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也許當初，我就不該接受“她”的幫助，選擇活下來。
吉良吉影苦笑道。
自己的身體已變成了一個怪物，再也沒法回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總算知道自己為何會一直“吸引”富江的原因。
她們或許都是因為自己，才能夠出現和存在于這個世上。
她們是不死和可怕的外星病菌。
而自己是個走哪毀哪、無限產能的帶菌體。
也許要不了多久，下一個被成千上萬富江所侵占和毀滅的地方，就是現在他所在的世界。
而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源頭，極大可能便是來源于已逐漸開始“始祖化”的自己。
一個完全沒有希望的未來，讓吉良吉影發自心底的絕望。
“那我是不是該現在先殺了你？”
吉良吉影臉色猙獰地，一把掐住了少女纖細的脖子。
同時將其高高舉起。
“沒…用的。你…知…道的。”
少女沒有掙扎，只是表情痛苦地說出這幾個字。
她俯瞰著男人的眼神里，不僅充滿了無奈，還夾雜著些許憐憫。
吉良吉影在這種古怪的眼神下，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刺痛。
如一把鋒利的匕首，直接戳進了他的心窩。
我不需要誰來可憐我！
吉良吉影憤怒地咆哮了一句。
用力將少女摔了出去，砸倒了后面的沙發，摔落在客廳的角落里。
膚白貌美的女孩兒，哪怕受到了重創，也表現得不像個正常的人類。
她披頭散發地，迅速從地上爬起來。
沒有呻吟，沒有哭泣。
她早已習慣了疼痛。
習慣了被人虐待。哪怕是強迫和分尸。
她不怕死，也很難死掉。
很多時候，是親眼看著自己被各種男人，甚至一群男人給生生活剖了身體。
她感受得到痛。
她也會因為疼痛而尖叫，也會因為疼痛而麻木。
有時候她也會想早一點死去。
然而并不能。
她是富江啊！
一個就算只剩下一根頭發，也能再次生長復活的怪物。
“抱歉，是我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女孩抱著摔斷的右臂，蹣跚著挪回吉良吉影的身前。
她的面色蒼白，額上留著冷汗。但神情之間，仍是有些愧疚地說道。
吉良吉影看了她手臂一眼，冷冷地否認道：“不是你。”
眼前的富江，和之前的那些富江有種說不上來的迥異。
或許是性格表現得太平和，太過逆來順受，卻有種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清冷。
蒼白，清瘦。
哪怕她此刻的容顏，依舊精致美麗的讓人無話可說。
但這兩個詞，很清晰地在她的氣態上體現了出來。
吉良吉影都要懷疑自己是否中了富江的蠱惑。
為什么此刻的她，看起來是那么的柔弱無助。
卻又像似在某一方面上，有著異常地堅定的決心，不為他人所左右。哪怕是死。
草骨。
他看著眼前的少女，想到了一個曾經在書上看到過的詞。
野草身柔卻有骨。
縱使消逝于野火，也能于墻角復新生。
吉良吉影沉默了。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對她說什么。
富江的每一個分身，都可以看做一個單獨的生命個體。
也能在某個特定的時候，把成千上萬的“她”，都當成一個人。
他不知道。
作為富江載體的他，和富江的分身之間進行對話，有什么意義。
也許只是他心里一種不甘的情緒在發泄。
女孩平靜地注視著吉良吉影半晌，突然開口問道。
“我們是不是快要死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吉良吉影面前使用“我們”這個詞。
吉良吉影眼里閃過一絲異色。
臉上一直刻意收斂的表情，露出一絲輕微的驚訝。
更多的是因為，對方在某種認知上的敏銳。
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然而她就這樣坦然地直直盯著他。
似乎有著足夠的耐心，等待他給與的答案。
吉良吉影有種心事被人戳穿的不適應和尷尬。
“你怎么知道？”吉良吉影反問道。
他沒有直接予以否認。
能表現出這樣誠懇的態度，在兩人的日常相處中，算是極為的少見了。
富江聞之淺淺一笑。
隨意地將自己折斷的右臂放開。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肉體上的疼痛。
確實，這對經歷過各種絕望和殘酷的她來說，也許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不過對跟隨吉良吉影之后的她來說，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受過真正的傷了。
被替身使者暗殺死掉的那次不算。那個并不是現在的“她”。
少女將完好的左手，舉起手掌，輕輕貼靠在男人的胸口上。
他很意外地，并沒有向以往那樣直接拒絕。
粗魯地把行為過于親密的她一把推開。
“我聽得到它說話。”
“它不會撒謊。”
少女如青蔥一樣的手指，在吉良吉影的胸口靠近心臟的位置上，調皮地跳動。
“我們，…本來就是一體的。”富江熱切又認真地直視著男人眼睛說道。
“我知道你一旦知道真相，肯定會想死的。”
“我也想。”
“真真正正的作為一個普通的女人死去。”
吉良吉影這一次終于流露出足夠的詫異。
他是第一次知道她竟然會有這樣“離奇”的想法。
他原本以為作為富江的分身，她的“偉大理想和人生目標”應該是要禍害全宇宙的。
誰知道她內心里的想法，居然會是自我毀滅？
一個幾乎沒有人能殺死她的女人，在這個時候卻親口對他說，她很想死。
且吉良吉影知道她所說的死，是真真正正的死亡。
而不是向以往一樣，因為某種情況下的撒嬌或者出于某種病態的求虐。
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異常堅定的決心和意志。
足以證明平時最愛撒謊欺騙男人的她，這一次是真的沒有撒謊。
吉良吉影下意識中，非常地相信她此時說出的話，是發自真正內心的。
或許是因為，他們此刻在相同的境遇下，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彼此的內心。
他們兩個，都是受夠了這種沒有自己想要未來的生活。
前方根本看不到一點希望，還要像背負了詛咒一樣的艱難活下去。
“真的嗎。你有辦法？”吉良吉影目光深邃地抓住女孩放在自己胸口的手。
不是推開，而是緊握。
白皙細嫩的手背，在男人的用力下，一下勒出了幾道青紅的印子。
富江有些吃痛的蹙了一下眉頭。
卻沒有任何的抗拒和抱怨。
又沒斷幾根骨頭。她其實本身并不是普通人眼中的那么嬌弱。
富江的回答有些答非所問，甚至是自問自答。
“吉良吉影，你真的對這世界沒有任何留戀了嗎？”
“也對。你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你，我。都不屬于這個世界。我們都是外來者。”
“所以啊，我們在這世界的未來，才會變得如此沒有希望。”
“讓人根本不想再繼續走下去呢。”
吉良吉影皺緊了眉，捏著女孩的手掌又加了一分力。
“說重點。”他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畢竟能遵循自己的意愿去“死”，對他們這樣無比特殊的人來說，太難做到了。
作為一個恐怖病毒的感染者，連生死都沒法自己掌控，是何等的悲哀。
如果他的替身能做到這一點，他早就嘗試這么去做了。
然而殘酷的事實告訴他，并不能。
身為始祖體富江的恐怖，遠在他能所想像的范疇之上。
他甚至都懷疑，也許在哪一天，就會突然地自己都將不再是自己。
他會從身體到靈魂，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被某個可怕的存在給徹徹底底地替代。
考慮到讓自己復生而扎根于自己身體里的她，未來存在的這種被替代的可能性很大。
這也是他猜測到部分真相后，一直處于焦慮的緣由。
吉良吉影不想再繼續這樣擔驚受怕的生活，他想掌控自己的命運。
在利用北辰努力嘗試過一番后，親眼目睹了其它數個“相同命運”的世界，他變得更加絕望。
那些世界里類似他這樣被附體的不幸者，也曾各自竭力抵抗過。
卻最終都難以逃脫被吞噬替代的噩運。
并且那些被替代掉的家伙，緊跟著就毀滅了整個世界。
他從那些不幸者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結局。
他現在只想盡自己最后的努力。
不能掌控自己的生，那就盡力握住自己的死。
然而富江此時的眼神，卻忽然變得迷蒙了，像是窗戶上籠罩了一層朦朧的霧水。
而且有些癡癡地，在吉良吉影的臉龐上不斷游離著。
讓吉良吉影有些捉摸不定對方的心思。
“吉良吉影。在得到那個答案前，你還有遺憾嗎？”女孩微啟櫻唇，輕輕地問道。
說著，她的左手輕易地掙開了男人手掌的束縛。
不知道是因為男人的無心放縱，還是她偶然間的突生神力。
冰涼的手心，放肆地觸碰到男人溫熱的臉頰上。
富江的手很冷。
這一點，有些出乎吉良吉影的意料。
他并沒有在意對方此刻的“輕薄”。
微蹙著眉頭，像似在認真地思考她剛剛提出的問題。
看著在認真思考中的男人，少女彎彎的眼眉如貓咪一樣瞇了起來。
看起來似笑似哭的樣子，很是古怪。
“我有啊。”女孩平靜地自問自答。
“我是富江啊。雖然外表看起來，和普通的漂亮女孩子沒什么不一樣。”
“但我真實的身體狀況，和人類中的女孩還是有差別的。”
“我不是在說我不會死哦。”
“像我的身體，就不允許我真正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
“我只能不斷地死去、分裂，死去、分裂。不斷地重復死亡，復刻出無數個相似的自己。”
“一個個沒有未來，最后只會合而為一的自己。”
“我討厭那樣的自己！我不想成為她！”
“我自己不想成為自己，你說好笑不好笑？”女孩說到這里，神色間竟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以往她表達生氣，或許最多會垮著臉，皺下眉頭，依舊會保持著自己淑女似的偽裝。
但這次她不再掩飾，真情實感地表達出了自己對另個“自己”的憤怒和怨恨。
“并不好笑。”吉良吉影認真地注視著女孩，有些表示理解地點評道。
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真得算是能和對方“感同身受”了。
所以他拒絕自己流露出任何同情對方的想法。
因為他們這樣的人，不值得別人同情，也沒有任何人會同情。
只是很意外，沒想到一個思想并不完全獨立的分身，會想要背叛自己的“本體”。
而且還是那種鐵了心“你死我死，大家都不活”的背叛。
因為作為一個分身如果想要獲得真正的死亡，那肯定是必須把本體也一同拉下地獄的。
不然就不能算作是真正的死。
畢竟她們的記憶和思想，在某種情況下，可以做到完全地共享。
無論有多少個“自己”，終究都會變成一個“自己”。
“不過沒有她，也就沒有我啊。”富江忽然重重地感慨道，臉上的神情變得復雜起來。
盯著吉良吉影的目光，因為某個突然而來的想法，變得無比熾熱。
“你有她的一部分，而我也是她的一部分。我們的身體，其實都來自于她是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們在一起那個，會不會有小孩呢？”
“雖然我不能被普通人類受孕。但我們兩個，現在都不能算是正常的人類吧。”
“甚至我們從根源上，本就可以當成一體的兩面。”
“那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也算是一種自我的分裂吧？他（她）一定會成長的很快。”
“但即使是這樣！”
“哪怕我們只是再造出了一個新的富江。他（她）也勉強能算是半個新的生命了吧？！”
“畢竟我們的靈魂是不同的，還沒有被她徹底地主宰。”
“理論上我們就算身體相同，但在精神上，我們也是兩個迥異的人。”
“那從我們兩人結合中誕生的新生命，就可以算作是我們的孩子吧！”
“這樣我就可以做為一個普通的媽媽去死了。”
女孩神情異常激動地說著，整個人自然而然地緊貼進了吉良吉影的懷里。
像是努力要把自己融入對方的身體里。
讓一向從容的吉良吉影十分拘謹。
想要馬上推開她，又被難得生出的同情和憐憫，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
為什么自己心中，也會產生“其實她也很可憐”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吉良吉影陷入了對自己真實內心的靈魂拷問中。
對方對“像普通女生一樣生孩子”這件事上，表現出了過度的熱情。
甚至可以說是瘋狂。
竟將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應對的強壯男人，輕易地撲倒在了地板上。
嬌小的女孩像樹袋熊一樣，緊緊擠壓在吉良吉影的身上。
滾燙的唇，落在他的耳邊劇烈地喘息著，大膽地說出一些霪霏的話來。
“你知道嗎？親愛的。”
“你晚上偷偷用我那只斷手做的那些事，其實我都是知道的。”
“我沒有偷看你。只是它曾經也是我身體的一部分。距離很近的話，我是能感受得到的。”
“是不是覺得很意外？嘻嘻，你居然臉紅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也會害臊的嗎？”
“憑著女人強大的直覺，我猜你平時表現得那么的潔癖，一定沒有跟其他的女孩子，一起做過小孩吧。”
“那很好。我們，…都是第一次。”
“雖然給了我身體的她，曾經人盡可夫。可是作為新生分身的我，還沒有被其他臭男人碰過哦。”
“甚至，…包括那里，都是完整無缺地…”
女孩說到這里，兩頰上頓時浮起一層羞澀的紅暈。
如烏云般垂落的發絲，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剛剛回神過來，猜到對方即將想做什么的他，還來不及開口。
便迎來了一只熱情又瘋狂的母豹兇猛地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