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哥哥”兩個字,老太監說得甚是曖昧,旁人聽在耳中,如何不知他什么意思?
熹嬪冷眼瞧著,便知這老太監自知事發,定然保不住性命,再加上傷情嚴重,是以再無顧忌——便連這等宮闈禁忌,拿不上臺面之事,也一并攀扯了出來,一時間不由得暗暗心驚,只是抬頭看著皇上。
怡泉抬起頭,定定地望著吉靈道:“奴才試了很多次,小洋子也有猶豫過,最后卻并沒應允,奴才只好想法子,打通了六阿哥身邊其他人的關竅。”
吉靈咬牙道:“什么人?”
禛抬頭看了一眼小陳子。
小陳子會意,轉身迅速退了出去,不多時,已經將等候在殿外的六阿哥身邊的仆眾全部推搡了進來。
眾人跪在地上。
不少人方才在外面聽了里面的對話,待得進來親眼見了這場面,已經是瑟瑟發抖,半跪半趴在地上,并不敢抬頭。
還有幾個哈哈珠子也跟著進了來,給皇上叩跪行禮。
因著身份不同,他們面上、手臂上但有受傷之處,早便已經被包扎了起來。
那幾個哈哈珠子磕下頭去。
怡泉向那一群小太監瞧了一眼,中間有一人也瑟瑟發抖著抬頭望著怡泉這兒,他只望了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去。
小陳子心念快轉,瞧向那人時,卻見他衣袍之下漸漸有水漬滲出,在殿中蜿蜒,又有一股淡淡的腥臊之味。
他已經活生生嚇尿了。
怡泉咽了一口唾沫,無力地抬手指了指那小太監,絕望地道:“便是此人。”
話音剛落,那小太監已經磕下頭去,渾身癱軟,哭著大聲道:“皇上饒命!宸貴妃娘娘饒命!奴才今日救阿哥,也是拼了命的,奴才并不知道怡泉姑娘來找奴才,又有意讓奴才與老郭頭親近,原來是為了坑害六阿哥!奴才只當是阿哥們之間的比攀,又想著怡泉姑娘本便是宸貴妃娘娘宮里的人,貴妃娘娘又是六阿哥的生母,這還能出什么差池?
他痛哭流涕道:“奴才地位卑賤——并非貪圖那一點賞銀,只不過上面的意思吩咐下來,奴才又哪兒敢敬酒不吃吃罰酒?奴才若是知道事關皇子安危,便是再給奴才十八個腦袋,奴才也斷斷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啊!皇上!”
他咚咚地在地上磕著頭,不一會兒,額頭上已經濺出了血,皇后烏拉那拉氏瞧著他身下,抬起袖子掩住口鼻,厭惡地轉開頭去。
禛轉過目光,看著裕妃,隨后向她一步步走來。
裕妃顫抖著雙手,扶住宮女的手,勉強站直了身子:“皇上…”
禛想到弘昕被救出來時候,昏迷不醒,滿面黑灰的模樣,又想到他一醒來,只嚇得不住抓住吉靈,口口聲聲喊著“皇阿瑪,額娘!”
禛只覺得心底極寒零零看書網00ksw,那寒意從心頭一直滲到了四肢、乃至指尖上。
他冷聲開了口:“耿氏,你很好。”
裕妃抬頭,從滿眼淚水中望出去,哭著道:“皇上!臣妾一片愛子之心,一時糊涂,臣妾自知死罪,萬望皇上不要遷怒于五阿哥,弘晝向來是個心思直純的孩子,皇上您也瞧見,他為了府里一個格格都能鬧成那樣,又能做得了什么算計?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
禛慢慢道:“裕妃,事到如今——無論弘晝是不是知曉此事,都已經不重要了。”
裕妃一張臉上瞬間褪光了血色,喃喃道:“皇上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禛目光中透著深重的疲憊、厭惡,憤怒,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佛只是在說“今天天氣真不錯”這樣的口氣一般。
他冷冷道:“弘晝已經長成,朕剛剛封他為和親王——是直接封了親王,不是貝勒!你若是還有些腦子,就該想想,僅憑這一點,朕如何不疼愛他?”
裕妃眼中不斷淚水滑落,長嘆一聲道:“皇上,太遲了!您封得太遲了!”
禛冷笑道:“是朕太遲,還是你太心急?耿氏,朕尚健在,你何至于此?昨日弘昕困于火場,弘歷尚焦急萬分,朕觀弘晝,卻毫無悲痛之情!正是因著有你這樣的母親,使了這樣蠢笨、不顧一切的手段,好好的一個兒子才會被養成這樣!”
他說到這兒,聲音漸漸高了起來,眼底幽暗之色愈來愈濃,只是厲聲道:“耿氏!朕待你不薄,這個妃位,全因著弘晝的緣故!朕瞧著你,是被位份給迷糊了眼睛,養野了心思!平日里大抵還不知怎么唆使著弘晝,如若朕將你犯過之處全部指出,你可還有顏面存活于世?”
他越說越氣,冷喝道:“…弘晝尚未有所動作,你一個后宮婦人,倒先覬覦起來,急著跳著,便要為兒子謀算了?哼,懂得爭倒未必是件錯事,只是也要看用什么手段,就你這般庸蠢不堪的心胸、眼界,也想謀算?不自量力!
朕若是再多查一層,是不是弘晝身邊的師傅、諳達、哈哈珠子、太監等也認為他有可能繼承大統之位了?要來結黨培眾,蠱惑人心了?!”
禛一掌拍擊在身邊桌子上,那桌上一只花瓶晃動了幾下,終于沒穩住,人咔嚓一聲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裕妃終于完全崩潰,舉起雙手捂住臉嚎哭起來:“皇上!不!臣妾不是…皇上,您…”
她揪住胸口的衣襟,痛苦地道:“皇上您也體諒體諒臣妾哪!臣妾這一輩子,沒受過寵,沒斗得贏,只指望在一個兒子身上,皇上如此寵愛宸貴妃所生的六阿哥,臣妾的弘晝還有什么指望?臣妾難道要等到將來,靠宸貴妃母子施舍一口羹湯,看著他們高高在上的臉色,茍延殘喘地過日子嗎臣妾不甘心!”
禛利眼一瞇,冷聲道:“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裕妃驟然一愣,禛突然吼道:“朕在問你!”
裕妃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就尖聲道:“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是她平時常常對臣妾這般說,皇后娘娘還說…”
烏拉那拉氏氣得眉眼都快歪了,頓時上前,飛快一個耳光打在裕妃臉上,怒喝道:“耿氏!你是糊涂了心竅了!一條瘋狗一般,眼見著無人救得了你,竟敢對著本宮也亂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