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極溫柔,兼著熱氣一陣陣撲在吉靈耳根。
就聽見禛輕聲低笑,一遍遍撫摸著她長發與背脊,笑聲之中又是愛憐又是寵溺。
吉靈一時之間臉上居然也發了燙起來。
她沒抬頭,趴在禛懷里,只是心里一遍遍想著:我這便要成貴妃了?
宸貴妃?
又過了幾日,吉靈果然明白了禛說的“封貴妃是大事,便是再快的準備,也總要百日”是什么意思。
有清一代,立皇貴妃的情況極少,可以這么說:只有一朝后宮里有了皇貴妃,那么皇后基本形同被廢。
所以會設立皇貴妃,一般是出現在皇后犯了大過,被皇帝幽禁,或者皇后薨了之后,皇貴妃才會被設立,形同副后,甚至大部分時候可以直接掌管皇后權利,比如禛的養母——康熙朝的佟佳氏就曾經在康熙二十三年,被封為皇貴妃,攝六宮事,代行皇后權,成了有實無名的“皇后”
可那還是因為康熙帝的第二任皇后已經去世,后宮需要一位“副后”來統領。
所以眼前…吉靈的這個“貴妃”之位,已經是如今后宮里品階高的不能再高的位置。
欽天監擇日之后,先按例報給九洲清晏殿,待得皇上親允之后,這吉日才算定了下來。
禛定的日子在九月里,封貴妃的儀式隆重,九月里正是秋高氣爽之時,天氣不冷不熱,不至于一趟折騰下來,汗流浹背。
欽天監官員跪在下面,就見皇上提筆在紙冊上的日子下劃了朱丹紅線,又叩了叩桌面,轉頭看了蘇培盛一眼,細細道:“再送去給宸貴妃瞧瞧,她若是不喜歡,另改。”
提到吉靈,禛的聲音溫柔得幾乎如春風,那欽天監官員恍然一閃神,立即磕下頭應了。
蘇培盛恭恭敬敬接過,合上冊子,小步倒退著走了出去,叫了小陳子過來,囑咐了幾句伺候皇上的事宜,便出了去,親自一路快走著向天然圖畫而去。
到了天然圖畫門口,小芬子正在院門口指揮著小太監調整門楹,一院灑掃花除,奴才們往來皆是滿面喜氣洋洋。
小芬子一轉頭見了蘇培盛,伸手拍了拍那小太監后背,便走了過來,一如從前恭敬,剛要拜下,蘇培盛已經抬手緊緊握住他的手,將他一把拉扯了起來,埋怨道:“忒多禮!忒多禮!”
小芬子也不勉強,就著這姿勢站直了身,見蘇培盛手里捧著冊子,紙面明黃,知道多半是自己主子封貴妃事宜,便側身恭請蘇培盛先進去了。
吉靈今日起得遲,還在內里暖閣梳洗,小芬子命人拿了茶點心,請了蘇培盛在一旁值房里暫且歇下,不一會兒見膳房的小太監將茶點送來了,小芬子起身便親自過去張羅,蘇培盛忙伸手按住,極親熱地讓他不必張羅,又扯著他坐下。
小芬子瞇著眼微微一笑,道:“蘇公公在九洲清晏殿,咱們天然圖畫的手藝自然不能比,卻是怠慢不恭了,下回我請蘇公公好好吃頓茶。”他一邊說,一邊已經斟了一盞茶,遞給蘇培盛,那旁邊小太監搶著不及,趕緊轉過身又替小芬子斟了茶,恭恭敬敬雙手奉上道:“芬公公!”
小芬子看也沒看一眼,道:“都下去吧。”
一屋子伺候的小太監如奉綸音,立時便出了去,蘇培盛將一切盡收眼底,了然一笑,心道這還不是你家祖上冒了青煙,跟著的主子命好!誰能想得到當年小小一個常在,如今竟一路攀升,無風無波,穩扎穩打,居然也升到了貴妃之位。
再瞧著皇上對六阿哥上心的樣子,加之四阿哥、五阿哥至今未曾封王的曖昧局面…將來這位貴主到底會有多大的后福,還未可知呢!
蘇培盛一仰脖子,將剩下的茶如酒一般,一口悶了,指了指正屋的方向,才道:“人家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這是順風順水,連走都沒走,直接就給漂上去了啊!”
小芬子低垂著眼,看不清眸中神色,半晌才輕聲低笑道:“蘇公公不是外人,料想也不笑我,換做七八年前——我小芬子也沒想到如今能有這一天的好日子。”
他說著,站起身來,道:“當年蘇公公曾提點過我,如今小芬子給公公一拜。”
蘇培盛連忙雙手將他扶了起來,連聲道:“這是做什么?不可,萬萬不可!那些道理,不過我隨口一說,說到底——大道理聽懂的人多,能做到的卻少,你能有今日,還是靠著你自個兒的修為和誠心!“
他頓了頓,伸手拍在小芬子肩上,意味深長地笑道:“況且,將來蘇公公說不準還要依仗你呢!”
不多時,吉靈已經出了來,蘇培盛連忙將準備好的冊子遞了上去,又將皇上與欽天監官員的話語轉述了一遍,滿面堆笑道:“宸貴妃娘娘…”
吉靈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著道:“皇上旨意還未正式下來,本宮也未封貴妃,蘇公公不必如此抬舉。”,見蘇培盛滿面細汗,又轉頭吩咐七喜道:“賜座。”
蘇培盛先是應了前一句,聽了后一句又連聲道不敢,吉靈也不勉強,笑了笑便道:“那把冰桶給蘇公公拎到近前,好教他也涼快些。”
蘇培盛連聲謝恩。
吉靈翻過了冊子,道:“這日子是皇上定的?”
蘇培盛點頭道:“回宸貴…回宸妃娘娘的話,是,下有朱砂紅跡圈著的,便是皇上定下的日子。”
吉靈點點頭,道:“既然是皇上定下的,我聽皇上的。”說著,便將冊子懶洋洋地交還給了七喜。
七喜接了過來,雙手便奉上向前,柔聲道:“蘇公公。”
蘇培盛躬身接了過來,沒料到吉靈對封貴妃日子這般隨意,只簡單掃了一眼便定了下來,一時間面上微有錯愕。
他想了想,站在原地,一時倒不急著走,只是閑閑將那話頭扯開,不聲不響便繞到了六阿哥弘昕身上,又絮絮地撿了皇上教習六阿哥的事情來說,便見宸妃娘娘果然聽得十分專注。
坦坦蕩蕩里。
烏拉那拉氏坐在鳳位之上,裕妃端坐下首,低眉耷眼,時不時掀動一下眼皮,瞧著皇后的臉色。
熹嬪坐在她對面,就見裕妃也是一臉心浮氣躁,坐立不安的模樣。
消息也是剛剛傳過來——天然圖畫里的那位,馬上就要從宸妃變成了宸貴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