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單就緯度而言,巴黎比哈爾濱還要更北邊一點。但是因為大西洋暖流的影響,這里的冬天卻相當溫和,即使已經到了十一月底,巴黎的陽光依舊是暖洋洋的。
約瑟夫沿著沿著飄滿了枯葉的街道向前走著,一個矮小的身影跟在他的身邊。
“啊,拿破侖,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我不認為你的舉動會有什么作用,甚至,很可能這種做法只會導致別人對你的反感。”約瑟夫一邊走,一邊輕輕地搖著頭,“拿破侖,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么嗎?我最欣賞你的勇氣,你看到什么,就勇敢地去做。你堅信自己能戰勝一切的困難,什么都擋不住你。你從來不會讓‘我不敢’跟在‘我想要’后面。這是非常好的品質,歷史上很多的英雄,都是因為具有這樣的品質,才能戰勝一切困難,完成偉大的業績,成為不朽的傳說的。
但是,你要記住一點,自信和驕傲只有一線之隔。很多時候,你在做事情的時候,應該多想想。首先,想明白自己的目標在哪里,什么才是真正對自己有利的;接著要想想自己的力量邊界在哪里,有哪些事情是自己的力量暫時達不到,不能勉強去做的。
我從不擔心你想多了會喪失勇氣,但我總擔心你會因為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別人而吃虧。就比如說這一次,你告訴我,你采取這樣的行動,目的是什么呢?”
拿破侖聽了,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我愚蠢的兄弟呀,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會擔心法國人的軍校把那些法國貴族都教成了四體不勤的豬玀?不不不,這些法國貴族軍官們愚蠢一點,難道是什么壞事情嗎?如果他們一個個都像我一樣聰明而勇敢,那我們的事業才算是一點前途都沒有呢。”
“那你這樣做是為了什么?”約瑟夫脫口問道,甚至都忘了譴責拿破侖居然膽敢侵犯他的專利權的事情。
“我愚蠢的兄弟呀,你那可憐的智力果然不夠用了嗎?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想不明白?”拿破侖趕緊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將以前從約瑟夫這里得到的東西盡情的還回去。
約瑟夫站住了,轉過臉來盯著拿破侖。拿破侖得意的昂起臉來,和約瑟夫對視。
“哈哈哈哈…”約瑟夫突然大笑了起來,“我愚蠢的兄弟呀,你該不會是想要用這個辦法來提前畢業吧?”
“什么?”拿破侖臉上得意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你怎么會這樣想?”
在上輩子的時候,約瑟夫看過一部關于拿破侖的電影,那里面簡要的提到了特立獨行的拿破侖在巴黎軍官學校只學習了一年,便因為成績卓異提前畢業了。當時看的時候約瑟夫并沒有多想,但如今再細細想想,就拿破侖如今的脾氣,以及他對法國貴族的明顯得幾乎不加掩飾的敵視,這提前畢業怎么看估計都不是什么獎勵,只怕是…
“你對他們的指責雖然難聽,但是無論放在哪里去說,至少在道理上都是完全正確的。正確得就像對一個天主教神父說‘你應該虔誠貞潔’一樣,所以你對他們的指責雖然會得罪他們,但是他們卻無法以此為理由來處罰你。
然后呢,你的各科成績基本上不會有讓他們找毛病的地方——嗯,你這家伙一定是這樣想的——然后呢,這些家伙就會格外的討厭你,想要趕緊擺脫你,但是他們卻不能用處罰的方式來擺脫你,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說你成績出眾,可以提前畢業了。畢竟,就我所知,巴黎軍官學校是有這樣的先例的。嗯,我愚蠢的兄弟呀,你是這樣想的吧?”
“活見鬼!”拿破侖說,“雖然我很想要否認,但是,你這家伙…你這家伙還不算太笨。”
約瑟夫知道拿破侖雖然嘴硬,但心中肯定非常震驚,于是也忍不住得意起來,差點就冒出了一句:“就你這猴頭,也想跳出佛爺的手掌心?”不過想想西游記如今還有沒有廣為人知的翻譯版本,這個典故,拿破侖并不知道,于是他便把這句話吞進了肚子里,然后頗有些欲求不足的嘆了口氣。
“我這辦法怎么樣?你覺得成功地機會有多高?”雖然被哥哥識破了,讓拿破侖有些失望,但是他對此也早就習慣了,所以他的情緒其實并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這會兒便這樣問道。
“那要看你自己,拿破侖,你要想實現你的計劃,就必須在學業上讓那些討厭你的家伙找不出任何問題。”約瑟夫道,“就我所知,巴黎軍官學校的學生中,大部分都是貴族子弟…”
“不是大部分,而是幾乎全部。”拿破侖糾正道。
“其中大部分的家伙的確生活奢侈,像你說的那樣,他們沉溺在享樂中,將寶貴的時間用在酗酒、吹牛、享用美食,炫耀自己的馬車、仆人以及情婦上。雖然你的智力并不算特別突出,但要在學業上擊敗這樣的家伙,對你來說,還是輕而易舉的。
因為酒精和美色早就摧毀了他們原本就不多的智力,如今,他們的智力水平,并不見得比紅毛大猩猩強多少。戰勝這些紅毛大猩猩,實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貴族并不全是這樣的紅毛大猩猩。巴黎軍官學校畢竟有這么大,這里面出現一兩個很出色的家伙也還是有可能的。所以不要太掉以輕心。”
“這我肯定知道。而且我學習是為了盡可能的提高自己,而不是為了壓倒誰。所以,無論在哪里,我都不會放松自己的。”拿破侖回答道。
這一點,約瑟夫倒是非常相信的。就“愛學習”這一點來說,拿破侖的確可以算是榜樣級別的,他一生中,無論是在帶著大軍,翻越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的時候,還是被囚禁在圣赫勒拿島上的時候,只要有時間,便都在手不釋卷地學習。
“那么,我覺得你提前畢業的機會很大。但是畢業后,你的分配去向可能不會太好。”約瑟夫道。
“像我們這樣的科西嘉人,即使我天天給他們當小跟班,做弄臣,又能有好的去向?況且,我們的未來在科西嘉,不在法國。”拿破侖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聽到這個回答,約瑟夫差點笑出聲來。因為他知道后來,在法國大革命期間,拿破侖正是在正是因為反對科西嘉獨立而和他此時心中的偶像保利鬧翻了,最后甚至發展到兵戎相見的地步的。
“只是科西嘉實在太小了。”約瑟夫嘆了口氣。
“你說得對。”拿破侖說,“這的確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哪怕我們都能以一當十,也很難單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戰勝法國。不過法國如今有很嚴重的內部問題,而我們將來,也許可以得到其他國家的支持。”
“就像保利先生如今在英國?”約瑟夫道。
“是。不過我覺得英國也未必可靠。”拿破侖道,“英國人不止一次的出賣過別人,讓他們給法國老找麻煩是可以的,讓他們為科西嘉流血?他們恐怕更愿意讓科西嘉為他們而流血。他們最多出點錢。七年戰爭中,英國就是這樣幫助普魯士的。但是科西嘉太小了,它又有多少血可以流呢?不過正因為困難,我反而充滿了斗志。”
“我的兄弟,你說這話的時候,倒像是個維吉爾或者荷馬筆下的人物了。”約瑟夫道。
“啊,我的哥哥,這是我有史以來,從你這里聽到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拿破侖很高興的道,“你說的不錯,我可不是這個時代的那些軟弱的庸人,我是荷馬時代的英雄。”
“啊,我愚蠢的兄弟呀。你要記住,一個人的本領就像是分式的分子,而他對自己的評價則是分數的分母,分母越大,分數值就越小。”約瑟夫又忍不住笑道。
“哼!”對于約瑟夫的習慣性的諷刺,拿破侖并不在乎,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嗯,對了,約瑟夫,你很快就該畢業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拿破侖問道。
“我?我也許會先回到科西嘉,當一名神父。”約瑟夫回答道。
“你騙人。”拿破侖道,“你的眼睛告訴我,你的心思早就野了,你早就覺得科西嘉對于你來說太小了。而且我并不覺得你看好教會的未來。”
“那好吧。”約瑟夫嘆了口氣,弟弟太聰明了也是個問題,“我打算暫且離開巴黎,到科西嘉躲一躲,并睜大眼睛盯著巴黎,等待變故的發生。”
“變故?”拿破侖道,“你指的是什么?”
“當然是英國當年的故事在法國的重演。”約瑟夫道。
“英國的故事?”拿破侖道,“你說的是什么故事?”
“當然是護國公克倫威爾的故事了。”約瑟夫道,“你看到了近些時披露出來的關于王室收支的東西了嗎?”
“沒有。”拿破侖道,“我和同學們來往不多,平時我也不太出門。”
“如果消息可靠,王室入不敷出,已經瀕臨破產了。”約瑟夫道,“如今王室欠了一大堆的債務,如今貴族們,有錢人們都已經不愿意再借錢給王室了。我估計王室只能增加稅收了,而一旦大規模征稅,以現在法國上上下下的態度,一場革命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