完全是死記硬背,好應付考試的。但如今回想起來,再對照如今的現實,他覺得脈絡似乎一下子清楚了。
“雅各賓內部的左派,當然指的是埃貝爾,右派嘛,除了丹東,就是卡諾。看來羅伯斯庇爾是先對埃貝爾動手了。接著就輪到丹東了。嗯,卡諾也是右派呀,不過考慮到上輩子我更熟悉的那個卡諾循環的卡諾還沒出世(薩迪·卡諾是1796年出生的),卡諾肯定不會有問題。至于富歇…”
約瑟夫并不知道這位將來是怎么樣的風云人物,不過約瑟夫卻知道,這個人是一個能力非常出眾的人,他絕對是有拉攏的價值的。
“富歇先生,您知道,我如今的特殊的情況,我并不能隨便寫信。”
富歇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墻倒眾人推的事情他見得太多了。何況約瑟夫和他的關系也僅僅只是認得而已呢。
“不過正好卡諾有一個數學問題,和我討論過。前不久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我把它寫了出來,如果您正好要去巴黎,那我希望您能將他帶給卡諾將軍。”
富歇也站起身來,周圍反正沒人,所以他干脆就一把拉住約瑟夫的手道:“波拿巴將軍,謝謝您,謝謝您,您這樣的好人,一定會得到上帝的庇佑的。”
富歇知道這最后的一句,在這個時代在政治上是非常不正確的。基督教正在被打倒在地,羅伯斯庇爾正在搞他的什么理性教,正在把基督圣像從教堂里面拖出去燒掉,然后換成對“理性”和歷史偉人的崇拜。這個時候說“上帝保佑”,是很不正確的。
但富歇知道,約瑟夫和教會的關系其實相當密切,波拿巴一家從來都沒有發表過任何反對教會的言論。他冒險說出這句話,為的就是要進一步取得他們的信任。
“不用這樣,富歇委員,其實我也有一件私事想要拜托您。我有一個朋友叫做阿芒,嗯,阿芒·拉瓦錫。這個人是個笨蛋,但他也同時是我的朋友。如果有可能,希望您能幫我照顧他一下。”
富歇當然滿口答應,至少表面是這樣,他表面上滿懷感激的走了。約瑟夫卻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睡不著覺,于是干脆爬起來,點燃燭火,開始對自己的后路設計進行進一步的完善。
約瑟夫的后路設計也是一條船。這是一條被稱為“高速通訊船”的設計,表面上說,是為了傳遞重要的命令信息,尤其是向海外的殖民地傳遞信息。但在事實上,約瑟夫設計它還有一個目的就是——一旦發現局面真的不太對了,他和他們全家就坐上這條船逃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條船能追上這條船,就連“黑珍珠”也不行。
所以這條船在設計上和前面的“黑珍珠”完全不一樣——這是一條雙體船。
這條船的每一個船體下面都有一個魚雷形的浮筒。這兩個浮筒完全都浸沒在水中。它們和上面的船體通過幾根實心的做桅桿的木料相連。這使得這條船的水面線非常的小。船只在水中行動時候的阻力其實大部分來自于船破開水面的時候造成的激波。這些激波會消耗掉船只的大量的能量。而像這樣的小水面線的船只,即使速度快,因為水面線的面積小,迎水面的面積更小,它掀起的波浪也會小得多,消耗的能量也就小很多。這就會表現為阻力會小很多。所以它能跑得比“黑珍珠”更快。
而雙體結構也使得這條船的穩定性,適航性,舒適性都比“黑珍珠”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如果要說缺點的話,就是它對材料要求高,制造困難,而且也做不大。
“但是,大有什么用?就像國王的那輛十二馬力的四輪馬車?跑得快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約瑟夫這樣想著。
從約瑟夫這里離開之后,第二天一清早,富歇便踏上了前往巴黎的道路。在路上,他細細的分析了形勢。首先,他覺得羅伯斯庇爾多半不會放過他,而如今埃貝爾他們都完蛋了,自己孤立無援了,卡諾雖然有地位,誰都不會輕易動他,但是卡諾自己的黨羽并不多,至少,在政壇并不多。也許現在只能去找找丹東的門路了。
富歇以前得罪過丹東,而且不止一次。在政治上,他以前也一直是站在丹東的對立面的。但是丹東是一個很理智的人,能讓自己的理性戰勝自己的情感。富歇相信,丹東不會看不到自己面臨的危險。
“也許,和丹東,還有德穆蘭他們找上關系,是更好的做法。當然,和卡諾修復關系,也是非常必要的。”富歇這樣想著,突然又想起了約瑟夫·波拿巴向他提起了那個叫做“阿芒”的朋友。對這個人,富歇其實也有所了解。
“阿芒·拉瓦錫和德穆蘭關系不錯。德穆蘭是丹東的死黨。如果聯系上他,倒也是個不錯的門路。”坐在馬車上,富歇這樣想道。
就在富歇想著如何和丹東拉上關系,如何加入到丹東的隊伍中去的時候。丹東也剛剛被人從床上叫醒。
“丹東先生,趕快逃走吧!”那個叫醒他的人對他喊道,“德穆蘭先生,還有其他的一些人都已經被捕了!羅伯斯庇爾,羅伯斯庇爾,還有圣茹斯特他們,對我們動手了!您趕緊跑,我給您準備了一匹馬,您趕緊跑!”
丹東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至少,表面上是平靜了下來。
“德穆蘭被捕了?”丹東問。
“是的,和他的妻子一起。”那人回答道,接著他又催促道,“快跑吧,丹東先生!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跑?”丹東突然笑了,“怎么跑?像孔多塞那樣逃走到另一個世界里去,還是像塔列朗那樣逃走到另一個國家去?難道我還能把祖國粘在鞋子下面帶走嗎?不,我不走。”
“您會被砍頭的!”
“那就讓他們砍吧。我想,我的頭顱其實還是很值得讓大家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