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正巧了么,趕上了。
起初鄭侯爺率領一支先鋒軍向北進入極北之地,只有一個大概的范圍,能否找到就純粹是看運氣。
然后運氣不錯,找到了那支野人騎兵隊伍行進過的痕跡。
雪原的極北之地,冬日,出現了一支規模上千的野人騎兵,哪怕鄭侯爺不是沙場宿將而是一個草包都能瞧出來這里頭絕對有問題。
故而接下來,他就帶著自己麾下人馬吊著對方,對方也是盡可能地在趕路,壓根沒料到自己被盯上了。
也就是這樣,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一環扣著一環,鄭侯爺終于趕上了。
此時此刻,
薛三可謂是激動得淚流滿面,先前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大反派的既視感,現在確認了,自己就是主角,只有主角的待遇,才能湊得上這種恰好的“趕上”。
兩支兵馬的出現,讓隊伍那邊的歡呼雀躍聲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這支隊伍和星辰接引者勢力之間追逐廝殺了這么多天,結果現實卻冰冷地告訴他們,真正決定命運歸屬權的,并不是他們。
鄭侯爺抽出烏崖,在這個時候,不需要去和對方交涉,也不用擺什么名號了,最簡單最干脆的方法就是…擊潰他們。
派出這支騎兵隊伍的野人部族,已經上了鄭侯爺的黑名單里,對于平西侯爺而言,任何膽敢和那個預言存在關系的人或者物,都是被打擊的對象。
“老虞,你注意著那邊。”
“好。”
隨即,
烏崖舉起,
鄭侯爺發出一聲低吼:
“兒郎們!”
“虎!”
“虎!”
“虎!”
騎士們已經很疲憊了,但在此時都依照訓練本能開始整起沖鋒隊列。
這次出征,撇開野人仆從軍外,本部兵馬只有三千,但這三千騎可都是梁程親自挑選出來的精銳,且是最早一批完成換裝的序列。
刀口向前,
胯下貔貅發出一聲低吼,
“沖!”
“殺!!!!!!!”
燕軍開始開始沖鋒了,騎兵對步兵時,可以玩兒的方式有很多,歸根究底,還是覺得自己貴,總想著用最為劃算的方式解決戰斗,而騎兵對騎兵時,裝備好訓練好素質好的一方,往往喜歡來一錘子買賣,并不喜歡周旋,這就是底氣。
不說晉東軍了,其實整個燕軍,不分派系,要是對面愿意或者說對面敢直接擺出自己的騎兵來對壘,燕軍就沒有不敢應戰的。
而對面的野人軍隊似乎沒料到燕軍直接就開始了沖鋒,連個照面都不打一下,雖然對面也馬上下令提起馬速主動迎上去,時刻,是沒耽擱,可這氣勢上,卻是被直接壓了一頭。
再者,野人騎兵早就被大燕鐵騎打怕了,這支野人兵馬也并非是邊遠之地不通外事的生野人,故而在沖鋒時,頗有一種硬著頭皮很是勉強地往上頂的意思。
兩支騎兵隊伍對撞在了一起,一時間,人仰馬翻。
鄭侯爺到底是沒老田那般的底氣,并未去身先士卒第一個沖,但也沒落到最后一個,連續砍翻兩個野人騎兵后,戰局就一下子開朗了。
因為野人騎兵開始了崩潰,完全失去了建制。
他們來了,他們沖鋒了,然后,他們就潰散了。
這很野人。
想當年三晉之一的司徒家,一邊南邊扛著楚國,向北還能自信心滿滿地隨意揉捏著野人,原因,就在這里。
野人單個挑出來,弓馬騎射其實都不錯,但一盤散沙的部族形式往往讓他們在上規模的戰場上一次比一次拉胯,久而久之,這種惡性循環就保留了下來。
也就野人王時期,野人短暫雄起過一陣時間,但之后,迅速又回到了自己本該有的鵪鶉模樣。
這邊騎兵交鋒時,那邊,薛三帶著自己的手下也在向隊伍那邊發動進攻。
薛三手下都是用弓弩的好手,配置的手弩還是薛三親自設計出來的,射程不遠,可精準度高,在眼下雙方距離都拉得很近的當口,殺傷力和殺傷效率就極為驚人。
隨后,更是三人為一個小組,沖入近戰,配合默契之下,本就是強弩之末的隊伍護衛很快被殺得潰散。
“噗!”
薛三的匕首劃破了一個人的脖頸,隨后身形一躍,直接向那個屢次施法的女人撲去。
那個女人,是個關鍵人物,必須拿下,先前幾次三番的,都是她喚醒了黑甲男子。
女人此時正趴在黑甲男子身上,
薛三身形快速地前沖,
然而就在這時,女人忽然將一把匕首捅入自己胸口,隨即雙手死死地抓住黑甲男子。
本能的,薛三想剎車,但奈何沖勢無法改變,就在這時,黑甲男子身邊的刀忽然立了起來,薛三只能用雙匕首格擋。
“鏗鏘!”
黑甲男子起身,左手抱住女人,右手握住了刀,抽刀而起。
薛三毫不猶豫地一個側身滾出去,而原本其所站的位置,直接被刀罡砸出一個深坑。
黑甲男子打算趁勢而起,但在其身后,龍淵出鞘,猶如一道紅色的霞光直接劈向了黑甲男子后背。
“砰!”
黑甲男子整個人被掀翻,其后背甲胄上出現了數道恐怖的凹槽,先前被其抱著的女人更是在龍淵這一擊下被切割成了兩段。
低頭,看了一眼身下女人的尸體,黑甲男子張開嘴,發出了一聲咆哮,其身上的氣息再度噴涌而出,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森寒。
面對對方的憤怒而來,劍圣并未退去,劍客,最不怕的就是對方和自己硬碰硬!
龍淵顫鳴,一飛而起;
剎那間,
劍圣再開二品。
他沒興趣在這里和這位神秘的存在慢慢比武切磋,鄭凡的意思,劍圣也明白,不惜一切將這個隱患給掐滅在這里,最好連尸體都磨成齏粉,所以劍圣自一開始就沒留手。
龍淵攜帶著二品之力,轟鳴而下。
男子持刀向抗,
“轟!”
第一劍之后,男子身形快速地后滑。
接下來,是第二劍!
第二劍之下,黑甲男子身上的氣息開始快速地消退。
要知道,當初在望江江面上,魏憂持瀝龍槍也就擋住了劍圣的兩劍,當然,這里也要考慮到魏憂先前在三品之境上和劍圣消耗了太久的因素。
但不可否認的是,黑甲男子的體魄,真的已經到了一種駭人的地步。
不過,其也就是靠體魄強撐著,其自身的氣血,也就是力量,在兩劍之下,已然被打崩散。
龍淵入手,劍圣親自持劍,刺出第三劍。
黑甲男子持刀而起,卻又在下一刻,散去了一切防御。
“噗!”
龍淵幾乎毫無阻滯地刺入黑甲男子的胸膛,劍氣開始在其體內肆虐,這一劍之下,劍圣篤定可以讓其脾臟粉碎。
這時,外圍的薛三忽然喊道:
“他沒心臟!”
劍圣目光一凝,警兆頓生。
黑甲男子的臉上,呈現出青色,雙眸之中的赤紅轉化成了幽深的綠色,兩顆獠牙自其嘴角長出,整個人如同在頃刻間化作了鬼魅。
緊接著,其身體骨骼開始攪動,皮、肉、骨化作了囚籠,牢牢地將龍淵鎖在了自己的體內。
這種氣息,劍圣不陌生,平西侯府地下密室里就有著一尊和其氣息相似的存在躺著。
黑甲男子的刀,落了下來。
劍圣即刻撒開握住龍淵的手,身形快速后退,同時氣息牽引,想要將龍淵抽出。
然而,就在這時,劍圣忽然發現自己和龍淵之間的感應,被隔絕了,明明龍淵就在自己面前,卻根本無法和它再形成呼應。
“被他的血給污染了!”
薛三再度喊道。
劍圣這才留意到黑甲男子傷口處的鮮血,竟然是粘稠的黑色,而這些鮮血,已經覆蓋在了龍淵劍身。
不過,哪怕龍淵抽不出來,劍圣也依舊是劍圣,行走江湖這么多年,也不是靠一把神兵利器吃飯的。
指尖靠攏,劍氣凝聚,劍圣后退一段距離后,凝聚出了一道道劍氣,直接向黑甲男子打去。
“砰!砰!砰!”
一連串的劍氣擊打在黑甲男子的甲胄上,將其甲胄正面直接打得坑坑洼洼,黑甲男子身形一顫,似乎還想繼續向前邁出,卻又有一種余力無法跟上的感覺,身體開始向后栽倒。
“他沒電了!”
三爺喊出這一聲后,身形即刻向前一竄,匕首在手,他要去切割對方的首級,雖然知道應該會很難切,但趁他病要他命!
就是可惜了,
沒帶黑驢蹄子!
三爺騎在了黑甲男子身上,匕首正準備落下。
卻在這時,
一股吟誦之音自黑甲男子身上傳出,不是黑甲男子自己吟誦,而是冥冥之中,這一塊區域被這聲音給包圍了。
遠處一座雪山的山腰上,一眾星辰接引者圍聚在一起,這里面,半數人身上帶著傷。
“燕人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燕人為什么會知道他的蘇醒!”
“我們該怎么辦?”
“如果讓燕人得到他,或者將他毀了,我圣族之星辰,豈非再無綻放的可能?”
“早知如此,還不如將他讓給狄山部,至少,還能將他掌握在雪原上。”
“我們豈不是給燕人做了嫁衣?”
這時,
一位白發老者目光掃視四周,
“絕不能讓他落入燕人手中,否則,我圣族將再無絲毫復興之希望,獻祭吧,給予他力量,他現在,還是太虛弱了。
他,會記得我圣族,對他的付出的!”
后面這句話,在場沒什么人會真的相信,但沒辦法,伴隨著平西侯府開始用宗教輸出的腳步,星辰接引者們已經感受到了毀滅的危機;
雪原一盤散沙不一盤散沙,他們其實不是很在乎,甚至,當年野人王的失敗,他們也不在乎,這一脈,本身就沒選擇跟隨野人王的步伐,一個統一的雪原,也不適合他們繼續保持以前的地位。
但當侯府開始著力顛覆他們的信仰根基時,他們慌了。
“為了圣族,為了…星辰!”
“為了圣族,為了星辰!”
“為了星辰!”
一時間,半數星辰接引者開始自燃,在他們身上,出現了藍色的火焰,火焰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幾個呼吸之間,就消散了,一同消散的,還有他們的身軀,原地,只留下一捧灰燼。
薛三舉起匕首,對著黑甲男子的脖頸,高喊一聲:
“吃俺老孫一棒!”
匕首落下,
同時間,
黑甲男子再度睜開眼了眼。
“……”薛三。
“轟!”
恐怖的煞氣自黑甲男子口中噴出,這些煞氣不是你屏住呼吸就能阻攔得住的,它會自己向你的眼耳口鼻甚至是從你皮膚毛孔向內鉆去。
薛三這一刻只覺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這種滋味,簡直要升天了,靈魂和軀殼要開始骨肉分離。
黑甲男子雙手猛地向薛三拍去,
但薛三的身形卻忽然間消失了,落在了不遠處。
“噗……”
一口鮮血,被噴了出來,薛三整張臉都變成了青色,兩把匕首,一把刺入自己的胸膛另一把刺入自己的脖頸。
匕首里的毒素也在快速地進入,薛三又服用了一顆丹丸,而后喊道:
“叫梁程幫我解尸毒。”
隨即,
眼睛一閉,身形一側,栽倒在了地上。
那邊,黑甲男子剛準備爬起身,劍圣卻又再度出手,指尖的劍氣直射而出。
黑甲男子發出一聲怒吼,雙手抓住地面,身形向后快速地滑動,躲避著劍圣的攻勢。
而這時,那邊的鄭侯爺已經擊潰了野人軍隊,即刻下令一部分兵馬調轉,向著這邊包抄過來。
“吼!”
黑甲男子再度暴起,其胸口卡著的龍淵被其彈射了出去,劍圣下意識地想接龍淵,但馬上聯想到薛三先前倒地昏迷的畫面,即刻以氣運劍,龍淵沒能觸碰到劍圣,而是倒旋了一周后刺入凍土,其劍身上,殘留著黑色的血液。
與此同時,一隊燕軍騎士已經沖了過來。
黑甲男子毫不猶豫,身形直接撞擊了上去,打頭的兩名騎士連人帶甲再帶胯下戰馬被一起掀翻,但身后的騎士卻以馬槊刺入黑甲男子的腋下。
黑甲男子雙臂夾住馬槊,雙腳生根,向上一抬,兩個騎士連帶著戰馬被他舉了起來,而后于空中相撞。
“砰!”
人的骨肉和馬的骨肉在這一聲碰撞之下幾乎分離。
這一幕,落在鄭侯爺眼里,當真有當年沙拓闕石鎮北侯府門外獨戰鎮北鐵騎的即視感。
“給本侯殺了他,取其首級者,封總兵!”
“喏!”
“喏!”
越來越多的騎士悍不畏死地沖向黑甲男子。
黑甲男子一人面對上百騎兵的沖鋒,依舊是選擇最無畏最剛猛的方式在應敵,他一個人,宛若戰神。
鄭侯爺騎著貔貅來到了薛三身側,低頭看了一眼薛三,確認薛三小命還在后就不看他了。
劍圣則看著自己刺入凍土的龍淵;
鄭凡低下頭問道:“烏崖可以湊合用么?”
劍圣看著鄭凡,攤開手,鄭凡將烏崖遞了過去,劍圣接刀。
戰圈之中,黑甲男子還在廝殺,不時有騎士被斬殺下馬,死狀都很凄慘,幾乎沒有全尸。
但騎士們沒有崩潰,外圍的騎士,已經又形成了一個新的包圍圈。
對付這種強者,就得拿人命去填,去耗。
當年劍圣于雪海關前一人斬千騎,是有水分,眼下鄭侯爺排出的這陣仗,則是實打實的。
悍不畏死,訓練有素,結陣嚴謹,誓死沖鋒,再高的高手,也得給你填跪下!
劍圣準備上前,卻被鄭凡喊住:
“別。”
劍圣微微皺眉。
“再耗一會兒,他氣虛,一段進去了,用完了也就用完了,已經死了這么多兄弟了,不能讓他們死得沒價值。”
鄭侯爺挺了挺自己的后背,
沉聲道:
“費了半天勁,要是最后讓他給跑了,我得被慪死。”這不是鄭侯爺冷血,這就是現實。
“這體魄,我這輩子所見之人,可能也就田無鏡能比得上他了。”
“人就是靠體魄吃飯的。”
“他身上的氣息,和你家下面棺材里的那個,有點像。”劍圣說道。
鄭凡搖搖頭,道:“真正像他的人,在后頭領著大軍呢。”
“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劍圣問道。
“你在說他,還是在說…我們?”
“我們?”
“是,我,們。”
鄭凡見那邊廝殺得差不多了,
從懷中掏出了魔丸,捏在了手中,做好了準備,
隨即,
大喊道:
“大燕平西侯鄭凡在此!”
“轟!”
“轟!”
“轟!”
頃刻間,
黑甲男子像是本能地鎖定了目標,其實,哪怕是對于指揮不高的野獸而言,他們也懂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黑甲男子不惜刀槊加身,強勢沖出了包圍圈,向著鄭凡所在的方向撲來。
外圍的騎士迅速反應,要將其堵回去,鄭侯爺在這里,他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堵住所有缺口。
而劍圣在此時也動了,
身形一閃,
黑甲男子一拳擊碎一名騎士的胸膛,又一腳踹炸了一匹戰馬的頭顱后,
劍圣出現在了其身側,
手持烏崖,
一刀劈在了黑甲男子的肩膀位置。
“噗!”
烏崖砍入其肩膀,
黑甲男子身形一顫,膝蓋彎曲下去,跪倒在地。
其本能地想要再站起身,但劍圣也在此時以一指劍氣,刺入其后腦位置。
黑甲男子身形一滯,
掙扎了片刻后,
似乎也在此時耗去了體內的最后一絲力量,
頹然地低下了頭。
鄭侯爺放下魔丸,伸手自懷中取出鐵盒,取出一根煙,懶得再在這寒風下用火折子點煙了,直接將卷煙送入嘴里,緩緩地咀嚼著。
腥辣的味道,刺激著自己,同時,也清醒著腦子。
“呸!”
吐出嘴里的殘渣后,
鄭侯爺下令道:
“找上一切可用的鐵鏈繩子,給他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