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豐盛的午飯,華人移民們稍做休息,隨后又投入緊張而又忙碌的搬運工作中,
“嗚嗚嗚”一陣鳴笛聲響起,趙德榮、趙德茂兄弟和其他華人移民一樣,利索得來到火車站臺前,準備搬運從火車上卸下來的貨物。
1889年年底,漢國鐵路總里程數量,從1879年阿根廷時期的2000公里,增長至近1萬公里,但是巴拉圭戰爭期間,頻繁而高強度的物資轉運、部隊調動等方面的需求,對鐵路運輸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漢國本土各地之間的物資運輸、人員遷移,百分之六十以上,是通過水路運輸的方式,內河水域航線四通八達、臨近大西洋海域的港口星羅密布,內河和遠洋船只數量不可勝數。
發達而日趨成熟的水上航運業,是漢國本土與外界進行商業運輸、人員遷移、移民中轉的主要方式,但是,隨著人口增多、控制領土面積擴大、人員流動、商業、貨物往來越來越密切等方面因素,對以鐵路運輸為主的陸路運輸需求,也越來越大,如果巴拉圭境內,老洛佩斯時代遺留的鐵路支線不被破壞,漢國占領巴拉圭全境的時間也很有可能縮短一個月,不要小看一個月的時間,戰爭爆發后,尤其是戰爭后期,漢國本土派往巴拉圭的野戰軍、警備軍總數達到18萬人,擔任物資轉運、彈藥補給運輸的輔助民兵、民夫數量也達到40余萬人。
戰爭打的是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打得是武器裝備、部隊戰斗力,同時,打得也是后勤運輸與補給。
調派至巴拉圭境內的40余萬民兵、民夫中,超過30萬人是遷移至本土3個月以上,兩年以內,尚未度過考核期的遠東閩南、兩廣地區新移民。
閩南、兩廣地區氣候與巴拉圭相似,抵達本土三個月以上,對本土氣候、環境基本適應,同時處于兩年考核期內,只需要提供食宿、醫療、土地,不需要提供工資,漢國政府已經盡可能壓縮開支,但是戰事每多持續一個月,帶來的物資消耗和財政支出也是海量的。
從9月中旬至12月初,戰事持續不到三個月,包括武器、彈藥、生活物資、醫療物資、撫恤、獎賞等方面財政支出接近1900萬漢元,折合白銀約1000萬兩。
巴拉圭境內交通原始、落后,后續需要深入各地,加強對巴拉圭基層地區的控制力度,屆時,對交通運輸,尤其是鐵路運輸的需求將更大、更旺盛,當前本土地區的鐵路總里程長度已經不能滿足發展需求,繼續加大鐵路建設力度,也是成為擺在漢國政府桌頭,迫在眉睫的問題。
在本土三大主干鐵路的基礎上,經過實地調研和勘察,鐵道部向李明遠遞交了一份5萬里程的宏偉計劃,按照該計劃,從1890年至1900年十年間,鐵道部計劃在本土和巴拉圭占領區,新規劃5條鐵路主干線,然后圍繞新規劃的5條鐵路主干線和原本的三條鐵路主干線,前三年修筑鐵路1萬里程,中間三年修筑鐵路1.8萬里程,最后4年修建鐵路2.2萬里程,至1900年新世紀第一年,將漢國控制區域內,鐵路總里程長度擴大至6萬公里。
以漢國當前的人口、煤炭、鋼鐵而言,10年完成5萬公里鐵路里程修筑規劃,未免有些夸張和不切實際。
況且,漢國處在飛速發展階段,需要投入的方向很多,政府寶貴的財政收入、人力、物力要用到化工、機械、電力、造船、軍事、移民、醫療、教育等方方面面,能分攤到鐵路修筑方面的資金有限,不可能把大部分資金用到這上面,但是另一方面,交通運輸是一個國家完成工業化,必不可少的投入,發達的鐵路交通網絡,不僅有利于部隊調動、換防,更能能為工商業發展,注入動力和活力。
再者,與漢國的第一大敵美國做比較。
1830年,美國第一條鐵路建成通車,
1850年至1880年,美國鐵路修筑進入第一個高潮,30年間累計修筑鐵路總里程10萬公里。
1880年至1889年,受國內工商業發展刺激和外來移民激增,以及漢國的部分影響,美國鐵路修筑進入第二個高潮,截止1889年年底,鐵路總里程長度達到19萬公里,修筑速度相比1850年至1880年期間,提升了近3倍。
美國鐵路修筑高潮也伴隨著移民的大量輸入,從1820年至1860年期間,美國總計接收了大概500萬移民,其中,因為歐洲的戰爭、動亂、饑荒等方面原因,大約200萬愛爾蘭人、170萬德國人為逃避戰亂,選擇移民到美國。
100萬左右黑人,因為奴隸貿易,被販賣至美國。
最后則是20至30萬華工被以金山和淘金的名義,騙到美國。
大量青壯移民的輸入,為美國帶來了充沛的勞動力,也反過來帶動了鐵路修筑的繁榮。
愛爾蘭人、華工成為修筑鐵路的主力,大量的華工在修筑鐵路過程中,因為勞累、白人監工的毆打、疾病等原因,中途死去,尸體被埋在棧木下,成為鐵路路基的一部分。
僥幸活下來的華工,則因為勤勞、吃苦的品質,被普通美國人嫉妒搶了他們的工作,被嫌棄驅逐。
這種嫌棄和惡意,在第二次移民潮結束后達到頂峰。
1861年至1880年,美國南北戰爭結束,國內市場統一,工業革命達到高峰,對勞動力的需求更加旺盛,這一階段,來自歐洲的移民數量進一步增加至500萬人,而且因為第一次巴拉圭戰爭和漢國的異軍突起,原本安靜、平和的南美洲局勢變得動蕩與混亂,大約100萬南美洲白人和白人混血后裔,變賣了當地的資產,舉家移民至美國。
兩次移民潮為美國帶來了1100余萬的青壯勞動力。
勞動力資源充沛、工業發展擴張的需求得到滿足,原本被利用欺騙、拐賣等手段,漂泊萬里而來的華工,便成了可有可無的消耗品。
1882年5月,美國頒布《排華法案》,禁止漢人入境移民美國,同時從法律上剝奪了華工作為美國國民的身份。
作為《排華法案》的后續延伸,美國同樣對東瀛、朝鮮、拉丁美洲的非白人群體,收緊了移民政策。
即便沒有被立法禁止,但是每年被允許進入美國本土的東瀛、朝鮮、拉丁美洲的非白人移民數量也一年比一年減少。
相反的是,原本歷史上,因為國內保守主意的反對,同樣被提高準入門檻的歐洲移民,尤其是東歐移民,并沒有受到影響。
1881年至1889年,美國迎來了以意大利、俄國、巴爾干半島等東南歐地區約300萬移民,至于英國、德國、瑞典等西北歐的傳統移民輸入地區,移民數量則下降至100余萬。
也許是受到漢國移民人口數量大幅度增長的刺激和影響,美國也迎來了比歷史同期,更大規模的移民增長量,即便沒有在戰場上一較高低,但是在移民、鐵路、工業等方面,漢國卻已經與美國展開了全面競爭。
鐵路修筑速度、總里程數落后于美國,自然不是李明遠和一眾漢國官員樂于看到的局面,因此,對鐵道部提交的方案,打了一個折扣,將10年5萬公里的總里程縮短為4萬后,李明遠便在方案上簽了字,同意了修筑方案。
受戰爭影響,雄心勃勃的大鐵路修筑計劃,沒辦法立刻實施,但是作為鐵路修筑的重要組成部分,數萬名巴西共和國俘虜已經開始被陸續輸送至國內,將作為重要的勞動力,投入到一線工作中。
一隊又一隊巴西俘虜、軍官被看守的漢軍士兵們催促著,趕下火車,俘虜中既有白人、白人印第安人混血、白人黑人混血、黑人印第安人混血,也有大量的純種黑人。
望著車廂內走出的一排排膚色各異的巴西俘虜。
趙德榮、趙德茂兄弟兩人和很多華人移民一樣,探著腦袋,跟觀看稀罕物一樣,好奇的打量著他們。
“哥,這就是洋人呀,咋跟老家的官老爺們說的不一樣。不僅有瘆人的白皮洋人、咋還有黑不溜秋的黑皮洋人?”
趙德茂望著一眾耷拉著腦袋、神情麻木的巴西俘虜們,臉上滿是好奇。
“小兄弟,你剛來本土沒多久吧?”
人群中,一個年齡30余歲,看著明顯老成許多的華人漢子,看著一臉興奮勁頭的趙德茂,主動搭話道:“告訴你吧,這些洋人,呸,不是,按照官府的正規說法,巴西人,這些巴西人中,除了那些膚色比咱們更黃一些,皮膚更差一些的殷人,其他那些白皮蠻夷、黑皮鬼,都是外來的強盜,他們從殷人手里搶走了土地、財產、女人,咱們大漢國,是殷人的遠親。親戚被外人欺負了,咱們自然要幫忙搶回來。”
“可是印第安人,不對,按官府的說法,是殷人,殷人跟我們的長相還是有些差距,還不如朝鮮人、安南人跟我們長相更相似。”
“你懂什么,幾千年前,遠東還是商朝的時候,這些殷人就遷移到美洲大陸,幾千年風吹日曬,美洲大陸氣候又跟遠東不一樣,殷人的面貌自然發生了一些變化,不管怎么說,他們雖然面貌跟咱們有區別,可是,既然同出一脈,咱們自然不能看著他們被外人欺負。”
“大哥說的是,這些白皮蠻夷做慣了壞事,也該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
新移民們對著一車車的巴西俘虜們指指點點,即便是在老家時候,沒有見過洋人的趙德榮、趙德茂兄弟,也感到一陣揚眉吐氣。
洋人,或者說是白人,在遠東大陸象征著什么?象征著高人一等的特權和超國民待遇。
連清庭的官老爺們在洋人面前都卑躬屈膝,賠笑討好,可是在南美漢國呢?
不可一世的洋人們,順從得像牛羊一樣,被成群驅趕著走下火車,聽旁邊一些消息靈通的移民說,這些巴西俘虜們,都將被分派至本土各地,修筑鐵路,就像美國人修筑太平洋鐵路一樣,把最艱苦、最危險的工作交給他們做,往常這種工作,是由華工們完成,現在卻徹底換了個角色,由所謂的洋人負擔。
如果是在遠東,那些耀武揚威的洋人們,恐怕不會想到,海洋的另一邊,跟他們一樣膚色、相同文化背景的巴西白人們,竟然從事著,在他們眼中,最骯臟、最危險、最不屑的工作。
天道好輪回,那些施加在華人身上的屈辱,終將被同等還回去。
趙德榮、趙德茂兄弟兩人,望著持續不斷涌出的巴西俘虜,神情慢慢有了變化,
眼前的這些俘虜和正在進行的巴拉圭戰爭,讓他們切身體驗到了,漢國的強大,也激起了心中,被殘酷生活磨滅的熱血。
漢國在一次又一次與西方人后裔的戰爭,用勝利證明,華人并不是西方人口中,劣等、愚昧、不開化的種族,在這個血與火交織的年代,南美華人同樣能夠用手中的槍炮,為本族群贏得生存的土地!
優劣與否,戰場上做決斷,他們腳下踩著的土地就是漢國軍人用鮮血與犧牲從洋人手中搶來的。
在趙德榮、趙德茂兄弟眼中,或許不清楚巴西與英國、德國、法國等傳統歐洲國家的區別,但是,他們心中也有一個觀念,雖然巴西、阿根廷等國家含洋量不足,那也是洋人,能打敗洋人,從洋人手中搶過土地,把洋人踩在腳下,那就是了不得的大英雄,從來都是洋人欺壓華人,從華人手中搶奪土地、財富,現在反了過來,不是英雄是什么?
類似趙德榮、趙德茂這種華人新移民,正是在親眼目睹南美漢國本土方方面面的新奇景象后,耳濡目染之下,逐步恢復了自豪感、樹立了對漢國國民新身份的認同和對新國家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