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收起淚水與滿腔的恨意,一心只有報仇之念的劉景農,渾身陰冷冰寒的坐在岳不群的面前,冷冷的問道:“岳不群,你為什么在此?”轉頭看了看燕心婷與鄭明珠后,有些恍然的自言道:“原來你與燕…仙子姐妹有故,此番是來救她們的?”
岳不群微微笑道:“不錯,昨日無意之中發現燕姐與明珠被張天師所擄,迫不得以,于是暗中潛入天師府中救人,卻不幸被人所發現,只能大著膽子與天師教為敵了。”
劉景農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張元斌那狗賊對燕仙子頗為看重,你在他手中強行救人,只怕是大大的得罪了他。以你華山派如今的聲勢,可擋不住天師教的一擊之力啊。”
岳不群連連笑道:“不錯,岳某此時已被天師教諸高手困在了地牢之中,雖然現在還能安穩一時,但終究免不了被擒殺的下場。”
“所以…”劉景農嘴角之下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道:“當岳先生一見到受難中的我之后,便有了一個合作的意向了?”
岳不群笑道:“那就看劉長老對張天師的忠誠之心還有多少了。”
劉景農緊閉雙眼,良久,才緩緩的張開,眼神之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怨毒的恨意,道:“本教乃是天下所有正一道人的天師教,可不是他張元斌一人的私教。貧道雖是正一天師教教徒,卻也不必只忠誠于張元斌這獨夫一人。他既不仁在先,休怪貧道不義在后…”
岳不群大笑道:“那今日你我二人便有了合作之基礎了。”
“成交。”劉景農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還請岳先生能說說此時外面的情況,以張元斌那狗賊對燕仙子的重視,他決計不可能坐視你們逃入地牢之中許久,還不親自前來捉拿。”
岳不群也有些疑惑的說道:“岳某此時也正不解呢。”說著,把自已從昨日起,到此時的經過,一一的向劉景農敘述了一遍,問道:“不知劉長老可能猜到些什么?”
不料劉景農目瞪口呆的望著岳不群,驚駭的指著他問道:“什么?什么?本教的公冶基夫婦、車白襦夫婦、孫長風夫婦,以及區開珍、云中揚等高手皆被你一人所殺了?那區開珍與云中揚的妻子也被你們所擒獲了?”
岳不群微微點頭道:“不錯,應該是這些人吧。他們大多武功高強,岳某可萬萬不是對手,只能用些下三濫的手段,用毒陰死了他們。怎么?他們之中可是有人與劉長老相善?劉長老此番聞知后又對岳某多懷仇怨了?”
“哈哈哈哈…”劉景農仰頭凄涼地笑道:“他們之中但有一人與貧道夫婦相善的,貧道等人也就不會被處以‘食髓蟻’之刑了。”
說罷,劉景農強行支撐起自已的身子,憤恨的掠向那幾個牢房,閃進閃出,數聲凄慘的叫聲連番在地牢之中響起。
鄭明珠急掠查看,不久行出,向岳不群點了點頭。岳不群皺了皺眉,但也沒有說什么,自已與天師教之間,現在除了你死我活之外,難道還有什么可化解的可能嗎?
劉景農一臉煞氣的又在岳不群面前坐下,淡淡的說道:“如此投名狀,可能令岳先生安心?”
岳不群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唉…算安心吧。”
劉景農說道:“貧道向來被張元斌那狗賊所厭,加之愛妻、弟子盡皆被害,貧道對張元斌及其爪牙早已恨之入骨,岳先生卻也不必懷疑我心。”說著,也不多言,而是另行說道:“岳先生欲知逃離地牢之法,這也簡單,只要助我殺了張元斌及其爪牙便可。”
岳不群微微皺眉道:“唔…紅袍長老一級的人,我或有可能暗殺殺死,但張天師…我雖未與他交手過,但觀其身形氣勢,武功當真深淵莫測,只恐沒有半絲的把握。”
劉景農笑道:“貧道料知那張元斌狗賊的強敵已至,他此時正自顧不暇,無法顧及我們。我們可先殺了他的爪牙,再助他的強敵圍剿于他,必能在今夜一舉將之擊殺掉。”
“哦?他居然也有強敵?”岳不群吃了一驚,道:“還請劉長老詳細說說。”
劉景農回復了一下精神,振奮振奮后說道:“自張元斌狗賊繼位以來,因少年聰懿,小小年紀,便深通正一道法與各種武功秘要,二十初頭,便修成常人難以達到的頂峰,可謂是文武全才,世上少有人及。不過卻還是卡在了無形無相之境數年,始終不能打通天地之橋,突破任督二脈。”
“他乃心高氣傲之人,為此事時常無故發怒。教中人每每觸怒,便是大刑懲治。先代九宮長老大半因之被害,小半心灰意冷歸隱山林。后來他另僻蹊徑,改本教的‘陰陽和合雙修大法’為采補之術,采盡三百少女之元陰,終于一舉突破了無形無相之境界,于三十歲那年步入絕世武學大宗師的行列。”
“至此之后,他就對采補之術頗為迷戀,十數年來,每每于暗中擄得無數少女前來行采補之法,意欲師法古人,御女三千,白日飛升典故,成仙得道。”
“嘶?”岳不群吃了一驚,與燕心婷雙雙相視無語,沒想到這張元斌張天師這么狠毒,居然想要采補三千少女來練功修仙?此番的三十六個女人,不過只是其中的一批罷了。
沒想到這自私自利之人,居然能無視這么多條活生生的生命。十多年了,那不是有上千無辜少女被害?縱然如今也算滿手沾染鮮血的岳不群聞知后,也不禁因此而氣憤的發起抖來。如此賊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了。
“此法雖好,但是大違天和,于世俗王法所不能容忍。江西一帶的少女失蹤案早在十年前,就被江西錦衣衛所警惕,但有天師教眾多教徒的遮掩,卻多年難破。前年,南京御馬監少監汪直暗邀張元斌那狗賊攻滅蘇浙一帶的反賊屠龍幫,因故率眾前往了彼處。”
“因為南京一帶,天師教教眾不多,所待時日又不短,因此在擄掠少女時,無意被汪直所覺查到。那汪直向來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當場就與張元斌那狗賊沖突起來。后幸得魏國公出面說和,方能齊心協力共破屠龍幫。不過也因此一直被汪直及其屬下錦衣衛所注意監視著。”
岳不群若有所思的問道:“這么說來,張天…張元斌的強敵便是那太監汪直了?”
“不錯。”劉景農點點頭道:“那汪直雖然被先帝貶至南京,但暗中信任不減,于南京權力非小,是坐鎮南京的太監大檔。汪直雖是閹人,乃皇家的忠犬,但好歹是非分明。張元斌狗賊女干害無數少女,可算窮兇極惡。加之害怕事泄,又與寧藩暗自結交,違了朝庭的大忌,因此與汪直可謂勢同水火。近年來,上清鎮一帶外松內緊,凡有行跡可疑之人,無不被偵訊一番…”
岳不群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已無故被那火居道人下藥暗算,便是此因了。自已還以為是哪里露了馬腳,差點被害了性命。
“貧道素來對張元斌狗賊的惡行有所不滿,因此被其所惡。但貧道身為天師教臣下道官,又不得不為本教的師君保守秘密,心中苦惱甚多。多年來,貧道夫婦一直小心翼翼的,不給他懲處的理由,只盼能平平安安一世就好。但在昨日時,終究還是因你之故,被他尋到了由頭…”
岳不群點點頭,總算知曉了劉景農與張元斌之間的故事了。時人講究相隱首匿制,法律所規定的直系三代血親之間和夫妻之間,除犯謀反,大逆以外的罪行,有罪是可以相互包庇隱瞞,不向官府告發;對于親屬之間容隱犯罪的行為,法律也不追究其刑事責任的。
這是儒家孔子宣揚的“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這一刑法適用制度自漢朝宣帝以后,就成為中國古代重要刑事法律原則之一,并一直為后世歷代所沿用。與后來的大義滅親相反,是此時的正解。你在此時若是大義滅親了,反會成為世人排斥的異類,反而會不被常人所理解。
就如岳不群包庇何不易殺害正道的青城派弟子一事,也屬正解。
只是劉景農把張元斌當成了君主與家人,但張元斌卻只是把他當作是奴仆下人罷了。幸好劉景農醒悟的還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