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山,青雀臺。
眾人看著唐朝如此模樣,暗中收起了輕視之心。唐朝游學期間,大大小小數次問劍,從無敗績,但江湖中普遍認為這些問劍的水準不能算高,敗在唐朝手里的都是一些無名之輩,想來劍術也是稀拉平常,由此可見,眼前這位太白峰傳人,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故而千機閣放出消息之后,眾人紛紛意動,希望借此機會博取名聲,別的不說,單單就雍山傳人這四個字,分量就很足了。只是觀其氣度,唐朝年紀輕輕,舉手投足之間,隱隱有宗師風范,令人心神搖曳。
慧覺大師上前幾步,雙手合十道:“唐施主,貧僧無禮了。”說著舉起右手,兩指作劍,緩緩的遞了過來,速度之慢,如同老牛破車,在外人看來,這分明是兒戲,哪里是劍?
但是站在慧覺大師對面的唐朝卻如臨大敵,這達摩劍法,本就以雄渾厚重見長,屬于以勢壓人。慧覺大師之所以出劍極慢,就是在起勢!理智告訴唐朝,提前出手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唐朝心底想見識一下這佛門劍術的精妙。片刻之后,慧覺大師微笑道:“唐施主大氣,貧僧這一劍已成,還請指點一二。”話音未落,一道巍然劍意憑空而生,直指唐朝,聲勢宏大,如洪鐘大呂,震動心神!唐朝微微一笑,同樣以指作劍,迎了上去,低聲道:“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雙指之間,白虹漸起,環繞唐朝身前,撞向了那道恢弘劍氣!慧覺大師眉頭一皺,旋即恍然。劍氣相遇,并沒有想象中的聲勢浩大,反而偃旗息鼓,消散于無形,這讓圍觀的江湖豪客很不滿意,紛紛鼓噪起來:“你這禿驢,莫非手下留情了?”“你們這是干啥呢?過家家?”“我呸,這也算問劍?”
慧覺大師充耳不聞,右手垂下,單手豎起,行禮道:“唐施主這一手以柔克剛讓貧僧大開眼界,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境界,看來太白峰中興有望!”唐朝鞠躬:“大師謬贊了,投機取巧,僥幸而已。”慧覺大師哈哈大笑前來:“好一個投機取巧!”說著轉身,徑直下山去了。
唐朝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右手,自己確實勉強接下了達摩劍,代價就是右手經脈輕微受損,但是一點都不虧,反而占了大便宜。接著他抬起頭,掃視了一圈,問道:“接下來是哪位出手?”
鑒于第一場問劍在雷聲大雨點小中匆匆結束,不少人確認了這唐朝是一個軟柿子,估計是慧覺大師礙于和雍山的交情,所以才故意放水。于是一下子有三四個人站出來,爭執不下,漸漸吵出了火氣,有人一怒之下拔劍出鞘,氣勢洶洶,結果剩下的人也都紛紛執劍在手,嘲諷道就你有劍啊?唐朝反倒悠閑自在,笑瞇瞇道:“不急不急,要不你們先打一架?”
眾人皆是一愣,不對啊,今天不是來向這個王八蛋問劍的嗎?只聽一聲暴喝,那九尺壯漢拖著已經出鞘的巨劍走了出來,劍鋒在石板上擦出一串火星,沉默著走了出來,眾人被他的氣勢所懾,紛紛讓開來,壯漢走上前來,大聲喝道:“吳國七星劍宗,陳爍,攜名劍巨闕,前來討教!”這一嗓子,直接讓離最近的幾個人耳邊如同炸雷響起,便是唐朝,都皺起了眉頭。他看著陳爍手里的巨闕劍,嘆了口氣,右手一捻,一柄古劍出現在唐朝指尖,由小及大,這古劍居然能任意伸縮變形!唐朝握住劍柄,劍尖斜斜向下,輕聲道:“佩劍龍雀,請!”
陳爍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劍柄,大喝一聲,對著唐朝當頭劈下,劍未至,一道極其鋒利的氣息挾著風聲襲來,刮的人面皮生疼。唐朝手中龍雀劍上舉,劍尖抵住了巨闕劍鋒,一聲尖銳的金石之音響起,一些境界低微的劍客紛紛捂住耳朵,痛苦不堪!唐朝單手執劍,紋絲不動,腳下石板卻寸寸龜裂,煙塵四起!
陳爍似乎沒有料到自己全力一劍居然沒能奏效,心中大急,胡須一根根豎起,直如斑斕猛虎,欲擇人而噬!唐朝壓力倍增,龍雀劍劍身竟出現一個弧度,陳爍身后的黑袍老者不由得瞇起眼睛,目光在唐朝和陳爍之間來回打轉。
陳爍似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額頭上青筋怒張,鬢間濕意漸生,再次怒喝一聲,聲如巨雷,踏前一步,唐朝手中的龍雀劍瞬間彎曲成一個驚心動魄的弧度,似乎下一刻便要寸寸崩碎!就當眾人以為這場問劍勝負已分之時,卻發現陳爍踏出的那一步,腳始終未能落于地面,一直保持著離地懸空,這說明唐朝居然完全擋住了一往無前的陳爍及巨闕劍!
唐朝看著陳爍,表情有些遺憾,淡淡說道:“僅此而已嗎?”說著抬起左手,在龍雀劍柄上屈指一彈,錚然作響,龍雀劍瞬間恢復筆直。唐朝依舊紋絲不動,巨闕劍和陳爍則被龍雀劍直接掀飛!
唐朝重新收回龍雀劍,吐出一口濁氣,微笑道:“一力降十會,可惜!”
眾人嘩然,陳爍這一劍委實太過恐怖,換成自己來接,恐怕只有暫避鋒芒,這唐朝居然不閃不避,就這么接下了?灰頭土臉的陳爍拖著巨闕劍走了過來,滿臉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落敗,唐朝看著他,輕聲說道:“你天生力大無窮,的確適合走這條剛猛的路子,可惜教你劍術的人,忘了告訴你,出劍之時,先要確保自己根基牢固,不動如山,方能有泰山壓頂之勢!你剛剛那一劍,劍勢已經有那么點意思了,可惜腳步虛浮,根基不穩,故而落敗。我猜你與人對敵,三招之內,你勝;三招之外,你敗。是也不是?”
陳爍一臉震驚,唐朝心中了然,看來自己猜中了。如果說兩場問劍讓那些江湖豪客們將信將疑,那這番話就讓他們心生退意了,能有如此見識眼光,絕非平庸之輩!陳爍雙手抱拳,躬身道:“多謝唐…唐公子指點,陳爍技不如人,愿賭服輸,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東西?”唐朝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我想讓陳大俠你在我雍山住上一段時間,擔任我太白峰客卿。”陳爍一愣,不知道這唐朝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唐朝接著補充道:“期限由我來定,不過放心,在此期間,我絕對不會讓你做一下有為本心之事。”
原本有些舉棋不定的漢子們又心思活絡起來,輸了能上太白峰當客卿,這是筆怎么都不會賠的買賣!一名沉默寡言,相貌卻堂堂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雙手抱劍,盯著唐朝,眼神炙熱,朗聲道:“在下黔州李良,請賜教!”說完也不等唐朝答應,一劍刺了過來,劍勢之快,如電光火石!不曾想唐朝抬手便夾住了長劍,眼神玩味道:“不愧是清泉山的高徒,這一手奔雷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兇險萬分,看來你是真的想殺我。”中年人眼神一變,就要抽回佩劍,卻紋絲不動,不由得有些尷尬,扯了扯嘴角:“唐公子說笑了,在下劍術平常,師承黔州東陽派,并非豫州清泉山,用的也不是奔雷,而是一線天,傷不到公子,只是想著也能向這位陳大俠一樣,僥幸入得公子法眼,混個客卿當當。”
唐朝瞇起眼睛,哦了一聲:“難道你不是清泉山南宮大俠的高徒,朱文厚嗎?傳言你自幼父母雙亡,被南宮大俠帶上山撫養長大,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你劍道大成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待你如親生的南宮大俠,奸殺了南宮大俠的獨女,你的那位小師妹嗎?”
中年人在唐朝說道第一句話開始,氣勢就渾然一變,節節攀升,眼神陰狠的注視著唐朝:“原本想在雍山躲些時日,卻被你看破了,無妨,反正我身上已經背了那么多條人命,再多幾條也無傷大雅!我好奇的是,你是如何認出我的,就憑這一手奔雷?”
眾人不明就里,可是聽到朱文厚這個名字,皆是齊齊后退一步。朱文厚是什么人?據說十幾年前便已是照海境宗師,為人陰險毒辣,常年在黔州一帶流竄,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是雍朝刑部的要犯,只是他武藝高深,再加生性狡詐奸猾,一直未能將其繩之以法,是雍朝江湖與廟堂共同的心腹大患!
朱文厚環視一圈,冷笑道:“別急,一個個來,希望大家到了陰曹敵府之后可別怨我,要怨就怨這位心直口快的唐公子吧!”一人顫聲問道:“這里是雍山,你敢行兇?”朱文厚嘿嘿一笑:“怕,怎么不怕,可是雍山也要抓的住我啊!”
唐朝心中冷笑不已,手指微動,擰轉朱文厚劍鋒,劍身頓時扭曲翻轉,朱文厚面色陰沉,正要說話,唐朝用力一擰,劍身寸寸碎裂,如穿花蝶,朱文厚大怒,正要出手,喉嚨猛的一緊,說不出話來,一位儒衫男子立于唐朝身前,一手握住了朱文厚的脖子,將他硬生生提了起來,轉頭看著唐朝,微笑道:“算你大功一件!”接著又看到呆若木雞的眾人,臉色一沉,有些不悅:“給你半炷香!”說著提著驚駭欲死的朱文厚拔地而起,消失不見!
唐朝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大聲道:“還有誰?”
鴉雀無聲。
過了半晌,那名黑袍枯瘦老者轉了出來,打量著唐朝,嘖嘖稱奇:“沒想到你小娃兒比老夫想象中的要機靈,不瞞你說,老夫跟著這個馬文厚已經半年了,準備接你雍山之手重傷他,我好拿他去領賞,可惜啊,功虧一簣!”說著他舔舔嘴角,眼神冷冽:“罷了罷了,小子,你出一劍,老夫要是接不住,萬事不提,老夫轉身下山便是,若是接住了,嘿嘿,那黑大個就得跟老夫走!”
陳爍大怒,正要說話,唐朝抬手制止了他,輕聲道:“換一個。”老頭砸吧了一下嘴,有些遺憾道:“你小子真是一點虧也不遲,那就把你手中劍給我吧!”
唐朝眉頭一挑,輕輕頷首。黑袍老頭一愣,緊接著大喜過望:“君子一言,快馬一便!你小子要是返回,老夫就上山找你學宮評理!”唐朝面色如常:“老先生放心,絕不反悔!”
老頭心滿意足,一甩黑袍,大聲道:“那就好,來吧,小子,讓我看看你雍山劍術!”
唐朝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屈指一彈,龍雀劍鏘然作響,一聲銳響,黑袍老人胸前神藏穴炸出一團血花,黑袍老人身形劇烈搖晃,怒喝一聲:“大膽!你…”不等他說完,唐朝又彈出幾下,老人中庭、腹哀、神闕、氣海等穴位接連炸開,一地猩紅,黑袍老人死死盯住唐朝,恨聲道:“好!好!”接著一頭跌倒,死的不能再死了!
面對著眾人驚駭的目光,唐朝扯了扯嘴角,笑容冷漠:“當我雍山劍術,殺不得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