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督護府前的大街上人早已經零零散散的散去了,也唯有幾個帶著黑色幞頭的御史臺小吏還在不遠處的廊下陰涼處一邊乘涼一邊看著府前的動靜。
微掩的大門“嘎吱”一聲拉開一條縫,有人從門里走了出來。
他身上套了一件武人常穿的短衫,下面是一條松松垮垮的綢緞褲子,上下一合,顯得頗為不倫不類的。
沒辦法,下頭的褲子是配長衫穿的,是他自己的,上頭那件短衫,是大督護自己拿了給他的。
這就是一個時辰前跑到大督護府前來負荊請罪的那位金陵來的土財主。
一個時辰,足夠讓這些觀察動靜的御史臺小吏查清楚這個人了。
“真出來了。”其中一個小吏見狀忍不住嘆了一聲,語氣中不無失望,大人們又一次能在陛下面前刷臉的機會沒有了。
這姓周的還挺謹慎的。
土財主在門口略略的站了片刻,便轉身向著長安城最熱鬧的黃天道行去。
看樣子,是姓周的當真沒有在私底下做什么事,還有心情逛黃天道。
“走吧!”小吏無奈的轉身離去。
蹲了一個時辰,蹲了個空,這姓周的也不體恤體恤他們這群御史臺的人。
最不喜歡這種謹言慎行的了,畢竟那種惹是生非的才讓御史臺的人喜歡。喜歡到重重的參上一本,好在陛下面前立功。
走入自家車馬行時看到的就是女孩子坐在里頭慢條斯理的挖著一盤酥山吃的情形。
“喬大老爺回來了?”女孩子眉眼揚了揚,算是同他打個招呼。
她倒是一點不客氣,還挺會享受的。喬正元走過去,嗯了一聲,坐了下來,道:“辦妥了。”
有御史臺的人插手,周世林那里應該不會再找他麻煩了,但關鍵在于找麻煩的人不止周世林,還有那位馮側妃家的,比起位高而有所顧慮的周世林,那位馮側妃家的才是麻煩。
“閻王好送,小鬼難纏。”喬正元看著女孩子的眉眼,想起了自己離開前她的話。
“要把馮家這個麻煩送走其實也簡單,讓周家來對付便好。古往今來,左右搖擺的總是討不到什么好處的,你借這個機會向周家投誠,讓周家和馮家掐上,到時候他們自也沒有功夫來對付你。”
“那等到周馮兩家的事情罷休了,該怎么辦?”喬正元問她。馮家不還是要找他的麻煩?
女孩子放下手里的銀勺,笑了笑,道:“所以是要讓他們徹底打破如今武安郡王和稀泥的局面,有勝有負才好。”
“這也是遲早的事,現在不分勝負,往后也會如此的。武安郡王這人沒什么大本事,又嫌麻煩,才會一直在里頭和稀泥。”女孩子說道,“兩方積怨已久,但一直沒有鬧起來,也是一件怪事。”
“要我說周世林這個人還是手軟了些。”說到這里,喬正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是親自跟著周世林進了一趟周府的,也算打過交道了,言談舉止之間,喬正元也摸清了幾分這個周世林的底細。
“有句話叫盛世文官當道,亂世武將稱雄,如今和平盛世,周世林是個武將,自然朝中話語不算強勢,不過這幾日陛下的態度算是間接的肯定了武將,所以周世林這幾日也比往年腰板挺得更直了,也敢鬧了。”
“我雖然未見過陛下,但想來陛下于帝王之術上一定也頗為精通,如今朝中文官壓了武將一頭,她此舉一定意在平衡武將與文官之間的關系。我若是猜的不錯,后續陛下還會有所動作為武將造勢,周世林身為大督護,在武將之中地位不低,往后一些日子,勢力必有所長。”
女孩子手里的銀勺輕輕在那盤酥山里攪和著,說完這些話因沒有聽到喬正元的聲音,便抬頭看了他一眼。
喬正元眼神有些發怔,呆呆的坐在那里看著她。
“喬大老爺?”喬苒蹙了蹙眉,叫了他一聲。
“哦。”這一聲叫的喬正元回過神來,再三動了動唇,可最后還是只得了一個字“哦”。
她哪里知道的這些?大妹子教的嗎?關在金陵城外的莊子上怎么可能學這些?這…不會又是天賦吧!
看喬正元一副呆呆的神情,喬苒繼續拍了拍他,示意他認真聽著便繼續說了下去:“你這個時候去向周世林示好不虧的,而且你又主動送給了周世林一個這么好的挑事的端由,他要是不接,那就真是個傻子了。”
再怎么說武將心粗,沒有這么多彎彎繞繞,可能做到大督護的位置上,周世林可不是真的傻。
“這時候周世林也不怕跟人相爭,他不怕事小,就怕鬧不大,而且鬧的越大越好,尤其到了陛下面前,贏得一定是他。”
“我若是猜的不錯,周世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定會去大理寺將馮進才和周凱二人的事鬧起來,到時候喬大老爺你興許也會被傳話,不過不必慌張,實話實說就是了。”喬苒說著,微微一頓,“我會跟在甄大人的身邊在一旁看著此事的發展的,到時候見機行事。”
喬正元點了點頭,再次沉默了下來,女孩子也未再說話,直到將眼前一盤酥山吃完準備離開時,他叫住了她。
“我不明白,你要幫我是想讓我進長安商會,然后你要進去看賬冊。眼下我投誠周世林,之后就是他們的事了,你還盯著他們做什么?不是應該想著如何進商會嗎?”
“我現在在做的就是這件事啊!”女孩子說完這一句,朝他擺了擺手,轉身走了。
盯著周世林跟進商會有什么關系?這一句叫喬正元也糊涂了。
說穿了不就是兩個人爭第一,沽名釣譽嘛!
話講的難聽一點,這個事就是芝麻大點的小事。
“周世林要請本官查那個叫王才的?”甄仕遠從聯絡各地商會的書信中抬起頭來,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女孩子,“屁大的事有什么好查的?他要結果的話,本官現在就讓人提審王才,將口供給他。馮進才的第一名不副實,要是那兩個躺在床上的還能好起來的話,再比一回就是了。”
“大人。”一只手壓在了他面前那疊還未看的書信上,“我們不如隨了他的意,徹底將這件事鬧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