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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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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多的謀劃,再多的糧秣,再多的民夫,再多的軍械,再多的紙面上的紙面下的,那一路將領的心思這一路將領的猜忌…

  甭管有再多的再多,

  最終,

  還是得落到真正的刀槍見血面兒上來。

  躲不開,

  也逃不掉的。

  古往今來,縱然有不少兵不血刃就滅國亦或者全國皆降舉國上下無一是男兒的例子,但其實也是流過血的,只不過是提早流過了。

  雨停,

  正午時分,

  雪海關軍寨里,計一萬兩千余騎兵出寨,其中,野人騎三千為前軍,當年曾攪動三晉之地不得安寧的野人王,赫然就在陣中;

  此外,金術可和柯巖冬哥各三營兵馬為后軍,倒不是鄭伯爺故意去消耗蠻族兵,而是因為論忠誠論戰力,蠻族兵,都最值得信賴。

  這一仗,

  作為伐楚的開門一戰,

  只許勝不許敗!

  騎兵隊伍疾馳如雷奔,在繞過東山堡后,就一路向南,直插鎮南關之前,楚人軍寨軍堡合縱的腹心之地!

  東山堡首先升起了狼煙,

  這不是燕人探馬,

  這是燕人大軍!

  隨即,

  各軍堡各軍寨烽火全都燃起,

  這也標志著燕楚這東方兩大國之間的國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鎮南關,將軍府。

  一身戎裝的年大將軍走出廳堂,對前方跪伏在地的傳信兵問道:

  “燕人來了多少兵馬。”

  狼煙不僅僅是預警的功能,狼煙的顏色、粗壯,同時也能傳遞出敵襲的規模和程度。

  “回稟大將軍,前方傳信,入內的燕軍,萬騎左右。”

  “萬騎?”

  年大將軍皺了皺眉,伸手推開了站在其身側正在幫其打理甲胄上銀穗的親兵,“就萬騎?”

  “報!!!!”

  第二輪報信的傳信兵趕至:

  “燕人騎兵向我鎮南關而來!”

  “放屁的鎮南關,他們是要去央山寨。”

  年堯拿起自己的佩刀,下令道:

  “擊鼓傳將,城樓議事。”

  城樓,自是鎮南關的北城墻城樓。

  在那里,可以清晰地看見狼煙,也能盡早地洞察軍情變化。

  這是一盤棋,

  他坐南面,

  北面坐的是田無鏡,

  和這般的對手對弈,

  年堯不敢有絲毫懈怠與馬虎。

  雪海關騎兵一人雙馬,故而未做停歇,直奔央山寨;

  狼煙升起那一剎,其實就意味著這場戰局的開啟,縱然有靖南王率各路大軍壓陣,但鄭伯爺也不敢當對面大楚的那位大將軍是個擺設。

  終于,黃昏前,央山寨,出現了在了大軍的視野之中。

  梁程即刻下令,哨騎外放,左右各一千騎前壓,其余兵馬,一半歇息進食一半則拿起鏟子,開始挖土。

  麻袋,可是早早地就備好了,且是從輜重民夫營那里直接要來的。

  鄭伯爺這次騎的是貔貅出征;

  金甲,

  沒好意思穿,

  但貔貅,各路兵馬眾目睽睽之下,還真不好意思留在寨里。

  且沖寨之時,最需要武勇鼓勵,鄭伯爺作為吉祥物,更是這支兵馬的士氣之凝聚,自然得顯眼一些。

  央山寨的前方,本就地勢低洼,即使今日放晴,但那里依舊形成了水沼泥濘。

  且一來是提前收到了狼煙預警,二來則是親眼所見,故而央山寨內的藤甲兵馬上也開始運作起來,全力備戰防御。

  遲明義站在高臺上,不停地下達著命令,下方,一列列藤甲兵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布防。

  自他所站的位置向北看,可以看見一片黑色的陰影,但問題是,這陰影,比自己想象中,要稀薄很多。

  “報,西營外出現燕軍!”

  “報,東營外出現燕軍!”

  遲明義馬上道:“吩咐東西兩營小心戒備,那只是燕人的佯攻,沒大事。”

  “喏!”

  “喏!”

  遲明義說得沒錯,那兩路騎兵確實只是佯攻,跑上去溜溜馬,順帶射個幾箭,打個招呼。

  而在正軍那邊,

  進食過的士卒開始更換先前挖土的,繼續開始填充土袋。

  土袋,已經逐漸壘起。

  鄭伯爺這邊,自有人為其搭了個小帳篷,已經躺進去了,閉眼,歇息。

  其余兵馬,則在梁程的指揮下,于入夜前,完成了布防任務。

  燕人打仗,自有那么一股子氣魄在這兒,而雪海關這邊,因為他們伯爺的關系,從軍士到各級將領身上,也有著那么一股子睥睨的氣勢。

  大家,

  該挖土的挖土,該燒水的燒水,該歇息的歇息,明明是在打仗,卻有著一股子在春游的閑適。

  但凡軍隊兵馬,

  能做到臨陣不亂,就已經算是可戰之兵了;

  要是能做到臨陣從容,那絕對是精銳。

  戰馬,就在四周,不少人休息時干脆就躺在馬背上。

  待得入夜后,每隔兩個時辰,就有兩千多騎出動兩千多騎回歸,去央山寨外圍轉一圈,射射箭,打打火把,喊一喊,叫一叫,甚至,還唱起了那荒漠蠻族的歌謠。

  隨后,就是換班。

  休息過的人馬上上馬再上,回來的人則繼續休息。

  兵馬調動,戰馬蹄子踐踏的聲響,不可謂不大。

  但這里面的士卒,凡是睡覺的都睡得很安詳,大戰在即,都清楚該如何蓄養自己的精力。

  戰馬需要蓄養馬力,人,其實也是一樣的。

  而這種晚上不間斷地騷擾,疲兵之計倒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還是防止央山寨里的守軍來搞夜襲。

  這可是鄭伯爺起家時的常用招數,故而在防備這一點上,可謂極其慎重。

  而其余各處的楚軍軍寨軍堡方向,梁程只派出一些哨騎做警戒,并未大張旗鼓地做防備。

  因為按照時間,這會兒,燕軍各路兵馬應該已經兵對兵王對王的就位好了。

  莫說楚軍想來個“鎖龍”陣了,就是那些腦子靈活的將領想發兵過來偷一手,等到其兵馬出寨或者出堡時,馬上就會發現有一支燕軍已經在恭候著了。

  離開堡寨的依托,那楚人就得和燕軍野戰,雖說燕軍下面各路兵馬戰斗力不一,但怎么說呢,在野戰方面,大家都有絕對的信心。

  鄭伯爺這一覺倒是睡得極好,確切地說,是打那一日差點步清太祖巡查敵情后塵歸來,

  進入王帳后,

  鄭伯爺心里的抑郁之氣,已經盡散。

  其實,心里本就那點矯情,且那點矯情還在于一種出于弟弟對掌控欲極強哥哥的逆反。

  老田連那話都已經說出來了,鄭伯爺心里,自然也就痛快了。

  人無雜念,

  自然神意通達,

  排除一切情緒上的干擾后,

  下面的,

  就是老老實實地準備打好這一仗。

  首先,

  睡好覺。

  這些蠻兵野人,以前放牧時習慣了這種吵鬧喧囂,故而在這種環境下,依舊能休息充足,待得翌日清晨,大家伙看見神清氣爽的鄭伯爺在那兒伸懶腰時,才不得不佩服,自家伯爺才是真正的鎮定自若!

  阿銘提著水囊,一邊澆一邊讓鄭伯爺洗漱洗臉。

  水囊里的水,很珍貴。

  因為附近的井要么被填要么被下過毒,就是溪水也不敢隨便喝,所以大家伙都是喝自己水囊里自備的水。

  梁程也沒派人出去找水源做什么的,反正戰果,也就今天出,打贏了,啥都有,打不贏,那就只能調轉馬頭撤軍,可不能給對面楚人大帥又重新布置調派的機會。

  所以,全軍上下,也就只有鄭伯爺能夠這般恣意浪費飲用水。

  “呼……睡得真舒服。”

  “豈止,昨天睡你隔壁,凈聽你打呼了。”劍圣一邊吃著馕一邊喝著水沒好氣地說道。

  他也是奇了怪了,

  按理說這位爺平日里在雪海關,也算是養尊處優得很了,結果昨晚那個呼嚕聲,嘖嘖。

  “哈哈哈。”

  鄭伯爺笑了,道:

  “別說,這穿上甲胄上在戰場上,睡覺就是舒服,也容易睡得沉。”

  戰場是直面生死的地方,在這種環境下,什么抑郁癥什么精神衰弱啊什么有的沒的這些毛病,通通都不見了。

  “明晚不睡你旁邊了。”劍圣說道。

  鄭伯爺馬上道:“這可不成!您不睡我旁邊,我可放不下心打那呼嚕。”

  劍圣嘆了口氣,喝了一口水,又送了一口馕。

  而這時,

  號角聲傳來,

  所有士卒迅速結束手頭的一切,整理好自己的甲胄翻身上馬就位。

  沖寨,

  要開始了!

  三千野人騎兵在最前面,

  野人王在桑虎的陪同下,來到陣前。

  他右手握刀,左手高高舉起,隨即,刀口劃過左手掌心,將鮮血,擦在了自己額頭。

  一時間,過半野人騎兵也都學著野人王,用刀口劃過自己掌心,將鮮血擦在自己額頭,其余野人們,晚了一步,但也跟著完成了儀式。

  “星辰在上,我將在星輝深處,等著你們,這一戰,不是為了圣族,而是為了我們自己,為了你們的家小。”

  野人王面露猙獰地吼道:

  “這一戰后,你們將吃著和他們一樣的食物,喝著和他們一樣干澈的水,穿上和他們一樣精良的甲胄。

  我們將分得自己的帳篷,自己的屋子,自己的牧場,甚至,自己的奴仆!

  你們,

  將成為一個個,新的頭人!

  你們,

  將擁有自己的家族,自己的部落,自己的女人!

  這一切的一切,都靠著你們現在,用你們手中的馬刀,用前方敵人的鮮血和首級去換取!

  上吧,

  圣族的勇士們!

  自出生以來,我們就不畏寒風,不懼嚴寒!

  上吧,

  圣族的勇士們!

  星辰,

  已經再一次給予了我們機會,

  為了星辰,

  為了將來,

  為了溫暖滾燙的油茶,

  去向前方的敵人,

  宣泄出屬于你們的怒火和咆哮!!!!!!!!”

  一開始,

  當野人王用野人話喊話時,后方不少蠻族士卒臉上其實是帶著看笑話的神色的。

  他們瞧不起野人,是真的瞧不起。

  他們中有一部分人,是揍了野人后搶奪的雪海關;

  大部分人,來到雪海關后,別的沒怎么干,就是去雪原上打野人了。

  他們甚至覺得,野人王喊的那些鳥語,聽起來,真的好好笑。

  但伴隨著野人王情緒的不斷高昂,

  前方的這些野人們臉上的神情也在不斷地發生變化后,

  這些蠻族兵們慢慢收斂了臉上的戲謔之色,開始變得嚴肅起來。

  劍圣目光看向前方的茍莫離,

  對站在自己身邊的鄭伯爺道:

  “你終究,還是把他放出來了。”

  鄭伯爺搖搖頭,

  靴子在地上踩了踩,

  “不,他永遠都在我腳下。”

  新的一道狼煙,從央山寨內升起,因為他們瞧出來了,燕軍,要沖寨了。

  且因為燕軍并未包圍央山寨的原因,所以寨子內的信騎可以自由地出寨去向后方鎮南關報信。

  而鎮南關北城墻城樓上,

  眼眶有些泛紅的大將軍年堯收到了奏報。

  “怎么,就只有萬騎進來了?”

  年堯對這個燕軍數目,一直不解,但隱約間,也有一種被人冥冥之中掐住七寸的感覺。

  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和發展。

  “報,央山寨傳訊,燕人進攻了!”

  年堯咬了咬牙,

  就一路燕軍,就一路,難不成燕人是想靠這一路兵馬,就吃掉我央山寨?

  燕人的意圖,

  田無鏡的謀劃,

  到底是什么?

  戰場的迷霧,依舊深重;

  年堯下令道:

  “傳令央山寨附近的幾座軍寨軍堡,進行策應。”

  既然眼下戰場局勢迷霧重重,年堯不介意先來一出“打草驚蛇”,先摸一摸燕人的盤算。

  然而,

  這不摸不要緊,

  這一摸,就宛若沸油添水,局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不出半個時辰,

  各路軍寨軍堡,

  紛紛揚起了狼煙!

  “報,西山堡發現敵情!”

  “報,四合寨發現敵情!”

  “報,獨孤寨發現敵情!”

  “報………”

  哪兒哪兒哪兒的,都發現了敵情!

  年堯當然不可能相信燕人直接開始全面進攻了,燕人再怎么自大,也不可能全線攻城。

  這只能說,原本就有燕軍兵馬在各路軍堡軍寨的外圍,當里面的楚軍有要出動的架勢時,燕軍馬上現身開始進行逼迫。

  他們不攻城,

  但若是楚軍出來,

  他們必然會打!

  “傳令下去,各軍堡軍寨,堅守不出,嚴加防范!”

  “喏!”

  這個時候,年堯自然不會傻到再強行調出各路軍堡軍寨的兵馬出來,否則,一通大亂戰,是必不可免的。

  到處都會交鋒,到處都會廝殺,戰場被分割成無數塊。

  這本應該是自己盤算著對付燕人的招數,但沒成想,將要被分割的,居然是自己。

  怎么打,

  自己現在將軍隊調出來才是真的傻,燕人付出再大的傷亡也是比攻城要劃算得多得多!

  “報,央山寨信騎!”

  “喊來!”

  年堯清楚,如今局面的導火索,就是最先進入戰場的那一路燕軍;

  甚至,

  年堯有一種荒謬感,

  那就是看看先前報上來的狼煙四起,

  要做出這般大的陣仗,整個燕軍大概率是各部都出動了。

  所以,

  這數十萬燕軍,只是為了那一路燕軍在壓陣?

  到底是誰,

  有這般大的牌面!

  到底是誰,

  值得田無鏡去給他這般大的牌面!

  總不可能那支孤軍深入的燕軍,是田無鏡本人在領兵吧!

  “大將軍,我寨前方燕軍,打的是‘鄭’字旗!”

  “鄭字旗?”

  年堯愣了一下,

  不用想,

  一個“鄭”字,外加這種待遇,他馬上就知道了那支燕軍到底是誰的兵馬!

  不正是燕國的那位平野伯,

  自家大燕的駙馬爺么!

  雖然素來有傳聞,說那燕國的南侯,現在的南王,對那鄭凡極為看重;

  但年堯真的不敢相信,

  他居然會為那個平野伯,做到這種地步!

  燕楚雙方合計百萬大軍,

  就為了給那個平野伯搭個唱戲的臺子?

  “直娘賊,你他娘的對那姓鄭的這般好,你自己要不要也親自來壓一壓場子啊!”

  年大將軍忍不住罵道。

  他崇拜田無鏡,揣摩研究其戰術打法,這在鎮南關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正因為如此,他對燕國靖南王對那平野伯的態度上,感到十分憤怒!

  且這憤怒更深層次的原因在于,

  他的謀算,空了!

  且隱約間,有一種心慌的情緒在蔓延。

  一萬騎,就想在一天之內沖掉有八千藤甲兵駐守的森嚴軍寨?

  他是不信的,他不信燕人真的是各個天神下凡!

  但領軍的是那位曾孤身入楚拐走公主的平野伯,一個曾轉戰千里拿下雪海關善于創造奇跡的異類,

  年堯心里的信心,就不穩了。

  “報,大將軍,我關西北方向十里處出現燕軍兵馬!”

  “有多少?”年堯馬上問道。

  “三萬!”

  三萬,

  不多。

  居然敢堂而皇之地逼近自家鎮南關下。

  鎮南關的守軍,其實也就六萬多,畢竟這是一座軍事重鎮,不是傳統意義的城池。

  就是比鎮南關還大的雪海關,大半的民戶,其實還是住在城外區域的,關內,其實容不下太多人口。

  但鎮南關東西兩側軍寨里,可是各有四萬多大楚皇族禁軍駐扎,鎮南關后方,還有一座大營。

  你那邊一萬燕軍去沖央山寨,年堯還能理解,這邊三萬騎就敢來沖我鎮南關!

  “直娘賊,真當我年某人是嚇大的么!”

  “大將軍,還有……”

  “說。”

  “那支兵馬中,打出的,是燕國靖南王的王旗。”

  “……”年堯。

  鎮南關西北處,

  一支疾馳而來的騎兵軍團,停歇了下來。

  前方,

  就是楚人的雄關,就是楚人的軍寨,那里,駐扎著楚人最為精銳的皇族禁軍。

  全因那一道立于軍陣前方的,身著鎏金甲胄騎著貔貅的偉岸身影;

  仿佛炎炎夏日里從南方刮過來的風,

  都在這里,

  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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