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一場不義戰,黃龍士以三寸舌殺三百萬人,徐驍鐵騎先踏江山后踏江湖,韓生宣雙手紅絲摘下無數金剛、指玄、天象高手頭顱,與前兩人并稱春秋三大魔頭。
“人貓”,韓生宣。
能讓江湖人膽寒的存在。
現在卻毛骨悚然。
徐驍放走楚王?
眼前這一幕讓他知曉,不是徐驍放走他,而是根本攔不住。
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錯了!
非陸地神仙不能除之!
我韓生宣不能死在這里,我死了,那對母子可怎么辦?
血泊死尸之中,站立起一具身披鮮紅甲胄的古怪人物,如同一尊神兵天將,不持兵器徒手站立,無聲無息的站著,厚重面甲似乎覆蓋住整張臉孔。
雷聲之后的暴雨滂沱中,雄壯甲人四周只見霧氣彌漫。
“紅甲符將!你是人貓韓貂寺!”
雪中里,有那些個人物讓人記憶深刻,便是這記憶已經很久遠了。
韓生宣從小入宮當了閹人,生理上的殘疾可能讓他的性格變得很乖張多變,但是當時還籍籍無名的一個小宦官在離陽京城太安城隨便都可以拎出萬兒八千的,他不受重視沒有尊嚴,可能終其一生就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下場。直到他遇到了她,一個皇子養在外面的女人。吃了她親手做的飯菜,他感覺到她沒有把他當一個閹人來看待,只是把他當做了一個普通人,這飯菜韓生宣看得很重,因為那是一劑叫做尊嚴的救命藥!
世人欺我韓生宣一時,我欺你一世。但她敬我韓生宣一尺,我便敬她百丈。
這是韓生宣人生的信條。
那個女人死后,韓生宣報恩無門,便把所有恩情記在了她的兒子趙楷身上,為了趙楷他用了和趙家天子半生的香火情去接他回來,聽聞人屠徐驍之子徐鳳年要截殺趙楷,便違背死令悍然出皇宮去營救,這一去世間便再也沒有人貓韓無敵這人了。
他不悔,反而死得其所!
這便是韓生宣!
江湖人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故事,甚至有些事十幾年后才會發生。世人只知道“人貓”之名,擅長以指玄殺天象,尤其喜歡虐殺初入一品的高手。
高仁沒理會那紅甲傀儡人,眼神掃視著周圍數千的大軍,閑庭信步,同時以獅子吼功高聲道。
“四大宗師,南國符將紅甲人,據說是刺殺趙禮的時候,被你用手連甲帶人皮一同剝了下來,制成了傀儡!”
“我知道你不想死,那個女人沒有你這個貂寺庇護,可活不長久…”
“世人皆稱你為魔頭,你這魔頭倒是有些情誼,今日我不殺你,這個江湖少了你這樣有趣的靈魂,那也太無趣了些…”
“只是…那個女人你守得住嗎?一個外室,一個柔弱女人,哪里斗得過那些女人…最終逃不了一死…我聽說她還有個兒子…”
一件件隱秘從高仁口中吐出來,直接轟得韓生宣心緒不寧,六神無主。
“住嘴!”
一個普通小將裝扮的人從大軍中疾沖而出,面白無須,猶如冠玉,左手纏繞三千紅絲,鮮紅若染血。
“你敢害她,我讓你西楚百萬人來陪葬…”
“西楚滅了。”高仁淡淡笑著,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太監,一個“雪中”里很有趣的人物:“人貓韓生宣,世人都說你是魔頭,原來魔頭也有軟肋…”
“我殺了你!世間便無人知曉了!”
韓貂寺卷起袖管,絲絲縷縷的纖細紅繩浮游如赤色小蛇,如蜉蝣扎堆,密密麻麻,讓人望而生畏。
讓死物具有生氣,向來是天象境高手的象征。
韓貂寺沒有急于出手,并攏雙指,抹過手臂“紅云”,人貓越是這樣閑淡鎮靜,說明他心中殺意越濃。
這名權閹跌宕一生,對敵無數,他的武學成就,一直被視為謎團,當初年紀輕輕的韓生宣,一舉剝皮四大宗師之一的符將紅甲,可謂橫空出世,這也拉開了新一代江湖的序幕,隨后酆都綠袍無故失蹤,北地槍仙王繡死于徒弟陳芝豹,哪怕強如李淳罡,也一樣在廣陵江一戰后,以借劍一事,收官了獨屬于青衫風流的江湖。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韓生宣,在這春秋之戰的收官階段,著實讓江湖記住了“人貓”之名。
“憑你,還有那個傀儡?”
高仁抖了抖手中的南華符刀,刀氣沖霄,刀芒映日,隨之豪笑長吟:“我最憐君中宵舞,道…”
“男兒到死心如鐵。”
“看試手,補天裂!”
長吟聲中,南華暴起。
宣泄的刀芒,自高仁的手中沖霄而起!
無量刀氣縱橫狂斬!
韓貂寺咬牙直面這裂天一刀,倒也沒有生出畏懼,一揮袖,臂如蛇窟,條條紅繩如抬頭示威的小蛇,嗤嗤作響。
這一刀躲是躲不去的,韓貂寺也不想躲避,身陷此局,面對層出不窮的凌厲手段,尤其是這南華符刀氣勢如虹的刀意,仍是灑然一笑,舉手起赤虹,激射騰空,與裂天之勢爭鋒相對。
一聲洪鐘大呂響徹天地!
震蕩得近萬大軍又是一陣搖晃,甚至地面對裂開了一道巨大的溝壑。
裂天裂地,一刀為之!
塵土飛揚,大雨傾盆之間,塵埃落定后,韓貂寺安然無恙,只是手臂裹繞的猩紅似乎淡去一兩分。
幾道粗壯閃電在天空中爆閃。
裂天一刀之下,不曾流露絲毫疲態的人貓拔地而起,如彗星掃尾,直接掠向高仁!
“真的要拼命嗎?”
高仁露出一絲獰笑,敬酒不吃吃罰酒。
與人貓一同殺來的,自然還有那紅甲傀儡人。
這傀儡,不遜于一品高手,更有種種玄妙。
當年這件紅甲來歷晦暗不明,只有一些小道消息說是龍虎山天師府里的一套上古兵甲,龍虎山傳承了幾代,更有幾位天師在上邊畫了符,不知道篆刻了多少道丹書墨。
大抵是一件用以鎮壓邪魔的道門仙兵,但后來不知怎么回事竟流落到江湖上,先是上陰學宮天機樓得了去,做了諸般詭譎手腳,為此龍虎山還跟上陰學宮幾乎掐架起來,重出江湖時便被紅甲人披在了身上,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只是披甲人仿若一具行尸走肉,死于韓生宣手中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你這些手段,在我看來,也就這樣罷了,殺我!憑你還不夠格!”
韓生宣尤其善于指玄殺天象,就是因為他近戰狠辣,手中紅繩無孔不入,便是防御無敵的符將紅甲,在江湖上創出四大宗師的名號,也被他一舉剝皮卸甲。
可惜,他遇到了武道大宗師出身的高仁。
一身武道在“龍蛇”世界奠基,在“天龍”世界升華,輔之以高武,又豈是人貓所能抗衡的。
指玄殺天象,指玄境第二,那是他高仁沒來到這個世界。
如同靈蛇般的紅繩根根斷裂,符甲傀儡轟進了大地里。
韓生宣仰面躺在大雨中,嘔出黑色的血液。
“今日說不殺你便不殺你。但你也要掂量掂量,下次,我若殺你,必先在你面前殺了那個女人和孩子。”
“你在威脅我…”
“或者,我大楚滅離陽之后,或可以留她母子一命。”
“嘿嘿…離陽問鼎天下,你有天象境又有何用,遲早死于陸地神仙之手。”
“天人都可斬之,何況陸地神仙…”
高仁提著那紅甲傀儡,大步朝著馬車方向而去。
千軍萬馬在真正的高手眼中,不過是螻蟻罷了。
真正的強者,無懼人間刀兵。
“相公…”羋虞跳下馬車,大雨傾盆,立刻便淋濕了她的裙裳,見高仁無恙,這才松了一口氣。
“相公,這人?”
“不是人,只是個傀儡罷了。當年與李淳罡齊名的南國符將紅甲人,被人貓剝皮卸甲之后煉制成了傀儡…”
“剝皮卸甲?”
“此甲防御無雙,不剝皮不能卸,便是被我轟了幾拳,也是不見任何損傷。這符將紅甲人能與老劍神齊名,稱為四大宗師,全憑這甲的超強防御力…”
沒避諱羋虞,高仁隨之便一伸手,手掌上出現了一團銀色的粘稠水滴形液態物質,表面不時都會浮現出來漩渦狀的光芒。
液態金屬生命一出現在這個世界,便迅速的感知到不遠處扔在地上的那具紅甲的美味氣息。
液態金屬生命以金屬為食,此紅甲在它眼中,就是一頓大餐。
將手一抖,便見到這玩意兒若蛇一般的蠕動著,開始蔓延盤旋向了紅甲上,從各個縫隙里面滲透了進去,最后可以見到,那液態金屬生命完全消失在了視野里。
微微等了片刻,知道幼體狀態的液態金屬生命不是一時能吞噬了符甲。
高仁便向那還未撤走的大軍借了兩匹馬,將符甲扔在了馬上。
依舊是駕駛著馬車,緩慢前行。
不過,除了趕車,游山玩水,高仁倒是對那口符刀“南華”以及符甲都有了點興致,閑著無聊便慢慢研究了起來。
一路雖有江湖人窺視,但卻無人再敢接近。
不知不覺,竟然到了武當山地界,再往前去,便是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