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李牧正在吃澤陂‘賞賜’的肉干,他下意識地與程咬金給自己的牛肉干做比較,發覺這個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干,口感屬實是要更好一些。
研究了一下,他便明白了。其實不是肉的事情,而是做法的問題,程咬金家的肉干,是‘晾干’或者‘哄干’的,而澤陂這個肉干,是純‘風干’的,撕起來要更成‘條’,口感也更加的有嚼勁。
馬忽然打了個響鼻,李牧瞪過去一眼,馬像是能明白意思是的,不服氣地又哼唧了好幾聲。
“算了,老子不跟你計較。”
李牧嘀咕一聲,喝了一口酒。
與這肉干相比,這酒是真的辣嗓子,不是度數高的那種辣嗓子,而是太難喝了。李牧可以確定的是,這酒絕對不是用中原常見的谷物釀制的,但到底是什么做的,他也分析不出來,畢竟他也么你在西域混過,那里長什么作物,他也不知道。
作為先鋒大將的馬夫,李牧這個小卒的待遇,也是要比其他人好不少的,至少他能跟著混一個住處,不用像普通的突厥士卒那樣,一個皮卷子往里一鉆,躲一個背風的地方就算過夜了。
他現在住的地方,是‘借’來的一個民宅,澤陂住在正房,而他住在‘柴房’。此時正房的燈還亮著,李牧很是好奇,澤陂在做什么,他冷眼旁觀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剛剛前方哨探回來稟報,說前面確實塌方了,道路不通。作為主帥的澤陂,按理來說,應該是犯愁才對,但是他并沒有,反而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這樣奇怪的舉動,讓李牧更加對此人感興趣了。
一個會說漢話的突厥人,在突厥人中,尤其是西突厥,本來就已經是一個異類了,他又是這副舉動,難道說,他不愿意攻打大唐么?
可這是為什么呢?他可是一個突厥人啊,這是做不得假的。鼻子眼睛在那兒長著呢,說他是大唐人也沒人 信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
此時的正房中,澤陂與幾個年輕的突厥將領正在密謀。
“本以為這次與大唐一戰必不可免了,沒想到長生天憐見,出了這樣的事情,至少可以拖個十天八天了,叫兒郎們都慢點清理道路,拖著耗著,實在是拖不了再說吧。”
“是啊,可惡的肆葉護可汗,他逼著我們做先鋒,什么先鋒啊,還不就是送死么?把我們這些人都耗干凈了,他們就高興了。”
“唉,誰讓我們是阿史那泥孰的兒郎,肆葉護肯放過咱們才怪!”
這些人非常奇怪,都和澤陂一樣,明明是突厥人,卻說漢話交流,澤陂一直聽著眾人的抱怨沒有出聲,眾人見他不發言,都奇怪地看向他,這時他才說話,道:“兄弟們,實不相瞞,到了這兒,我忽然有個主意。只是這事兒我說出來了,就要擔著巨大的干系,因此我有些猶豫。”
眾人互相看了看,都道:“我們都是親如兄弟的人,有什么不能說的呢?難道你還把我們當成外人不成?”
澤陂抿了抿嘴,道:“既如此,那我就說了。”他環視眾人,道:“兄弟們,我認為這是一次好機會!”
眾人聽不明白:“什么好機會?”
“如今我們脫離了中軍,肆葉護可汗的人馬至少也得十幾日才能到,而此地距離高昌和定襄不過五百里,距離焉耆也不過六七百里,如果我們能派幾個人爬過山去,給唐朝和焉耆送信,借唐朝之兵,迎阿史那泥孰回來尊為可汗,兩國也能罷了兵,豈不是很好么?”
眾人一聽,都瞪大了眼睛,他們沒想到澤陂竟有這樣的膽子!
過了好久,終于有人開口:“你的主意也并非不好,只是,肆葉護可汗再怎么不好,咱們也都是長生天的子民,我們如何能與唐朝合作?唐人把我們看做是敵人,又如何能幫我們呢?如果唐人使詐,假裝答應了,但其實卻想的是看 我們內訌,到時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另一個人接話道:“我覺得倒是可以搏一搏!泥孰與唐朝的皇帝,曾經結為兄弟,共同祭拜過長生天。唐朝皇帝的名聲,我們在西域也有所耳聞,他是一個英雄,我相信他不會做卑鄙的事情。肆葉護可汗失德,西突厥的命運不能掌握在他的手里,若是按他的意思行事,還不如死了去!”
眾人紛紛附和,都看向澤陂,問道:“你打算怎么做?這件事牽扯甚大,若是泄露了出去,咱們可擔待不了。”
澤陂笑了笑,道:“我本來還沒有準備,但是剛剛我遇到了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巴,這件事便有眉目了。我打算讓這個啞巴去送信。”
“信?”眾人聽了直搖頭,道:“信可不成,若是信被搜到了,那也是證據,啞巴沒用。”
“不,我不是要寫信,而是讓這個啞巴寫。”
“如何讓啞巴寫?”
“我把想傳遞出去的信息,告訴這個啞巴,讓啞巴見到了人之后,寫出來。如果啞巴被抓了,他寫的東西,也不能作數。”
“可是如果唐人不信這啞巴呢?”
澤陂語氣一窒,愣然道:“那也…沒有辦法,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屋子里又是一靜,不約而同地嘆息了一聲,是啊,這么大的事情,要靠聽天由命來解決,還真是看長生天的意思了。
“事不宜遲,當斷則斷!”澤陂咬了咬牙,拍開旁邊的一個酒壇子,酒香散發出來,眾人下意識地都露出了迷醉的神色,這是從駱駝谷的倉庫中‘借來’的來自長安的美酒,剛剛澤陂順著味道就找到了。他在西域的時候,也曾聽聞過,但以他的地位,在西域還不足以喝道這樣的美酒,存量實在是太少了。
澤陂小心翼翼地給沒人都倒了一碗,舉起來道:“今日之事,長生天作證,誰若是泄露出去半個字,亂箭穿心而死!”
“長生天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