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之上,陳長老面色陰郁的打量著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一名頭戴純陽巾、身穿藍色棉布道袍的年輕道人,背負一柄木劍,相貌俊逸,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派仙家風度。
這名道人收起拂塵,對著陳長老打了個稽首,問道:“這位居士,貧道有禮了。敢問居士何故在此地恃武行兇,濫殺無辜?”
陳長老看著道士身上道袍樣式一般,用料普通,偏偏一身氣度不凡,飄然出塵,不由得怪眼一翻,冷笑道:“老子愿意,要你這小牛鼻子多管閑事?趕緊滾,惹急了,老子連你一塊宰了!今天真的是晦氣,殺了你,說不定能轉運。”
道人微微皺眉,輕聲說道:“觀居士面相,確是好殺之輩,貧道略懂望氣之術,居士周身氣色暗淡,已是業障纏身,不日必有惡報,若居士能懸崖勒馬,時猶未晚也。”
陳長老看著道人,臉色陰晴不定,過了許久,開口問道:“小牛鼻子,你是哪座道觀的?說不定老子還和你祖師是老相識,萬一出手傷了你,你祖師面子上也不好看。”
年輕道人微微頷首,說道:“居士說笑了,貧道乃廬州齊云山祁連城,道號無涯子,家師已經仙逝百年有余,居士應該不會和家師有交集。”
陳長老面色一變,沉聲問道:“龔棲霞是你什么人?”
年輕道人微微一笑:“是貧道大師兄。”
陳長老心中叫苦不迭,今天真是出門沒看黃歷,晦氣到家了。先是誤殺侯府甲士,緊接著又被這個無崖子撞破自己殺人滅口,若是其他人,無非就是再添一條人命的事,可是眼前這個小牛鼻子,就算他自縛雙手,任人宰割,陳長老也不敢傷他分毫。
龔棲霞是什么人?道教齊云山一脈開山祖師,憑借一己之力,讓開山不足兩百年的齊云山強勢躋身四大道門之列,更是在四十面前被雍朝禮部和欽天監共同敕封為白岳,先后三次在此封禪祭天,極富尊榮。
陳長老思慮再三,確認了自己斗不過齊云山和龔棲霞,心情大惡,一揮衣袖,一股勁風直撲祁連城面門,陳長老則拔地而起,向山路一旁的密林中激射而去,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日暫且放你一條生路,咱們后會有期!”
突然,一道氣機自身后襲來,直指陳長老后腦,陳長老被迫回頭,躲過了一記拂塵,但是去勢受挫,不得已放棄逃跑,重新落回山路。
陳長老驚怒交加,厲聲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武當的太乙拂塵?”
自稱為祁連城的道人甩了一下拂塵,輕聲說道:“貧道和武當山頗有淵源,這拂塵自然是武當山道友傳授于貧道。”
陳長老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氣機,看著祁連城,瞇起眼睛問道:“看來祁真人是故意要和我為難了?”
祁連城搖了搖頭,說道:“居士言重了,貧道絕非故意和居士為難。只是這么多條人命,貧道也不能袖手旁觀,還請居士跟貧道走一遭。”
陳長老雙手負于身后,一股磅礴浩大的氣息噴涌而出,四周的尸體瞬間被震的四分五裂,亂七八糟,他看著祁連城,說道:“那就看祁真人有沒有一個本事了。”
祁連城揮動拂塵,將這股無形氣機隔開,再次打了個稽首,說道:“那貧道只好得罪了。”
不等祁連城說完,陳長老身形閃動,瞬間來到跟前,一掌拍向祁連城胸口!祁連城被掌風一逼,下意識一掌迎了上去!只見兩掌相接,陳長老原地未動,祁連城身的紫色道袍瞬間鼓脹起來,流轉不休,但很快就悶哼一聲,一連退了三步,在地上踩出三個腳印,差點撞上黑臉大漢。黑臉大漢一把扶住了祁連城,神色焦急。
祁連城轉身示意黑臉大漢向后退了幾步,然后看著陳長老,說道:“居士果然功夫了得。”說著抬起手掌,發現掌緣膚色稍暗,掌心色澤泛黃,試著運氣,手掌疼痛如被火焚。祁連城點點頭,說道:“氣息灼熱,綿延不絕,果然是烏金掌。居士莫非是不周山陳長河?”
陳長老心中一緊,剛才自己情急之下,用了自家功夫,居然被這小牛鼻子看出了底細,這可如何是好?他面色不變,嗤笑道:“什么陳長河?老子是朱韻文,乃戈陽侯府天字號供奉,今日出京,是奉侯爺密令,鏟除逆賊!識相的趕緊滾開!”
祁連城左手掐著一個道決,運起心法,驅散殘留在體內的烏金掌力。面對陳長老的解釋,祁連城皺起眉頭:“戈陽侯陸文昭嗎?他是我三師兄的俗家弟子,貧道勉強算是他的師叔,若真的是他指使居士行兇,那貧道可就要替三師兄清理門戶了。煩請居士和我一起,去找戈陽侯對質。”
陳長老氣急,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真的是無巧不成書,自己隨口胡謅,也能撞到這臭道士手里?他索性放棄了掩飾,破口大罵起來:“臭道士!你給老子聽好了,老子正是不周山陳長河!你要是再不是抬舉,擋老子的路,老子可要下死手了!”
祁連城將最后一縷烏金掌力逼了出來,看著陳長河,正色道:“果然是陳居士,居士今日濫殺無辜,不知悔改,若貧道放任居士離去,他日居士再造殺孽,貧道也難辭其咎。還請居士早日回頭,不要一錯再錯。”
陳長河仰天大笑,震的山路兩旁積雪飛揚,枯木斷裂。他看著祁連城,吐了一口唾沫,嗤笑道:“假仁假義假慈悲,老子最煩的就是你們這些和尚尼姑道士!回頭回頭,老子要是能回頭還用你們說?老子這輩子,最喜歡干的就是濫殺無辜,你們不是說老子是魔頭嗎?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
說完,陳長老大喝一聲,周身氣機繚繞,猶如野火,踏前一步,毫無花哨的一拳遞出!拳勢威猛,如山如海,迫的祁連城只能暫避鋒芒,后退數步!眼見退無可退,祁連城身子一沉,先使出千斤墜,扎穩下盤,左手負于身后,右手伸出,握住了陳長河的拳頭,四兩撥千斤,輕輕向外一帶,拳頭堪堪從祁連城右側擦過。
接著,祁連城右手攤開,向下一推,擋住了陳長河一記陰險的膝撞!祁連城調轉全身氣機,心中默念一句:步步生蓮!一連踏出七步,陳長河始料未及,連退七步!
七步過后,祁連城全身氣機攀至頂峰,從袖子里滑落一張符箓,握在掌心,同時悄悄捏了一個劍決,低聲喝到:“廣援普渡,道法長春!”身后木劍應聲而起,懸于陳長河頭頂。陳長河心中莫名不安,怒喝一聲,周身氣息奔騰不休,須發皆張,迎向了正在徐徐下落的木劍!
電光閃過,一道天雷伴隨著木劍一起落下,雷聲大做,夾雜著陳長河憤怒的咒罵聲,旋即再無聲息。祁連城伸手一招,木劍自行入鞘。不過他的神色依舊沒有放松,反而神情凝重的盯著路面上被天雷砸出的一個大坑。
過了許久,就在黑臉大漢以為那個老頭被這位道長一記雷法劈死的時候,一道渾身冒著黑煙的人影從大坑中一躍而起,朝著天際拼命逃竄,嘴里還瘋狂的咒罵道:“你是不是瘋了?居然用天雷萬劫符砸老子?要不是老子皮糙肉厚,今天還不得陰溝里翻船?祁連城?老子記住你了!!”
咒罵聲漸行漸遠,陳長河的身影消失在了深山之中。祁連城作勢要乘勝追擊,可是又停下來,看著陳長河消失的方向,笑了起來:“慌不擇路,居然逃向了雍山,想必雍山的諸位道友會好好招待你的。”
正在鎮子閑逛的唐朝突然抬起頭,側耳聆聽,旋即,視線又從西向東轉移,最終停在了雍山方向,唐朝皺起眉頭,有些不解:“聽起來似乎是齊云山一脈的符箓,是在和誰交手?連這等符箓都用上了。從身法來看,這逃跑之人并非齊云山之人,到底是敵是友,竟往雍山去了?”
很快,就有前去交易的鄉民返回,他們一個個面色倉皇,驚魂未定,結結巴巴的向鎮長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鎮長聽到崔城居然落入歹人之手,生死不知,立刻面如土色,千叮萬囑不可讓其母知道。這崔城自由喪父,和母親相依為命,家境貧寒,好在鄰里互相幫忙,好歹熬到了崔城長大成人,這崔城也十分爭氣,上山打獵草藥,下山耕種放牧,都是一把好手,且對老母十分孝順。上次在山路,李應換了一大袋鹽,遠超往日分量。母子兩十分高興,以為遇到了大善人。沒想到這袋鹽地下全是沙子,崔城怒不可遏,拿起刀就要去追那奸商,被鎮長勸下。今日臨行前,鎮長還再三盯住不可魯莽行事,要回獸皮即可,不要節外生枝。不曾想還是出了這一檔子禍事。
唐朝站在人群外圍,神色凝重。聽那鄉民所言,老者行兇之時那道士尚未趕來,若是趕得及,自然無事。若是趕不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唐朝拿定主意,這事兒還得自己走一趟。他悄悄房間,緊閉房門,從窗戶一躍而出,身形閃動,如同一道青煙,消失在了天際。
山路上積雪覆蓋,腳印尚在。唐朝沿著腳印一路飛掠,心急如焚。突然,前方傳來一絲微不可查的氣機漣漪,唐朝心中一動,輕盈的落入山路兩旁枯木之中,施展龜息術,屏氣凝神,遮掩蹤跡。
不多時,一身道袍的祁連城牽著一匹馬走了過來,馬上的是侯府御侮校尉梁沖,看起來面色萎靡,身形左搖右晃,搖搖欲墜。在他身后的是黑臉大漢崔城,同樣牽著一匹馬,騎馬的是侯府周管事,周管事看起來比梁沖稍微強一點,好歹能自己握住韁繩。
看到祁連城,唐朝松了一口氣,心想早知道是這位來,自己也不用這么急了。唐朝心想還是回鎮子里再見吧。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