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許和我有關吧。
剪指甲幾乎是洪凌最近每天都要做一到兩次的事,她剪指甲的時候也有一套規則,一定是左手先給右手剪,然后每一個手指都要剪六下,有時候沒有東西可剪怎么辦,也還是要剪到六下(不要問原因,原因洪凌也說不清楚,她好像迷迷糊糊知道,但無濟于事),所以十個手指上的指甲全部剪完總共是六十次。
如果中間洪凌想了別的事情,大腦串了頻道,不知道想了什么與剪指甲無關的事,那么指甲就要重新剪過。
就這樣,從一開始關注剪指甲這件事情到現在總共十五天時間,洪凌在剪指甲這件事情上花費的時間越來越多,有時候一天要剪三到四次,最多的時候她一天里剪了五次指甲。
剪指甲這件事情對洪凌來說不能算是什么新鮮事,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疲憊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好像有人跟她說過,“你可以和這種來自于你自己的無理要求對抗”,不…洪凌搖搖頭,她做不到。
“你不累嗎?”洪凌問自己。
她好累。
但是不行,她無法改變這一切。
現在她已經剪好指甲,需要將紙巾折疊起來。紙巾的折法很復雜,但每一個步驟都有意義,都代表著不同的東西,像是某種神秘而古老的儀式,來自神靈之外更為巨大的力量。
洪凌感受到那股力量,因此洪凌必須這么做。
若非如此…
紙巾折疊必須從貼近自己身體的右邊角落開始,捏住右邊的紙巾角沿對角線與對角相疊;第二步,捏著左邊的角向右再疊一個三角形;第三步同時捏住三角形長邊的兩端,走到垃圾桶前,同時放開左右手。
就在今天早上,窗外吹進一陣風,紙巾下落的時候被吹開了,指甲掉的到處都是。
洪凌當時就瘋了,心里絕望、恐懼,兩側膝蓋頓時像浸泡在醋里一樣酸軟,將近半分鐘的渾身無力之后,隨之而來的是充滿全身的緊張。
這種緊張不是極端強烈的,但是就像用保鮮膜將洪凌從上到下包裹起來,她站在原地發呆,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是什么。
既然搞砸了一切。
那就撿!
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這下洪凌徹底驚慌失措,額頭冒汗,上身開始以別人看不出的強度顫抖著。
“凌凌,吃飯。”媽媽有氣無力地推開門說了一句。
“哦,馬上。”
洪凌回答完,立刻跪在地上,一粒粒撿著指甲,可是本來就很小很小的指甲,本來就沒有什么東西可撿,卻一定要撿到完全干凈為止。
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了。
洪凌聽到媽媽在外面嘆氣,這聲音扎到洪凌心里,但她沒有辦法立刻出去。
不行,這樣不行。
應該要撿起來六十個指甲碎片…不,應該不到六十個,有一些還在紙巾里,跟著一起落入了垃圾桶。
到底是多少…
這是數學家恐怕也算不清楚的題目了,它本身可能就不成立。
洪凌一邊想要弄清自己撿了多少,又想要算清應該要撿多少…
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新的想法又出現了!
剛才這陣風吹過,指甲全都飄了出來,豈不是把指甲縫里的臟東西也吹的到處都是嗎?
不行,再撿,一定要撿干凈。
指腹貼著地板,只要是白色的點或者任何能夠用手指粘起來的東西,洪凌全都撿了起來。
就在撿的時候,腦子仍然沒有停下休息,就在快把垃圾桶周圍地板上能撿到疑似指甲或指甲相關的東西全都撿完之時,洪凌又想到一件事。
不對不對,那些東西那么輕,不一定全都落在地上,而且剛才的風那么大,有可能這些東西被吹到書架上,粘在了書架的側板上。
沒有猶豫,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離媽媽第一次叫她吃飯已經過了很久…肯定很久了吧。
洪凌真的覺得自己急的團團轉,不過這團團轉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的腦子,她的身體其實是僵硬的,動作很小,有緊張又不敢動彈。
書架是白色的,檢查起來根本無從下手,洪凌只能拿了紙巾把書架下方在她腦海中認為可能會飄到指甲類物質的地方反反復復擦了七十遍。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是七十遍,這個數字就是突然跳到洪凌腦海中的。
擦完書架,洪凌坐在地上,稍稍覺得放松一些。
但放松不過三秒,新的念頭又出現在她腦海中。
我的衣服…
剛才那陣風一定把一些臟東西吹到我的衣服上。
于是,洪凌低下頭檢查自己的衣服。
她穿了一件黃色的毛衣,粗線編織的,毛絨絨的怎么看很容易沾上東西,所以,洪凌立刻判斷,這件衣服上一定沾滿了臟東西,這些東西要是帶到客廳里,家里人都會遇到不好的事。
如果她經過客廳,毛衣上的毛絮帶著指甲上的臟東西飄到了餐桌上,爸爸媽媽吃了餐桌上的飯菜。
然后就會生病。
想到這,洪凌嚇得立刻站了起來,慢慢脫掉毛衣,打開窗,將毛衣舉在手上放到窗外抖了幾下,剛要拿進來,一想還是不對。
剛才抖了幾下…
不行,七十下才行。
數到三十五下的時候,洪凌打了個噴嚏,于是她重新數了一遍。
數到四十三下的時候洪凌覺得頭癢,她忍著癢繼續數,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
一路加快速度數到五十一,這時候,一個新的念頭冒了出來,不對不對,我剛才速度太快了,這七十個數字必須一樣的速度才行,否則就是白數,一切都沒用,沒用。
窗臺前面是洪凌的書桌,原本隔著書桌夠到窗臺外抖衣服就不容易,洪凌的腰背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現在她的腿已經快抽筋,雙手也快沒了力氣。
但越是這樣的時候,洪凌越是不敢停下,越是遇到困難,越是不敢不管不顧,她遵循著不知道來自哪里的指令,告訴自己,“不行,再來…”
一次又一次,她的胸口異常悶,好像被一個巨大的麻袋套住了心臟,她想要用力大喘氣卻好像忘記了怎么樣大口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