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下午工夫,韓貴將營部在“大夫第”里布置的頗有模樣。
李麟在后院花廳同高老爺聊天。
等韓貴他們收拾完了,李麟便走近前院來找韓貴。
韓貴把李麟請到一間寬敞明亮的大房間,房間里只擺著一張八仙桌,四把圈椅。
“長官你看,這是卑職的指揮室。”
陳大麻子拎著一個小竹籃進門,身后還跟著一個軍官,竹籃里的東西倒在桌上,竟是一副麻將。
“李長官來了正好,三缺一!”
韓貴三人已經在八仙桌前坐好,把麻將洗得嘩啦嘩啦直響,還給李麟留了個上首位置。
“我從北平千里趕來,就為找你們陪我打麻將?”李麟冷冷地說。
“不打麻將打什么?”陳大麻子只顧洗牌,頭也不抬便脫口而出。
“怪不得區區幾個土匪,你們一個旅的兵力都奈何不得,原來都是一幫你們這樣的酒囊飯袋之徒!”
李麟目光凌厲盯著韓貴,直把韓貴盯得渾身發毛,不知所措。
“李長官生那么大氣干啥,來來來坐。”陳大麻子忙給李麟拉開椅子。
李麟看都不看大麻子一眼,“我要知道這里的土匪分布情況,韓貴營長,請你立刻告訴我。”
“快,把地圖給長官拿來!”韓貴吩咐陳大麻子。
陳大麻子忙跑出屋,韓貴一股腦把麻將全都摟進了竹籃子。
陳大麻子把地圖拿來鋪在桌子上,地圖上好多位置都用紅圈圈起來了。
韓貴指著地圖上的紅圈圈,說:“長官,這些圈紅圈的地方都有馬子。”
“馬子是什么?”李麟問。
“就是土匪,咱們嶧縣這一帶都管土匪叫馬子。”
“這里匪患看來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韓貴繼續指指點點道:“咱嶧縣境內總共有十幾桿馬子,不過大多數都是三五十人的小桿子,數抱犢崮和雞冠崮的馬子最多,都有幾百人。”
“那你細致地給我說一下這兩個山頭的匪患情況。”
“先讓我麻子兄弟給您說說抱犢崮的事吧,他前幾天還是那里的大掌柜呢!”
陳大麻子咧嘴笑道:“我現在改邪歸正了。”
“不錯,幾天工夫就從土匪頭目搖身一變成了官兵副營長,林玉中督軍真是不拘一格用人才。”李麟不溫不火地說。
陳大麻子諂笑道:“現在我改邪歸正了!李長官你看,這個山就是抱犢崮,這現在有三四百口馬子,八成是原來的老二周天成那龜兒子的干了大掌柜的。”
“說說雞冠崮。”
“雞冠崮在抱犢崮北十里,人馬跟抱犢崮的差不多,原來大當家的是劉玉堂,前兩天叫咱們給打死了,他媳婦兒現在是那的馬子頭,叫王聰兒。”
“土匪頭子還是個女人?”
“對,嘖嘖,那小寡婦今年才二十五六歲,長得那叫一個俊!”陳大麻子兩眼放光地說。
“這么算來,整個嶧縣境內的土匪加起來也就是兩千來人?”
“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數吧。”
李麟詫異地說:“剩下三千人呢?”
“哪來的剩下三千?”韓貴也是一臉詫異。
“我從北平被調來時,可聽他們說嶧縣有五千土匪。”
“嚯!我們整個嶧縣駐軍才一旅三千人,要真有五千多馬子,我們弟兄還能在這待下去?長官,你聽哪個王八羔子的瞎胡扯的?”
李麟莞爾一笑:“道聽途說,今天我來你這就是想了解一下這里土匪的情況,以便日后盡快肅清匪患,沒別的事了,告辭。”
說罷,李麟便轉身離去。
“李長官不打兩圈麻將再走?”陳大麻子喊道。
李麟頭也不回,徑直向院外走去。
“真是個軟硬不吃的小龜孫兒!”陳大麻子氣沖沖地罵道。
“我得去跟旅座匯報匯報。”
韓貴說著也出了屋。
旅部里,張榮培正兩條腿翹在辦公桌上悠然地喝茶,韓貴說完,他便放下茶碗,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韓貴。
“李麟去你那干什么?”
“他說他想了解一下咱這一帶的馬子情況。”
“都問了什么?”
“他小子不知從哪聽來的,說咱這有五千多馬子!”
“你怎么說的?”張榮培心里一驚。
“我說咱這兒馬子攏共也就兩千來號,哪來的五千,別聽那些王八羔子的瞎胡扯。”
張榮培一個耳刮子掄圓了扇在韓貴臉上,直打得韓貴暈頭轉向。
“旅座,你打我干啥?”韓貴捂著印著掌印的臉委屈地問。
“你罵誰王八羔子的!”張榮培唾沫星子噴了韓貴一臉。
“我說那個瞎胡扯造謠的——”
“五千馬子就是老子報上去的!你給老子闖了大禍了!”
韓貴目瞪口呆地捂著臉望著自己的長官。
張榮培心急如焚地在屋里團團轉著,一邊轉一邊數落韓貴:
“當初吳大帥命我上報這里的匪患情況,我說這一帶有五千多馬子,他才多給咱發了一大批軍備。現在你他娘的倒好,全都給老子抖落出來了。這要讓別人知道還沒什么,關鍵姓李的那小子是吳大帥的干兒子,他要把這事兒捅給吳大帥,那老子這個旅長就得一擼到底了!”
“旅座,那咱咋辦啊!”韓貴一臉驚恐。
“事已至此,只能靜觀其變吧。”張榮培瞪了韓貴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旅座,要不我去給他送點禮堵住他的嘴?”
張榮培又是一巴掌扇了過來,直把韓貴扇得兩眼直冒金星。
“你他娘的腦子進水了!你要去給他送禮,豈不是告訴他,老子把吳大帥給耍了!”
韓貴捂著雙臉不再敢說話。
“就你今天犯的這錯,老子槍斃你都不為過!”
“旅座饒命啊!”
“罰你五千現大洋,限你七天內給老子送過來。”
“旅座我上哪弄五千現大洋啊!”
“沒有就把命撂這兒吧。”
張榮培掏出了配槍摔在桌上,等他轉臉去去看韓貴,韓貴早已躥沒影了。
“旅座放心,七天內后我保證給您把五千現大洋送來!”
孫家大院沉浸在一片白色的肅穆之中。
門樓上下、各進院門梁上都纏上了白洋布,掛起了白燈籠;大院雙扇門上各貼了一張火紙;一根一米長的高粱秸斜著靠在門側的石鼓上,高粱秸頂上用苘麻繩系著一沓剪成三段的火紙,共五十五張,象征著孫桂良五十五歲的壽命。
大門外用砍下來的新鮮松樹干、松樹枝搭起了一個松門牌坊,牌坊頂端屹立著兩只紙扎的仙鶴,在風中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