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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萬里江山,一根柳

熊貓書庫    魔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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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文學)

  綿州城,

  都督府;

  “阿郎,茶。”

  老翁將一杯茶,遞送到祖竹明面前。

  祖竹明伸手接過,卻又放在一邊,伸手,揉著自己的眉心。

  “阿郎,還未拿定主意么?”

  “他們,在逼我。”

  祖竹明的頭發,已經半白,這一刻,其眉心位置的“川”字,格外明顯。

  先前軍議上,可謂群情激憤。

  有人喊著要回師上京勤王,

  有人則喊著大勢已去,不如…

  可問題就在于,喊著勤王的,不一定是真打算去的純忠之臣,喊著大勢已去的,也不全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大乾三邊十余年前,也就是在燕人第一次大舉南下前,是自成一套體系的。

  可伴隨著那一場燕人南下打到上京城下的戰事后,三邊體系,被不斷地以各路兵馬進行填充,一段時間內,朝廷因為畏懼,不停地把各地能打仗的“精銳”往那里堆砌。

  而這,也就造成了三邊現如今極為復雜的勢力格局。

  各支兵馬,成分復雜,屬地復雜,人脈復雜,山頭復雜…

  祖竹明清晰記得,當年燕楚第一次國戰時,朝廷本欲配合楚國行北伐之舉,但最終被老鐘相公強壓下來,最后,因老鐘相公的病死,使得那一場北伐最終成了泡影。

  因為三邊大軍,就是因為顏色過于“斑駁”,所以,很難找到一個真正的話事人出來主持全局,這一點,連朝廷自己,都明白。

  可一直到現在,這種局面,本質上其實一直都沒變過。

  之前,他祖竹明雖然在明面上“管順”了三邊,可現如今,伴隨著上京城破朝廷投降詔書下達,他祖竹明失去了法理上的支持后,

  一個江南人,

  如何能在三邊,完全服眾?

  祖家在他祖竹明崛起之前,只是江南的一個普通將門,層次也就中等,甚至還有些偏下。

  彼時東南匪亂橫行,他祖竹明是靠著肅清海匪之患才得以迅速崛起,建立起了祖家軍。

  所以,說白了,祖竹明到三邊來任都督,是作為客帥的身份來的。

  “陳伯,這三邊,守不住了。”

  “阿郎,你難。”

  陳伯是祖竹明父親留下的親衛,忠心耿耿,侍奉了祖家兩代人。

  就在這時,

  有親衛進來稟報:

  “大帥,有…有故人求見。”

  祖竹明微微皺眉,看著這名老資格親衛,疑惑道:

  “故人?”

  “大帥去見見吧,確實是…故人。”

  故人,在簽押房。

  這讓祖竹明很是奇怪,因為尋常客人,哪怕是貴客,也會先被安置在前廳等待自己去見,簽押房這種地方,得由自己這個主人請人家或者帶人家來才是。

  可偏偏,自己手底下的這幫素來守規矩的人,這一次,竟自作主張了。

  簽押房內,站著一個人,他正觀望著四周掛著的書畫。

  當年,姚子詹也曾做過三邊都督,這里,也曾是他用過的都督府,留下了很多字畫墨寶,祖竹明接任時,一是為了表現對前任的尊敬,二則是…尋常權貴想求姚子詹一幅畫或者一幅字往往得耗費千金,自己腦子有病才會把人家的真跡給撤掉。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腳步聲,

  簽押房里的人,

  轉過身,

  在祖竹明驚愕之中,

  直接雙膝著地跪下:

  “父親!”

  這個稱呼,讓祖竹明如遭雷擊。

  “父親,兒子回來了!”

  祖竹明看著來人的面龐,不敢置信道:

  “東…東成?”

  “正是孩兒,父親!”

  “你…你怎么…還活著?”

  “父親,孩兒不孝,其實孩兒一直都活著。”

  “大少爺回來了!”陳伯發出驚呼。

  “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燕國生活著?”

  “是,父親,當年一戰,

  孩兒被攝…

  被鄭…

  被燕…”

  祖東成嘴巴張了幾次,卻始終沒辦法將那個人的稱呼說出來。

  祖竹明開口道:

  “攝政王。”

  “是,那一戰后,孩兒被攝政王俘虜,只不過攝政王當時,還不是王爺。”

  “所以說,燕國當初傳出的消息,說你在燕京,寧死不降,大罵燕國先帝,隨即被問斬的事,都是假的嘍。”

  “是,父親。”

  “你降了?”祖竹明問道。

  “孩兒…孩兒…”

  “不用吞吞吐吐,照實說。”

  “孩兒確實見到了燕國先帝,可先帝,并未勸降孩兒。”

  “呵。”

  祖竹明笑了,

  伸手,

  在大腿處拍了拍,

  “是啊,嫡親兒子被俘,本該是一件極為羞辱的事兒,甚至,當時的為父,當時的祖家軍,都可能因此被朝廷打壓。

  將你問斬,塑造出一個寧死不降的忠勇之名,不僅能把因你被俘的事兒給消弭下去,反而能因此抬高為父的地位。

  否則,

  為父怎可能坐到這三邊都督的位置。

  燕人,

  燕國那位先帝,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祖竹明指節捏得發響,

  他很生氣,

  生氣的原因在于,

  燕國那位先帝,留著自己兒子這枚棋子,似乎壓根就不擔心他祖竹明能統御好三邊,能對他燕國,造成什么威脅。

  憤怒的原因,來自于被人看輕了。

  但這憤怒,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因為看輕自己的,是燕國的那位先帝。

  被那樣的人看輕…好像也不算特別羞辱的一件事。

  “是燕國皇帝,派你來的?”祖竹明問道。

  “是的,父親。”

  “派你來勸降為父?”

  “是。”

  祖竹明看著眼前這個曾讓自己引以為傲,視為真正接班人的嫡長子,道:

  “你可以試試。”

  祖東成再次跪伏下來,道:

  “父親,上京城破的消息,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攝政王的大軍,已經入了上京城,官家和百官都已經降了,父親在三邊繼續固守,又有何意義?

  甚至,

  失去了上京,失去了江南支援的三邊,還有能力繼續守住么?”

  “為父…”祖竹明深吸一口氣,“我祖家,世代大乾將門,哪里能就這般…”

  “官家都低頭了,官家都降了,父親,趙家人自己跪在燕人面前了,我祖家,又怎么了?”

  “東成,官家,能代表乾國么?”

  “官家…難道不就是乾國么?”

  “我大乾,又豈是一個趙官家,所能代表的。”

  “父親,孩兒懂父親的意思。”

  “哦,你懂?”祖竹明有些奇怪。

  “孩兒來之前,陛下曾特意接見過孩兒,與孩兒說了一些話,關于,父親的話。”

  祖竹明目光微凝,

  “燕國皇帝,說了什么?”

  “陛下說,父親是忠臣,是乾國忠臣,是乾人忠臣,父親的忠,能大到裝入整個東海的波濤。”

  “呵…呵呵呵。”

  饒是威嚴如祖大帥,

  被敵國皇帝這般“吹捧”,

  心里,也是開心的。

  同樣的馬屁,換不同的人講,效果,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陛下還說…”

  “陛下還說什么了?”

  “他說,上一個像父親這般,忠于乾國的人…是刺面相公。”

  “…”祖竹明。

  刺面相公當年被下獄,最后死于牢獄之中,幾乎是乾國政壇上的一塊禁地。

  可太陽底下沒新鮮事兒,對于普通人而言撲朔迷離的事情,在真正上位者眼里,無非…也就那么一回事兒。

  作為乾國的鄰國,刺面相公的死,燕國也是極為重視,密諜司再不行,特意打探一件這么大的事情,也是能辦到的。

  祖竹明沉默了許久,

  見自己父親不說話,

  祖東成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父親應該收到…家里來信了吧?”

  祖竹明點點頭。

  趙元年在江南,建立偽朝,而祖家老宅,就在趙元年的勢力范圍之中。

  先前軍議上的混亂,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大家伙都收到了風聲,江南祖家,已經投靠了趙元年。

  從太尉到上將軍,一流水的武將官職看下去,里頭姓祖的,一大堆。

  所以說,

  趙元年在江南當那個官家,有“太二”山的荒唐,

  但也有真正政治影響力上的發揮。

  好歹也能沾親帶故點兒攝政王半個“義子”的身份,趙元年還是有些水準的。

  現在,三邊大軍這里,分為多個派系,有各自不同的政治目標與需求。

  有的,想要投降燕人,這不談。

  有的,是想帶兵馬離開三邊,去老家割據,再看風向;

  有的,則是打算去擁立某個藩王,再立一個新朝廷。

  最后一類的,人數還不少,因為百年前,乾國太祖皇帝,就是在一個如斯亂世之中起家建立了百年大乾的。

  相對應的,

  祖竹明因為有道德潔癖,所以,和投降派格格不入;

  又因為江南祖家的倒戈與吃相,使得祖竹明在那些反抗派里,也無法融入;

  又因為祖家根基在江南…要想回去割據,也得從北到南橫跨整個大乾,這幾乎無法實現,真當燕人是瞎子?

  放著你在眼皮子底下帶著祖家軍一路溜達回家?

  故而,

  堂堂三邊都督,竟然和手底下這些個派系的立場與意志,都截然不同。

  “東成,你在燕國那邊這些年,過得還好么?”

  “父親…孩兒過得,挺好。”

  祖東成咬了咬牙,

  繼續道:

  “孩兒已成親生子。”

  “子?”

  “是,您在燕地,有兩個孫子,兩個孫女。”

  “恭喜阿郎。”陳伯馬上開口道。

  祖竹明則迅速問道:

  “你妻子是誰?”

  “是大燕賢碩郡主,先帝…指婚的。”

  大燕,曾經有一個很有名的郡主,就是鎮北侯府的那位。

  不過,這并非意味著大燕就一個郡主…姬家皇族里,郡主,還是不少的。

  “燕人,是真舍得…下本錢啊。”祖竹明感慨道。

  自己那兒媳的父親,是大燕先帝的兄弟之女。

  在宗室里,算是很有排面的那一批了。

  “呵呵呵。”

  祖竹明低下頭,笑了起來,

  “合著…老子我守了這么多年的三邊,擋的是自家的親家?”

  “父親…陛下說,他愿以仁義治乾,乾人將與燕人無異,一視同仁。”

  “這些屁話,不用和為父說。”

  祖竹明看著自己的兒子,

  問道:

  “孩子們,多大了?”

  “回父親的話,長子和次子乃雙生子,今年十三歲了。大丫十一歲,二丫十歲。”

  “都十三歲了?兒啊,你就這么急么?”

  祖東成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知道自己父親驚詫的地方在哪里,從長子的年齡,再算上十月懷胎來推算,他祖東成被俘后,基本就沒堅持多久,就去和姬家宗室女…生孩子去了。

  “父親,陛下有東西,讓孩兒轉交父親。”

  “書信么?”

  “不是。”

  祖東成從懷中取出了兩道黃絹,經由陳伯,送到了祖竹明手中。

  “這是…”祖竹明瞪大了眼睛,“婚書?”

  “是。”

  婚書上,用了大印。

  雖然名字上,祖竹明第一次見到,但一眼便知,這是自己大兒子所出的,自己的那兩個孫女。

  大丫,賜婚于燕國太子。

  二丫,賜婚于攝政王世子。

  饒是祖竹明戎馬一生,

  面對這兩道婚書,

  也是有些無話可說,

  是真正的無話可說。

  他原本以為,既然派自己兒子來勸降了,那大概也就是翻來覆去的那幾手。

  可誰知,

  大燕的皇帝陛下,竟然這般…這般…這般的…

  祖竹明都無法想出合適的詞匯來形容大燕皇帝的此舉。

  雖然,婚書上,沒寫是太子妃和世子妃,所以大概率是側室。

  但無論如何…

  放眼整個乾國,

  估摸著眼下真的很難找到第二個乾國家族,能有他祖家和燕國聯系緊密了。

  這是直接和大燕天家與攝政王府,同成親家,而且論輩分,他祖竹明還比皇帝與攝政王高一輩去了。

  退一萬步說說,

  就算日后大燕內戰了。

  無論是皇帝贏了還是攝政王贏了,

  他祖家…

  依舊是皇親國戚。

  “東成啊…”

  “父親…”

  “你個畜生!”

  新一輪的軍議,在綿州城再次召開。

  因燕軍在攻破梁鎮后停止了攻勢,所以,各部將領基本都能參與。

  無論如何,

  大家伙都得為自己的未來,盡早做出打算了。

  但這一次不同的是,

  軍議進行到一半后,甲士忽然沖入,直接將一眾將領全部俘虜。

  隨后,

  祖家軍各部開始串聯,當年為了分化與控制,祖竹明的力量雖然在整個三邊里,占比不高,但每個地方,都有他的人。

  有心算無心,再加上祖大帥的果決,奪地堅城直接被從內部打開,配合著燕軍的接收,導致大乾經營百年,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與心血讓燕人無數個晝夜如鯁在喉的三邊防線…

  徹底淪陷!

  “末將祖竹明,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海侯快快請起。”

  姬成玦親自上前,將祖竹明攙扶起來。

  被皇帝親自攙扶起來的祖竹明,腦子有些發暈,這是什么稱謂?

  隨即,他就明悟過來。

  明悟過來后,只能再度跪下:

  “陛下隆恩,罪將,愧不敢當。”

  大燕吝爵,這諸夏皆知。

  以前僅僅是針對異姓,而在先后出了先帝與今上兩位刻薄皇帝后,哪怕是宗室的爵位,也縮水了好幾倍。

  君不見,今上諸位兄弟里,連一個王爵都沒有。

  而侯爵,異姓軍功侯,在大燕的意義,更是不同凡響。

  皇帝的親大哥,現在也只是軍功侯,可這尊貴,比以前宗室王爵要大得多得多。

  如今大燕也就三個異姓王爵,攝政王、鎮北、靖南,前身,全是軍功侯。

  這一聲“東海侯”下來,

  祖竹明的爵位,當真非常好算。

  天子不計入排名的話,祖竹明妥妥的大燕第五順位勛貴。

  姬成玦不愧是做買賣出身,該錙銖必較時就錙銖必較,但該大方時,他也能比誰都大方。

  “愛卿,你當得起。”

  皇帝再一次地將祖竹明攙扶起。

  三邊的意義,對于乾人很大,對于燕人,一樣很大。

  雖說現如今乾國因為戰敗,幾乎國將不國了,但祖竹明這一場“鴻門宴”,可謂直接將大燕日后統治乾地的亂象與麻煩,削去了一半!

  先帝在位“窮兵黷武”時,

  姬成玦就是先帝的后勤大管家。

  所以他很清楚,

  往往擊敗對方的軍隊,推翻對方朝政的付出,還沒統治和治理的成本來得大。

  前者很多時候是一錘子買賣,后者…則是不停地放血。

  安撫好祖竹明,

  皇帝在御帳內放聲大笑,

  “行了,朕,終于可以去上京,見那姓鄭的了!”

  這話,

  說得擲地有聲;

  可只有站在皇帝身邊的魏公公清楚,陛下這話,是有些咬著后槽牙說的。

  因為前不久,

  攝政王給陛下來了一封信,

  信中說王爺說,他已經坐過了大乾皇宮內的龍椅;

  而且還說,

  他坐的時候,身側特意留了點兒孔隙,夠陛下側身屈膝陪坐。

  皇帝看完后,

  接連罵了攝政王三聲,

  分別是:

  “畜生、賤人、賤畜!”

  然后,

  皇帝打算御駕親至上京,

  來一出他先坐龍椅,再給姓鄭的留縫兒把場子給找回來。

  魏公公沒敢提醒皇帝,據說攝政王如今已入三品武夫境界,陛下您這屁股,能擠得動攝政王么?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北方,大燕皇帝親自收服了幾乎完整的三邊,正率大軍,即刻南下上京。

  而上京這里,

  則顯得安靜許多。

  一杯果飲子,被放在了面前。

  鄭霖放下手中的筆,端起茶,喝了一口,道:

  “干爹,這太酸了。”

  “這才提神。”

  瞎子伸手,旁邊一張凳子“自己”挪了過來,坐下。

  “我還好。”鄭霖說道,“還不至于案牘之勞形。”

  “干爹挺欣慰的,之前在靜海城時,你爹把你推出來主事,你雖然坐在那里,但能瞧出來,身上有股子燥火。

  現在,

  都小一個月了,還能沉得住氣。”

  “有么?”鄭霖問道。

  瞎子點了點頭。

  人的性子,是需要磨的,尤其是年輕人的性子。

  而最好的打磨方式,就是讓他有敬畏的事物。

  瞎子不得不承認,主上在這方面,成功了。

  “只是覺得,處理這些事情,雖然繁瑣,但還算有趣。”

  “沒故意說這話逗我開心?”

  “沒有。”

  “喜歡這種感覺么?”瞎子問道,“坐在這御書房里,批閱著一道道折子;要知道,這一道道折子背后牽扯的,是成千上萬人的人生。”

  “沒到喜歡的程度。”鄭霖說道,“純當是修行的一種。”

  這回答,中規中矩了。

  瞎子談不上多開心,當然,也和失望不搭噶。

  權力欲這種東西,得分人;

  那些從小吃過苦遭遇過欺壓的人,一旦有機會,往往會極為渴求權力與地位;

  可這,與自己這干兒子毫無干系。

  他生來就是世子,甚至是類似大燕第二位太子的地位,和他生而九品一樣,都是與生俱來的,得到得太簡單,往往就很難產生執念。

  不過還好,

  霖兒不似他親爹兩世為人,所以也就沒那么佛系。

  總之,

  未來還有希望,大業,依舊可期。

  “眼下的這些事兒,其實還是小事兒,如今,八成以上的政令,是不出京畿的。”

  “我知道。”

  “不過,也快了。”瞎子伸手,從自己口袋里摸出了一個橘子。

  鄭霖見橘色變。

  還好,干爹沒剝,而是放在手里把玩:

  “剛得到的消息是,皇帝馴服了三邊,正向咱這里過來。”

  “哦,干爹擔心么?”

  “還不至于擔心,天下未定,估摸著得郡縣和分封同時進行,各地平叛與剿撫,也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事兒。

  菜才上桌,燙嘴得很,還沒到分菜的時候呢。

  估摸著接下來五年里,燕地還是朝廷的燕地,晉東還是王府的晉東。

  其余地盤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只要一日不撕破臉皮,就一日不會顯得涇渭分明。”

  “哦。”鄭霖點頭。

  “罷了,先不與你說這些了,時辰快到了,你去城北那邊吧。”

  “父親是要舉辦什么儀式來著?”

  瞎子端起鄭霖只喝了一口的果飲子,

  抿了一口,

  隨即神情一陣微顫,

  這么酸吶!

  等克服這股子酸勁之后,

  瞎子回答道:

  “植樹節。”

  上京城北,

  一塊場地,被清理了出來。

  大燕攝政王,在一眾將領、親衛以及乾人大臣勛貴和百姓的圍觀之下;

  拿起鏟子,

  在已經挖好了的樹坑里,又象征性地挖了兩鏟子。

  隨后,

  伸手接過一棵移運過來的小柳樹,安置了進去。

  最后,

  又拿起鏟子,象征性地回了兩鏟子土;

  身邊錦衣親衛快速上前,將土填好。

  一棵新柳,在此扎根。

  王爺拍了拍手,

  往后退了兩步,

  看看這棵柳樹,

  又看看不遠處高聳的上京城墻,

  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一百多年前,

  初代鎮北侯大破五十萬乾國北伐大軍,于邊境處,插下一根柳枝。

  寓意這柳枝出翠時,他已率大燕鐵騎,踏破上京,報了乾人背義偷襲之仇!

  只可惜造化弄人,因為北方戰事緊急,燕國無法再從和蠻人決戰的前線給初代鎮北侯調撥更多兵馬。

  初代鎮北侯只得率軍踏破乾國北方三郡吸納人口財富回國,后來,又為了制衡考慮,身為南人的初代鎮北侯受封于北,終生無法完成自己南下破乾的夙愿。

  而在一百多年后,

  大燕攝政王在上京城邊,

  種下一棵柳樹,命一隊士卒,日夜輪班看護不得損壞。

  同時,

  在柳樹旁立碑,

  碑上刻詩:揚鞭策馬逐銀浪,清溜迢遞看桃花。

  這句詩描繪的就是初代鎮北侯大破乾軍時的場景,也是銀浪郡名字的由來。

  讓人驚訝的是,

  碑文下方的落款,

  并非是大燕攝政王,

  而是:

  銀浪郡翠柳堡守備——鄭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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