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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是圓不是方

熊貓書庫    漢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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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侯所言極是,地為圓,不為方!”

  渾天之說認為地似雞蛋黃,自然是圓的,任大司馬也說地是圓的,在耿壽昌想來,自然是支持渾天說而否定蓋天說嘍。

  耿壽昌心滿意足地告辭,其心情可以歸結為:“和第一次見面的領導志趣相投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而任弘這邊,暗道往后就日月運轉,地圜九重等事,可以和耿壽昌好好聊聊了。隔壁的希臘人已經出了位“地理學之父”,早就在琢磨地球是圓的這些事,古典時代東西方交相輝映,數百年的百家爭鳴后,終于在天文地理上結出了碩果。

  任弘調任大司農的第三個人也于十月底時抵達他久違的長安,卻是先前因反對皇帝給漢武帝利息廟號,而慘遭流放,在樓蘭做了五年“道長”的黃霸黃次公。

  作為老部下,任弘對黃霸也算知根知底,見識過此人治理地方的精細手段,樓蘭從邊塞小邑變成繁榮縣道,少不了他的功勞,即便按照政績也該升官了。

  一如慣例,任弘甩出了一個銀印黑綬,但這對黃霸來說這不算什么,當年他已經做到了千石的“丞相長史”,亦是實權之職。如今就好比刪號重練,慢慢再往上爬。對于一個兩次充錢買官的人來說,黃霸的仕途確是好事多磨。

  任弘道:“調次公來大司農,卻是欲以均輸令之事委之于君。”

  均輸是桑弘羊財政改革里又一重大革新,和平準政策在同一年執行,所謂平準就是由官府來吞吐物資、平抑物價,“置平準于京師,都受天下委輸。”

  至于均輸,則是統籌全國物產貢品,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即買之,比方甲地有鹽而無鐵,乙地有鐵而無鹽,便將乙地的鐵運往甲地,而將甲地的鹽運往乙地。其它各項貨物之給運,也是如此。

  至于貨物來源,多是地方鹽鐵和織室等“國有企業”。

  平準和均輸合起來,就是一個熟悉的詞:國家宏觀調控。

  漢武帝時,將少府管轄的“山海”,也就是各郡國湖泊山林之澤也交給大司農來管,這使得大司農在地方上有大量附屬機構,除了鹽鐵外,還能收獲大量有地方特色的物產。

  而之所以挑黃霸,除了知其能力外,還因為黃霸當年第二次捐官時,就捐了個錢糧佐吏,又遷東均輸長,又在樓蘭主持西域棉花入玉門之事,對均輸駕輕就熟。

  眼下黃霸便能對任弘侃侃而談:“諸如隴蜀之丹、漆、旄羽;荊揚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梓、竹、箭;燕齊之魚、鹽、裘;齊陶之縑、隨唐之材、江湖之魚、萊黃之鮐…如今還有嶺南的金、銀、珠、璣、犀、象、翡翠;西域的美玉、棉花、葡萄干、葡萄酒和名馬。”

  這些東西在本地平平無奇,賣不到高價,但運輸到外地卻是珍惜之物。漢武帝要打匈奴,但缺錢啊,于是吃相就難看了起來,國家搶了商人的生意,親自下場做買賣。雖被儒者譏為與民爭利,同時也有機構臃腫貨物質量低下的毛病,但確實給國庫帶來了一大筆收入。

任弘一直致力于讓每個地域都擁有自己的拳頭產品,以此加強帝國各郡國的經濟聯系,如今手握  均輸之權,自然是要大力度。

  等與黃霸交代完畢,任弘不免有些自得。

  在他一通調令后,大司農有了氾勝之這個種地經驗豐富的農技人員。

  有耿壽昌這個精通數學和歷法的準科學家。

  再拉來黃霸這位能辦事的實干循吏。

  加上尹翁歸留下的,朱邑這位能將錢庫看好杜絕揩油的清官。

  最后再有能定大方針,還會來事懂得秀政績的任大司馬。

  大司農的領導班子便齊全了,任弘不由笑道:“我大司農,真是人才濟濟啊!”

  而當日下班后,任弘在回尚冠里的路上,卻遇上了另一位人才:大鴻臚楊惲。

  “道遠。”

  楊惲沾了韓敢當的光,與他一起擒范明友后封了個平通侯,雖然任弘的戶數比他不知高到哪里去,但在楊惲心里,兩人已經平起平坐了,又開始喊任弘的字來了,還不顧九卿列侯的體面,毫不客氣地鉆到了任弘車里,任弘只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

  “道遠可聽說了?”

  楊惲一臉的幸災樂禍:“張子高要回京述職了!”

  任弘搖搖頭,楊惲卻取笑道:”可憐張子高,不但錯過了倒霍的功勞,干了兩年豫章相,才剛打好基礎,將豫章經營得有聲有色,就等著豫章王之國…”

  “誰想豫章王,卻成了太子!”

  張敞肯定一臉懵,任弘搖頭:“雖然如此,但大漢開拓南方的國策不會因此而改。”

  楊惲贊同,又在炫耀小聰明了:“然也,陛下或許很快就會封二皇子、三皇子為豫章王,但對豫章不會如過去那般重視。而對子高而言,這應該是福,不是禍。此刻召他回京,縣官必是另有大任!”

  十月下旬,入宮向天子述職報政的張敞十分謙遜,一開口就是:

  “臣治豫章兩載有余,無甚業績。”

  “先時,巴蜀之荼制為茶餅、茶磚,均輸送至金城、河西,頗受戎狄羌胡所喜,豫章本就多有野茶,然其味澀苦,移種不易。”

  “又觀南海郡引珠崖身毒棉花,至今已數年,南海棉布質勝于西域之棉,貝布乃是稀有之貢,故臣亦也在豫章偏南數縣試種,確實能活,然欲大成,方需數年之功。”

  這兩樣都是種植業,確實需要時間才能有成效。

  “略有小成者,唯鄱陽縣釉陶三彩也。”

  這也是任弘從西域大老遠給張敞出的主意,甚至還讓已在洛陽附近經營此物的盧九舌派人去給張敞幫忙,在豫章東部辨土,最終在鄱陽縣江西景德鎮市偏東的地方找到了比洛陽邙山下更好的高嶺土,于是豫章三彩便開始燒制。

  這東西當然只能作為陪葬明器,最初走的是便宜路線,吸引江東淮南的中人之家,但因為后來在原先黃、赭、綠三色基礎上,又加了漢人喜愛的黑色,討人喜歡,富人也漸漸用之。均輸官每個月都要將鄱陽縣的三彩沿著鄱水運到廣袤的彭蠡澤,再順江而下銷往淮南、江東。

  東南方的六大諸侯,廣陵王、楚王、六安王、泗水王、甌越王、閩越王成了豫章三彩的大主顧,廣陵王劉胥就花了數百金,在豫章定制了一全套三彩的漢兵馬俑,

  楚王劉延壽也定了,但剛交錢就被以謀逆罪廢國,那筆錢便被豫章給吞了。

  都怪秦朝開了壞頭,這年頭諸侯墓陪葬,若沒有幾百個縮小版的兵馬俑手辦陪葬,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漆器雖好但不能用來做這個,三彩起碼比普通的陶的好看。

  這一新興的行業給豫章創造了不少財政收入,移民、拓殖等事也漸漸步入正軌。但張敞才熱火朝天地干了兩年,就被召了回來,所以眼下言語看似謙虛,實際上是在對皇帝說:“陛下你若不召臣回,臣能在豫章做下更大的政績。”

  就像楊惲猜測的那樣,皇帝沒有撤銷豫章國,眼下只是在猶豫,現在是否還有必要讓次子、三子去南方受苦?

  劉詢出生不久就成了孤兒,縱不能像愛太子那樣愛二子、三子,也想盡到父親的職責。即便要封王于南方,之國也得等他們成年,在此之前讓國相、內史管著就行,劉詢不希望兒子們年紀小小又得離開父母。

  至于張敞,劉詢其實是存了補償的心理,張敞也算太子豫章潛邸之臣了,他本就博學,又有能力,或可讓其做“太子少傅”,協助蘇武教育太子?

  但又有一點不放心,因為揚州刺史曾彈劾張敞,說他“無威儀”,身為豫章國相,在南昌城里卻因為嫌熱,只穿著短衣辦公,出門時使御吏驅遷,自己則一手拿著便扇拍馬,有損大漢二千石形象。

  眼下張敞述政完畢,劉詢便笑著道:“朕聽說,張卿在家中,會親給汝妻畫眉?長安中傳張豫章眉憮,可有此事?”

  這是公開的秘密,張敞一愣,旋即笑道:“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

  陛下你開什么玩笑?夫妻在閨房里干的那些事,可比畫個眉毛過分多了!

  “好個張子高。”

  話語詼諧,劉詢聽罷哈哈大笑起來,深以為然,雖愛張敞的機靈和能力,但若做太子少傅的話,又嫌他太輕佻。

  人臣可以如此,人師不可,教出來的人君若也輕佻,那就糟了。

  你看大司馬衛將軍任弘,就是個一臉正經的人,待君有禮有節,不卑不亢,跟輕佻完全沾不上邊。外表方正,內心圓潤,如此才能給皇太子做榜樣,當個好老師。

  被皇帝貼了標簽后,張敞的人生也有了小小的偏差,沒做成太子少傅,最后被天子除為“蜀郡太守”。

  雖然和豫章相同等秩祿,但地位卻要高出不少,一來不再是左官了,二來蜀郡乃是大郡。

  等到張敞出了宮后,本打算去尚冠里與老友任弘、楊惲一聚,但沒想到,人剛出金馬門,就被中書令弘恭追了上來,塞給了張敞一道皇帝追加的手詔,也不宣讀,只讓他自己看。

  “制詔蜀郡太守,其謹備盜賊,察往來過客,毋下所賜書!”

  就是看完既毀,不準泄露的意思,這手詔很不尋常,張敞在車內讀罷后,聰明的他想到被軟禁在蜀郡嚴道的那一位,頓時明白劉詢沒說出來的言下之意。

  “替朕,去看看廢帝劉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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