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的錯,是我的無能。”
炎帝嘆息,“如果我能再強一些,又何須這樣的人杰慨然赴死,還是死在這樣不值當的地方!”
“我愧對于他啊!”
炎帝神色憂傷,道不盡的惆悵。
“如今連本是追封于他的榮耀都迫于局勢變更,令之墜入冥土中背負無窮罪孽…吉,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呢?”
明為炎帝、實則女媧的她,看著隨侍在一旁的應龍,傷感與沉重。
“陛下…”應龍嘴唇囁嚅著,作為深知內情的人員之一,其實并不多么難過,甚至還有些想笑,但是在女媧面前她又絕不敢笑出來,只能扭曲著面容,說著點安慰的話,“您既然知道的清楚明白,慶甲是一代英杰。”
“那自當理解這等人物的情懷心胸,有大智,有大勇,有大無畏…”
“縱然赴死,也是求仁得仁——若他不想,沒人能逼他去死!”
“酆都大帝,他既然選擇了死亡,以此消除人族在地府中的黑點…那便是將大生的希望,寄托在戰友的身上,希望還活著的人,能為他去見證美好的未來、理想的世界。”
“而您,就是被他寄托的對象啊!”
應龍在鼓舞,在激勵女媧振作,不要為慶甲的終將逝去而傷感,相反還要抖擻精神,干成一番大事,才能告慰這一路走來的犧牲!
“您要變得最強大,去征服一切困難,去掀翻一切障礙…這樣,才能讓酆都大帝死而瞑目。”
應龍強忍著爆笑的沖動,為女媧做起了精神的指引,一通胡說八道,灌下了滿肚的雞湯。
至于什么死而瞑目…聽聽就好,別信。
倒是希望女媧變強、能夠在這個時代支棱起來的想法,還算真實——
這不是應龍一個人的想法,而是很多人的想法,甚至還包括了某些不方便透露姓名的幕后黑手!
當然,讓女媧變強是一回事。
變強的過程中挖坑,等時機到了,一番毒打、確定家庭帝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應龍善意的隱瞞了這些。
女媧渾然不覺這背后的大坑,此刻她只是眸光閃亮,神情堅毅,整個人多了一股斗志。
“你說的沒錯!”
“我不能自怨自艾,而是要用實際的行動,在未來告慰慶甲,證明他的犧牲不是白費。”
媧皇身形逐漸挺拔,有一種最凌厲可怕的鋒芒在醞釀,“血債,要用血來償!”
“帝俊!鴻鈞!”
她念叨著這兩個名字,眼底的殺機濃的化不開,“你們都給我等著…”
像是宣誓一樣。
女媧沒有說要怎樣報復,但這其實更可怕了!
那種壓抑的殺氣,讓應龍很乖覺的閉上了嘴,老老實實的做一個背景板,眼觀鼻、鼻觀心,只看女媧自身的表演。
在一陣沉悶的時光后,女媧以炎帝的身份,開始進行一些部署規劃,是血戰的準備。
她點兵點將,用人皇的名義申請,暗中再調用后土的權威配合,讓一些安置在四方各境的強橫巫部抽取精銳,向著此地運動靠攏。
甚至于,還直接公文行書,要抽調過來巔峰的戰力——祖巫!
排兵布陣,點兵點將…乍看去,是在加強守御的姿態,且在其中蘊藏著反攻的契機。
可在知道一些隱秘的應龍眼中,這簡直就是在釣魚,在誘惑對手走進一個無底深坑!
整套操作下來,行云流水一般順暢,且擺在明面上的理由無比充分。
——炎帝不止在一個場合發表講話,提醒將士,妖庭對輪回中的干涉企圖,證明了邪惡勢力的不甘寂寞,人族眼下最緊急的時刻到來了!
——做為人族中代表了正統的主力,需要做好戰事更進一步升級的準備,應對更殘酷的未來戰爭。
——令四方巫軍來援,讓頂尖戰力挪移,都是充實中央主力的合理舉措!
理由是這樣的。
不過,落在應龍的眼里…這實則就是在悄咪咪的告訴對面——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趕緊來剿殺我這支主力罷!
不然,等時機過了,你們再想做什么,就想都別想了!
應龍恍惚間已經看到,不久后將有血雨傾天,覆了人間…那都是巔峰強者的血,在洪荒中流淌,一世威名落幕!
“時機至矣!”
天庭之中,妖皇眸光照徹大千,俯視蒼茫乾坤,驀然間發出一聲輕嘆,有些欣喜。
“恭喜陛下!”妖神祝賀,“大事可成!”
“是啊…大事可成。”帝俊有幾分感慨,“干涉冥土,雖未能盡全功,攪亂陰司。”
“但酆都初上位,便自化冥日,燃燒己身,照亮冥土,與死無異了!”
“如此一來,這本能成為相助后土減輕負擔、釋放戰力的關鍵轉折失去了效用,一切回到原點,陰司變革近乎徒勞無功,巫族走了一手廢棋。”
“酆都既廢,陰司受挫…地府的體制被動蕩了!”
“以英招和畢方的本領,足夠把握這其中的分寸,行絕殺一擊,讓冥土天翻地覆。”
“或許唯一可惜的是…”帝俊搖頭,“酆都之事,我干預過度,讓炎帝察覺到了不對,開始加強自身勢力了。”
“讓我未能將原先計劃好的、六方妖帥悄然合圍一事給準備妥當…只得四部妖軍,由太一來主持戰事,不惜代價,斬首人皇!”
“飛廉、欽原、鬼車、計蒙…”
“彼時,再持屠巫劍,轉星空陣,我半降臨,且讓太一以混沌鐘封鎖生路…也該能如愿以償,讓人皇授首了。”
天皇指尖輕輕敲擊桌案,對近臣道著心中安排。
為了殺炎帝、破輪回,帝俊真的是竭盡心力了。
在整個巫妖對峙、碰撞的宏大戰局中,悄無聲息的轉移一支又一支的精銳戰軍,還有巔峰戰力,以抵達目的地,且不能讓對手給發現,在情報上封鎖周密,只為等待亮相時的驚悚絕殺!
這是一項浩大又艱難的工程!
畢竟,戰軍也就罷了,以休整轉戰的借口,還能化整為零,再于另一地重新集結。
妖帥、祖巫這個層次的頂尖戰力,都彼此盯的死死的!
你不動,我便不動。
你若動,我也動!
想要在悄無聲息間,做到從草叢中摸到炎帝的附近、輪回的腹心…沒人知道,帝俊為此耗損了多少的心血。
而這樣的付出,圖謀的利益也是恐怖的。
讓戰火在冥土中燃起,重創巫族的后方!
將人族的火師給徹底摧毀,斬掉人族的精神信仰,毀去代表正統的象征,從此之后群龍無首,自陷混亂!
后者比前者還要關鍵。
畢竟,輪回中有后土坐鎮…很難說,被逼到極點了,后土祖巫有沒有什么神奇的手段,大喊一聲——吾縱然背負冥土,也一樣無敵世間!然后將來犯者揍了個稀里嘩啦。
而炎帝嘛!
帝俊稱量了他的能耐。
有本事,但本事不夠大。
這個可以殺!
天皇百般籌劃,為的就是能夠以雷霆之勢誅殺炎帝,在最短的時間內開戰,再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一點讓巫族援軍救援的機會都不給。
只是,讓帝俊略有些遺憾的是,世間之事,難得圓滿。
眼下,在原定計劃中就位的力量,還有些許缺損,沒有抵至最巔峰的態勢,便需要提前發動了。
不過,縱然是提前發動,已經準備好的陣容也足夠可怕了。
妖族的殺手锏,在這里便來了兩個半!
“炎帝死在這上面,也算配的上他的身份了。”
帝俊感嘆一聲,“人皇一死,人族便如斷一臂。”
“主心骨沒了不說,還要面對龍族的挑戰奪權。”
“放勛…嘿!放勛!”
“他背后的那條老龍,可不是個安分的家伙。”
“我倒是挺好奇,他那時的吃相,會是何等的難看?”
帝俊在惦記著龍祖。
畢竟,這可是“備胎”嘛!
如果出了不可預測的意外,在人族那里失手,便需要從龍族這里找補的!
不過…
有道是,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天皇記掛龍祖。
同一時刻,龍祖也很掛念帝俊。
“我的機會…來了啊!”
相似的感嘆,是放勛調查了無數的情報后發言。
這位龍師的領袖,此刻眸光深邃,嘴角似笑非笑…近些時日以來,被重華各種搶班奪權惡心夠嗆的他,心情似乎有極大的歡愉。
“父王何出此言?”
丹朱疑惑詢問。
“妖庭在搞小動作呢!”
放勛輕笑,“火師那邊,危矣!”
“真的嗎?”丹朱動容。
“當是不假。”放勛眼神明亮,“雖然妖庭掩飾的很好,方方面面都做的很到位。”
“但是啊…在當年,我曾經面對的對手,比他們更出色呢!”
放勛說著,忽然間有些咬牙切齒了,“在運動中重新調整巔峰戰力,不斷洗牌局勢變化,讓需要的人站在特殊的方位…”
“嘿!”
“當年本王是怎么‘落單’,被羅睺那廝給圈在誅仙劍陣里砍死的?”
“就是這么死的!”
“對此,本王最有發言權!”
“那種絕望,我品嘗過一次,便不想再品嘗第二次了。”
龍祖午夜夢回,每每憶起往事,便是咬牙切齒,沒少給東華帝君畫圈圈詛咒之。
——當年他是多么的絕望?!
本來是在痛打羅睺魔祖這條落水狗的,可打著打著,突然間發現,周圍已經全是對面的人,自己孤軍深入,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從此之后,蒼龍大圣時刻警惕,各種先入為主,懷疑“絕對有刁民在害朕”…這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癥,讓他有著非同一般的腦回路,想人之所未想。
于是。
當他本能覺得火師和東皇交鋒的戰線有些微妙時,遵循著這份本能的提示,便是各種查找偵測。
在有了疑心的前提下,先入為主,看什么都很值得懷疑。
尤其是,妖庭的確對炎帝有想法!
這讓放勛跨過了所有的迷霧,近乎是直擊根本,洞察到了帝俊的部分圖謀。
再有幾經試探…放勛還發現了,跟他對戰僵持的妖軍及至妖帥,似乎很有點空虛…
那或許是不想跟龍師兩敗俱傷,便宜了人族;也或許是早就已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在準備給火師一個“驚喜”的路上!
會是哪一種情況呢?
放勛臉上的笑容逐漸放肆和張揚。
他賭…是后者!
而若是成真…火師,危矣!
不過。
火師的死活…跟他有什么關系呢?
“火師麻煩了。”
放勛重復著,強調著。
“從大局上考慮,如果火師因此折損,對巫妖陣營強弱的態勢影響很大。”
“我是有一份責任,去提醒炎帝一下。”
“但是…”
放勛冷笑起來,“想到之前,炎帝那么嘴硬,折騰我的心態…我覺得,他的死活,似乎也不重要了。”
“可是父王,大局…”丹朱遲疑道。
“大局?大局有很多種顧全的方法。”放勛心思已定,便果斷起來,“緊急支援、攜手御敵,是一種顧全大局。”
“螳螂捕蟬,黃雀再襲殺,這又是一種大局的動態重新平衡!”
“如果計算巫族總體收益,能與之前相差無幾,便算是顧全大局了!”
龍祖鐵血冷酷,做了決定。
“父王您的意思,是要趁著妖庭攻殺火師之時,從背后偷襲…不,征伐妖庭嗎?”
“不錯!”放勛頷首,“打硬仗,怎么比得上敲悶棍的收益?”
“偷襲下手,也更容易給妖庭帶去痛徹心扉的損失啊!”
放勛琢磨著,眸光漸漸幽深,“不過,即使偷襲…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下手的目標,要找一個好捏的軟柿子。”
“唔…我或許想到了。”
放勛抬頭,瞇著眼,看著太陽星,“我記得,近些時日以來,妖庭的皇子們,似乎很活躍…是吧?”
“是!”丹朱答道。
“嘖!他們也是膽子大。”放勛似乎有些戲謔,“實力不夠就算了,還敢沖在第一線…他們不死,誰死?!”
“父王,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丹朱尷尬詢問。
“誰說是我們做的?”放勛表情古怪,“這種缺德事,自然是東夷鳥師的人做的!”
“我這就寫信,從東夷要人…大羿,洪荒第一神射手,該過來聽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