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天雖然不清楚沐春到底幫助過多少人,但是劉敏那件事賈天卻記得清楚。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忘記劉敏,同樣也很難忘記寒假的時候,因為一個內衣偷盜事件而喚起的回憶。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時間流失這種事,任何人都無能為力。
但是伊人已逝,物是人非,卻是誰都不想要的記憶。
正如詩詞所寫: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劉敏已經故去,賈天卻無法將她忘記,隨著步入人生的下半場旅程,賈天反倒是越發思念劉敏,看到醫院里的年輕護士時,時常憶起求學的時光,一晃幾十年,點點記憶愈發清晰,他甚至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成了一個多愁善感之人。
雖然沐春幫助的是鄧琳,要不是他及時發現疑點,及時趕到隅川醫學院,又一個像劉敏一樣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會死在自己的宿舍樓中。
賈天從心底里佩服沐春的腦子,關鍵時候還真的很好用。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同樣是醫生,他怎么就那么不像個醫生呢。
救下鄧琳這件事也可以說幫助還原了劉敏當年遭遇的真相,那些逼她走向毀滅的人,也應當的獲得了良心上的譴責。
可惜,劉敏還是回不來了。
賈天想到劉敏的哥哥,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劉敏的哥哥和今天兩位老人有些想象,明明人已經故去,活著的人卻總有沒做完的事,他們活在牢籠之中,不論怎樣都不愿意放過自己。
直到最后,過往被一層層揭開,重新整理之后,所謂的真相才變成一把鑰匙,將牢籠打開,釋放糾纏著幾十年的恩恩怨怨。
賈天想著,找機會替劉敏感謝一下沐春,可是卻怎么也開不了口,索性今日請沐春吃頓飯,也算是完成了答謝吧。
“賈院長,還有多遠啊,雨太大了,一會還有病人呢。”
“到了。”賈天說完,在一家名為清原素的店門口停了下來。
“素食店?”沐春大呼,“吃素?”
“就這家吧。”賈天收起傘走了進去。
由于大雨,店里一桌客人也沒有,生意清淡的好似老板隨時會破產。
說起來,一般人誰會花大價錢來吃一頓全素料理啊。
沐春第一次踏進這家店,從店面裝修格調來看,這店菜單上的價格絕對不會像這環境一個清新寡淡。
兩人在店員的指引下,來到一面淡綠色墻邊的小圓桌旁。
圓桌就是一棵樹樁改造的,兩張凳子也是更為矮小的樹樁。
沐春也不直到這樹樁是真的還是假的。
桌子上擺放這一個精致的小容器,淺紫色透明玻璃瓶,瓶子里有兩根淡米色的棍子。
這個瓶子引起了沐春的注意,他剛把瓶子拿在手上,一個女人就跑了過來。
“等一下,這個請勿觸碰。”
沐春:???
桌子上的東西不能碰?有必要放置一個小標簽啊,寫明:易碎物品,請勿觸碰。
賈天嫌棄地看了一眼沐春,隨后將視線轉回菜單。
油炸茉莉花:48
全素東坡肉:68(一人份)
這個也太貴了吧,院長果然是院長!
沐春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菜單,隨后老老實實合了起來,繼續環顧這家素食店。
店內整體格調類似田園風格,裝潢以淺綠、淺粉還有淺藍色為主要色調,有一種大自然的味道。
說起味道,沐春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瓶子,似曾相識的香味和似曾相識的瓶子。
這個瓶子難道是?
思考之際,賈院長已經點完菜,還和沐春說,“隨便吃一點,我們主要是談點事情,這個地方人少。”
“哦,好,吃完我們還要回醫院呢。”
“不急,我有些事想要請教沐醫生,你知道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比較多,也許能有什么新的洞見。”
稀奇古怪的事比較多?
沐春:......
“賈院長請說。”沐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檸檬水。
“上次張律師來找我,沐醫生正好在,沐春醫生也大概知道我今天想要說什么吧。”
“啊,關于陳豐的事情吧。”沐春說。
賈院長點了點頭,“是啊,陳豐的事情怎么突然變得復雜了呢,當然我沒別的意思,我和陳豐根本不能算認識。”
賈天急忙澄清自己和陳豐僅僅見過一次,還是在他給耿夢開醫學證明的時候見過一次,只有短短幾分鐘時間。
“好,那么賈院長是想說什么呢?您在擔心什么?”
“擔心?我為什么要擔心?”賈天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眼神也沒有看向沐春。
“不擔心就好,啊,這個就是油炸茉莉花呀,我實在是少見多怪,從來沒有見過油炸茉莉花,原來茉莉花還能這樣食用的啊。”
沐春說完,撩起袖子,舀了一勺茉莉花放到口中。
“這個......也太好吃了吧,怎么感覺像是在吃炸紙團。”
“什么是炸紙團,油炸茉莉花是這里很有名的一道菜,店里用很多新鮮植物做菜品,在繞海的素食店里,排名可是前三的。”
“真的嗎?還有什么花可以用來做菜啊?”
“你自己看菜單呀,我也說不出來,我還是在素食者聯盟的群里看到這家店的,沒想到就在我們醫院附近,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這家店開業已經一年多了。”
“看來老板一定是一位非常懂得生活的人。”沐春自言自語感慨起來。
“老板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對餐飲很有研究,但是她可不是廚師。”
賈天告訴沐春這家店的老板在創意園區那邊還有一家咖啡店,咖啡店很有特色,在創意園去的天臺上,種滿了各種花草,平日里生意非常好,這家素食店倒是不以盈利為目的,據說純粹是老板個人喜好,所以店面裝潢和菜品都是按照老板的想法來制作的,即使如此,在素食圈的名聲也非常大。
“在天臺種花?”沐春有些好奇。
“是啊,據說咖啡店只售賣兩種口味的咖啡,美式 咖啡和拿鐵。”
“那就是咖啡和咖啡加牛奶?”沐春隨口跟了一句,看賈院長對茉莉花沒什么興趣,于是又舀了一勺塞進嘴里。
味道還真的不錯,酥脆中帶著一股清香。
這味道表面上有點椒鹽味,吃到里面卻是甜的。
“嗯,就是這樣,客人都是沖著那些花草去的,不過我沒去過。”
“賈院長怎么對年輕人喜歡的東西也這么精通啊。”沐春看著新端上來的不知名菜品說道。
“我們說正經事好不好?我是想問你,有沒有可能一個人做過什么事情卻不記得他做過那件事?”
“誒?這問題好耳熟啊,好像最近有誰也問過我這個問題,讓我想想。”沐春一邊想一邊夾起一塊魚肉。
這個是?難道也是什么花做的糖醋桂魚?
一般不都是用豆制品制作肉和魚類嗎?因為蛋白質結構的緣故,稍加油炸可以制作出肉的口感。
沐春也見過用油炸的芋頭代替牛肉的做法,原理也是大同小異。
所以,雖然是在飯店吃素,一桌飯菜吃下來,可能不小心吃了很多油炸的食品,未必對膽固醇高的人有什么好處。
同樣是吃素,吃全素沙拉和吃這種東坡肉、糖醋桂魚還是不同的。
但是現在的確有很多人加入了這種吃素的行列,甚至對自己的食宿要求非常苛刻,幾乎到了任何動物蛋白都不食用的地步。
這些人以食出健康之名聚集在一起,在社群里相互鼓勵,每日打卡,記錄每日菜單和卡路里攝入量。
賈院長剛才說起的素食者聯盟一聽就像是這類社群中的一個。
現在,什么都是社群,做什么事都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還真是人人相連的時代呢。
“沐醫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賈天喝了兩口五谷雜糧粥,催促道。
“哦,有的,這種情況在一個身心科醫生看來是有的。”
“一個人做過一件事情但是不記得自己做過那件事?”
賈天不可思議地看著沐春,心里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并不確定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嗯,比如說多重人格障礙或者分離障礙,就有可能會出現賈院長說的這種情況,精神分裂癥患者有時候也會出現你說的這種情況。”
“多重人格障礙是什么?”賈天聽的很認真,幾乎可以算是聚精會神。
“啊,在很多電影里都出現過,一個人有很多種人格特征,或者說一個人可以是救死扶傷的醫生,也可以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而且他在做醫生的時候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魔鬼,在殺人的時候也完全不會收到自己是醫生的那個人格的影響。”
“你是說一個人成為了兩個不同的人?”賈天不可思議地看著沐春。
沐春吞下一顆素魚丸,拿紙巾擦了擦嘴,繼續說道,“是這么回事,一個人成為了兩個不同的人,還有一個人成為七個不同的人,一個人成為24個不同的人。”
“怎么可能?這日子怎么過?”
“院長不用擔心,比如曾經有個名為劉小明的男人。”
“劉小明?”賈院長瞪了沐春一眼。
這名字一聽就像是他現場編造出來的。
沐春卻毫不在意,繼續說道,“劉小明是一個畫家,在非洲留學期間和一位名為愛麗絲的非洲土著女孩戀愛并且結婚了,當時劉小明30歲,愛麗絲25歲,這個不重要,兩人熱戀隨后結婚,婚后兩年生有一兒一女,生活幸福美滿,直到有一天,一位名為劉小紅的女孩在網絡上看到劉小明為自己的畫作拍的宣傳片,隨后她驚訝地發現,這就是她戀愛兩年,準備結婚的時候突然失蹤的男友啊。”
“好無聊的劇情。”賈天低頭喝著碗里的五谷粥,覺得口味很淡,于是又加了一勺糖。
“不無聊,后面就精彩了,你不要著急啊,這個劉小紅一看,這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愛人嗎?于是立刻訂了一張機票飛到非洲,可是非洲實在太大了,這個劉小明還在非洲一個部落里娶妻生子,一般人可不容易找到他啊,兩年來他既沒有離開過非洲,甚至連飛機都沒有搭乘過,根本沒有用到什么護照之類的機會。
而且他和愛麗絲的婚姻也根本不像我們這里需要花9.9元提交資料,然后換兩本紅色結婚證,人家就是天地為鑒,地久天長啊。
劉小紅幾經周折方才找到劉小明,找到劉小明的時候,劉小紅已經在非洲生活了一個多月,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網絡發達,真要找一個人就算是躲在小小的原始部落里也是可以找出來的。”
“這倒是,真的要找一個人,現如今還是很容易找到的。”
“不容易,賈院長沒有好好聽故事啊,劉小紅在非洲一個多月才找到劉小明,好,賈院長來說說,兩人見面時的場景應該是怎么樣的吧?”
“我說?”賈天剛夾起一塊香芋。
沐春點頭示意,賈院長試試吧。
“應該是女孩會很激動吧。”
“那么劉小明呢?劉小明會如何?”
賈天搖搖頭,“不對,你的意思是劉小明應該會不記得劉小紅?”
“沒錯,劉小明完全不記得劉小紅,劉小明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劉小紅,然后緊緊拉著愛麗絲的手,對天發誓,他不認識劉小紅。”
“真是慘,那么劉小紅可以讓他回憶起來吧,兩個人之間一定又很多共同的回憶,比如照片啊,視頻之類的,還有說說以前發生的事,還有這個劉小明總還有家人吧。”
“是的,劉小紅給愛麗絲看兩人的合影,還給劉小明看兩人旅行時拍的視頻,劉小紅說劉小明其實是一個西班牙語教師,很受學生喜歡。”
“劉小明全都不記得嗎?”
“沒錯,全都不記得。”
“西班牙語肯定不會忘記吧。”賈院長嘴角一揚,得以地說。
“不,劉小明完全不會說西班牙語。”
“這么說記憶會完全消失?”
賈天有些不敢相信。
“這沒什么,副院長不要這么驚訝,您帶手機了嗎?您可以打開B站開一下。”
“B站是什么?”賈天無奈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