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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夜談

熊貓書庫    刀劍奪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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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傍晚,唐朝便收到了春華親自送來的密報,看完之后,唐朝吐出一口氣,躺在榻上,久久沒有說過話。

  一共有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是北境戰事。曹列與陳和尚在巨雁城以北六十里處遭遇,雙方大戰一場,各有損傷,同時退兵。而焉支山北麓出現一支雍朝騎兵,四處劫掠,將那些小部落屠殺一空,涼戎聯軍里的部分戎族將領心急如焚,紛紛要求回師圍剿,聯軍因此有些軍心不穩。

  第二個消息很短,是說雍山蘇三先生在燕然關外與數位西涼高手大戰,于生死之間破境,讓包括法空在內的西涼高手無功而返。

  寥寥數語,其中兇險,卻讓人心驚。

  唐朝心想絕不能在白帝城耽擱太久了,還有好多事等著自己去做。

  最關鍵的一點是,嘉信的耐心快耗盡了。

  唐朝吩咐春華繼續去樓船上等著,自己則繼續在城中溜達,直到他被人請到張鐸的書房。

  張鐸并不在書房,百無聊賴的唐朝四處轉悠起來,來到書架前,見有一本書攤開放著,唐朝便順手拿了起來。

  書上講了一個很俗套的故事,一個立志修仙長生的年輕人四處尋訪名山,想要拜師修道,他踏遍名山大川,歷經十余載,來到一座名為黃粱山的小山前,傳聞此處有一座仙人府邸,他打算上山拜師。可是天色已晚,他只能借宿在山腳下的一戶人家里。

  等他進了那戶人家才發現,這家的主人是一位博覽群書、滿腹經綸的老先生,氣質儒雅,十分健談,他與老先生一見如故,于是秉燭夜談,十分盡興。他也順便問了一句山上仙人府邸的事情,不想老先生卻告訴他,自己活了六十幾歲,從未聽過山上有什么仙人。

  年輕人大失所望,只是不肯死心,一大早就告辭離去,不顧老先生的挽留,直奔黃粱山。

  在山上待了一天一夜,也沒有見到傳說中的仙人,他氣急攻心,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處處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洞府之中,仙樂環繞,異香撲鼻,年輕人欣喜若狂,起身就四處尋找仙師。一個仙風道骨、慈眉善目的道長等他醒來之后,就要收他為徒,授他長生之道,年輕人夙愿得償,在洞府中潛心修道。

  若故事到這里也就罷了,可惜那道長是一個野獸成精,僥幸渡劫不死,化作人形,假扮神仙騙人,這年輕人精血旺盛,自然不會放過。年輕人最終逃出洞府,那妖怪一路追殺,卻在山腳不敢向前,山腳下的老先生原來才是真正的得道仙人。年輕人以為這仙人必會斬妖除魔,然后收自己為徒,悉心傳授。畢竟仙魔小說都是如此說的。

  想不到那仙人卻丟下一句道門清靜無為,不愿沾染紅塵因果,便乘云遠游而去,留下那年輕人被妖怪連皮帶骨吞吃殆盡,魂魄也被煉成邪靈法寶,慘絕人寰。

  “沒意思。”放下書本,唐朝有些困了,打了一個哈欠。就在此時,身材魁梧的張鐸推門而入,笑容滿面,抱拳道:“讓公子久等了,罪過罪過。”

  唐朝擺了擺手:“張左使主持偌大白帝城,事務繁雜,日理萬機,我等一會兒也是應該的。”

  張鐸豪邁大笑,二人落座后,有下人進來斟茶,唐朝端起茶碗,沒有著急喝,而是直接問道:“不知張左使邀我前來,所為何事?”

  張鐸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開門見山:“公子此番前來,是為了將白帝城收入囊中吧?”

  唐朝瞇了瞇眼睛:“怎么?張左使有異議?”

  張鐸面無表情,眼神晦暗不明:“白帝城姓白,由公子接手自然是最合理不過。可是,我就是有些…不甘心!”

  唐朝見他終于吐露心聲,雖心有疑惑,但知道這件事終究要有個交代。他點點頭:“換做是我,我也不甘心。”

  張鐸抬起頭盯著房梁,慢悠悠道:“算起來,我入城比白驥還要早。”

  “比起薛先生呢?”

  “他?”張鐸怔了怔,隨后沒好氣道:“他就是個萬年的禍害,我進城的時候他就是二十八散仙,排第九,現在的二十八散仙,只剩他一人了。”

  “當年的城主雖然也稱得上高手,但是和白驥一比,不過豚犬爾。白驥得到那部刀譜,又得到大鯤刀,一飛沖天,無人可當,踏過尸山血海,當著白帝城所有人的面,將那個城主從頭到腳劈成兩半,讓后回頭問了問,他想當城主,誰贊成,誰反對?”

  “我本以為像白驥這種眼高于頂的人,是不屑與我等俗人為伍的,不曾想他大手一揮,將城中大小事務都交給了我和宮不負,自己平日里就是練刀,順便將那些聞風前來圍攻白帝城的大小勢力屠戮一空。”

  “自此之后,他主外,我與宮不負主內,白帝城才有了讓天下正道坐立不安的鼎盛氣象,。雖然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但這么大的家業,讓我隨隨便便交出去,卻也不可能。”

  唐朝微微皺眉:“那你想怎樣?”

  張鐸一揮衣袖:“打架!”

  唐朝一愣:“咱們倆?”

  張鐸有些不懷好意的笑了:“當然不是,你我各派五人,五局三勝。你不許親自下場,當然,不管你和薛明王達成了什么樣的交易,他也不能算作你的人,明白嗎?”

  唐朝沉默片刻,問道:“我要是不答應呢?”

  張鐸冷笑一聲:“那你還是想想怎么殺了我吧!”

  唐朝挑了挑眉,心不在焉道:“其實你我都清楚,繼續僵持下去,要么我灰溜溜的滾出白帝城,要么白帝城被上上下下的清洗一遍,我完全可以不答應。”

  張鐸臉色變了變:“我不相信你會看著白帝城被鐵騎踐踏。”

  唐朝收回視線,扯了扯嘴角:“這是我第一次踏入白帝城。”

  言下之意就是,他對這里可沒什么感情。

  張鐸的臉色陰沉下來,眼中閃過一抹怒意。

  見他這樣,唐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我還是選擇答應你,我這就去準備人選了。”

  張鐸見他起身,無意間發現他周身氣機運轉靈動如意,不見絲毫晦澀遲滯,不由得一驚,下意識問道:“你的境界…”

  唐朝推門而去,聲音遠遠傳來:“整日與武當、齊云兩大道統傳人相處,便是一頭豬,也能有所感悟。”

  更何況我是世間罕見的天才。想到這里唐朝便隱隱有些得意。

  張鐸看著門外搖曳的梧桐,似有所悟。

  因為張鐸突如其來的提議,唐朝沒有去城中的住處,而是直接回到了樓船上,順便喊上了季羨云一起。

  樓船之上,潘師正與祁連城在頂層坐而論道,兩人正襟危坐,神情肅穆真誠,一看就是得道高人的模樣。

  等到走近才發現,兩人正在激烈爭論唐朝能否如愿以償收服白帝城,言辭鋒利,有理有據。

  見到唐朝上船,潘師正拍了拍了身旁的甲板,笑呵呵道:“來,白城主,快坐,讓我沾沾你的豪氣。”

  白城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唐朝瞪了潘師正一眼,席地而坐,隨手掏出一壺酒,拋給潘師正。

  潘師正眼前一亮,接住牛飲幾大口,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噫!還得是蜀南春!”說罷意猶未盡的咂咂嘴:“不過比起蓮花白,還是差點意思。”

  祁連城搶過酒壺,淺嘗一口,點點頭:“這蜀南春,比起草堂的來說還要好一些。”

  潘師正摸了摸嘴唇,不甘心的看了一眼酒壺,又將視線轉向唐朝,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翻了個白眼。

  “我就知道,白無常的這壺酒不能白喝。說罷,有什么吩咐。”

  祁連城也抬眼看了一眼,拿起酒壺灌了起來,任由酒水滴落在胸前,極其豪邁,與平日里的模樣大不相同。

  唐朝也不再隱瞞,將張鐸的提議告訴了兩人。

  祁連城停頓片刻,晃蕩著酒壺,盯著唐朝看了半晌,淡然道:“我現在把酒吐出來還來得及嗎?”

  唐朝:“…當然不行。”

  祁連城還不死心:“那用功逼出來呢?”

  唐朝有些生氣:“說什么呢?你就算尿出來也不行啊!”

  潘師正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兩個偽君子,終于不端著那副曲高和寡、陽春白雪架子了,可喜可賀!”

  唐朝與祁連城對視一眼,笑了起來,心頭的陰霾也隨之淡了幾分。

  祁連城將酒壺扔給潘師正,慢條斯理道:“我與子真自然可以動手。只是剩下的三個人選…”

  唐朝直截了當道:“我打算讓春水姑娘給紅樓寫封信。”

  “不行!”

  “胡鬧!”

  潘師正與祁連城幾乎同時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猶豫。

  潘師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雖然我支持你進入廟堂,但你萬萬不可越陷越深,與紅樓牽扯不清,實屬不智,到時候會授人以柄,落人口實。”

  祁連城也附和道:“別的不說,皇帝必定會疑心重重。再者,你若與那些人為伍,難免不會心性動搖。”

  唐朝長出一口氣:“這些我又何嘗不懂?但是若不能收服白帝城,嘉信就不會有這般大度了。”

  “至于紅樓,雖然多是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但自有其可取之處。只要我持身方正,不必擔心誤入歧途。”

  潘師正還要勸,唐朝擺擺手,神色認真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數,不會出錯。”

  潘師正沉吟片刻,一揮衣袖,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聽你的。”

  祁連城悠悠道:“現在寫信還來得及嗎?”

  唐朝微微一笑:“咱們入城之前,信就送出去了!”

  深夜。

  一葉扁舟自漳州邊境的劍門峽逆流而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奇怪的是,船上并沒有人劃船,甚至連船槳都沒有。

  船頭站著一個神色恍惚的中年人,書生打扮,兩鬢斑白,眉眼方正,氣質儒雅敦厚,有一股歲月沉淀的穩重,就像一塊柔潤滋澤的美玉。

  短蓬里鉆出來一個睡眼朦朧的小書童,十一二歲模樣,粉雕玉琢,煞是可愛。小書童揉著眼睛,有些埋怨的瞧著中年書生的背影,問道:“先生,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中年書生回過神來,轉頭望著小書童,溫和道:“出門打架。”

  小書童的眼睛頓時睜的溜圓,震驚道:“先生不是說過不打架了嗎?”

  中年書生看著眼前的茫茫夜色,有些無奈的長嘆一聲:“你家先生也是身不由己,別人動動嘴,先生就要跑斷腿。”

  小書童的白眼都快要翻出天際,滿臉嫌棄:“看來不學無術四個字,真的沒有冤枉先生。”

  中年書生再次長嘆一聲:“那四個字是先生的先生送給先生的,說了多少次,那是不學有術。”

  小書童稚嫩的面容上滿是鄙夷:“我翻遍了書齋,就沒有不學有術這么一句話,只有不學無術。先生你連小孩子都騙,這么多圣賢書都讀到哪里去了?”

  中年書生忍俊不禁:“確實如此,看來我這樣是不能再當你的先生了,等回去就送你去給別人當書童。”

  小書童立刻閉嘴,一言不發。

  因為他知道像先生這么好脾氣得先生,不會有第二個。

  中年書生突然皺起了眉頭,擺了擺手:“你先進去,好好睡一覺。”

  因為夜色的緣故,小書童并未察覺到自家先生的異常,十分聽話的哦了一聲,轉身進了短蓬之中。

  中年書生右手一翻,手中多了一道青色符箓,隨手一扔,符紙便貼在短蓬上,一道清光閃過,小舟被一股清凈祥和的道意包裹了起來。

  一個雄渾嗓音由遠及近:“司馬先生,還請留步!”

  被稱作司馬先生的中年書生眼皮低垂,置若罔聞,腳下小舟速度不減,朝著廣陵江上游駛去。

  在他身后,有道消瘦背影踏江而來,背負雙手,一個起落就是數十丈,不多時就小舟上的司馬先生并肩而行。

  來者是一個面容年輕的男人,容貌氣質都十分平庸,一身粗布衣衫,任誰瞧著都是那種放進人群就找不到的樣子。

  年輕男子目視前方,淡淡道:“司馬先生這是要去哪?”

  司馬先生似乎懶得搭理對方,一言不發。

  年輕男子自嘲一笑:“以我的身份,確實管不到先生頭上。只是先生身居高位,又責任重大,就這么離開江陵城,似乎過于任性了吧?”

  江陵,距此處何止千里,是淮州第二大城,僅次于州治云杭。

  司馬先生扯了嘴角,眼中滿是不屑。

  年輕男人似乎有了火氣,大喝一聲:“司馬青衫,你身為紅樓天字供奉,沒有密令,擅自離開住處,論罪當誅!”聲若巨雷,周圍江水轟然炸開,掀起波濤無數,漫天水霧紛飛,水珠四射!

  司馬青衫輕輕一跺腳下小舟,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蕩開,原本翻滾起伏的水面頓時平滑如鏡。

  他伸手一指,輕聲道:“凪。”(手動狗頭)

  水珠應聲懸停不動,在空中滴溜溜的轉著。

  年輕男人微微變色,正要說話,卻見那些水滴聚攏而來,凝集成一只透明手掌,朝著自己拍過來!

  年輕男子血氣上涌,也是一掌拍出,與之對轟!

  一股沛然巨力襲來,年輕男子感覺自己差點被碾碎,一條胳膊無力垂下,整個人不由自主向后滑去,等他竭力穩住身形,已經過了劍門峽,進入了漳州地界。

  年輕男子的半邊身體已經毫無知覺,真氣沸騰不休,心如擂鼓,眼中布滿血絲。

  他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指間一片猩紅,順著指縫滴落。

  年輕男子反倒神色輕松起來,喃喃自語:“司馬青衫果然名不虛傳,我可攔不住,若不試一試,不好交代,這樣一來,至少無功無過,劃算。”

  說罷,他轉身踏著江水,回江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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