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他娘的,沒長眼睛啊。
二娃站在一個爆米花的攤位前,正稀罕地看著那個圓鐵疙瘩在火上滾來滾去,這時突然側身后傳來了一聲呵斥聲,旁邊的人紛紛往后退,讓開了一條道。二娃尋思著肯定是哪家的大老爺出來逛了,那陣仗他曾經在七里鋪鎮見過,趕緊往后退了退,藏在一個大個子的側身后。
這個叫什么?二娃聽見的卻是一個娃兒的聲音,只是看不見人。
這叫捏糖人兒。一個成年的男人回答他說,聲音顯得恭恭敬敬。
能吃嗎?
那我嘗一個。
二娃探出頭來,看見斜對面的糖人攤位前,站著一個胖胖的娃兒,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頭發油光光地貼著頭皮,身穿一件淡紫色的絲綢長衫,外面套了一件墨綠色的小褂,他身后站著三個壯漢,為首的是一個略微瘦些,白凈的臉上留著一撮山羊胡的人,身上穿著一件敞著衣襟的白大褂,畢恭畢敬地站在娃兒面前。他身后的兩個壯漢則站得筆直,絡腮胡子包圍的臉顯得兇神惡煞,看得二娃心里直瘆得慌。
你這怎么賣呀?山羊胡似笑非笑地問捏糖人的攤主。
三個倆,倆子兒。攤主顯然是被眼前的陣勢嚇到了,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多少?山羊胡故意把聲調拔得很高,還把耳朵湊了過去。
兩個銅子兒,換三個糖人。攤主的聲音越來越小。
奶奶的,還兩個子兒!你知不知道這是哪兒?黃粱縣!奶奶的。山羊胡說話間,把頭抬了起來,一臉得意的神情里又透著一絲鄙視,慢慢地轉向街道這一邊,對大家伙兒說,誰不知道這黃粱縣一半是徐家的,奶奶的,還敢收錢,我看你們是不想做生意了吧?
不收不收,爺您隨便拿。攤主嚇得手都抖起來了,直把糖人往山羊胡跟前推。
這還差不多。山羊胡得意地拿起一支糖人,遞給小胖子。
少爺,您嘗嘗。山羊胡語調立刻變得綿軟起來,像一只溫順的哈巴狗。
嗯,真甜。胖子少爺用舌頭舔了幾下,滿意地說,我們走吧。
臨轉身,山羊胡從攤位上又拿起兩支糖人,遞給身后的壯漢,壯漢的手里已經拿著好幾串東西了,二娃一眼就瞄見其中有一串糖葫蘆。
你看,他吃的跟我一樣。
還沒走幾步,胖子少爺又站下了,指著一個站在邊兒上手里正拿著糖葫蘆吃的娃兒說,他倆的距離大概有兩三步遠。拿糖葫蘆的娃兒看見胖少爺指著自己,不知道是咋回事,直愣愣地呆在那里。
你他娘的,敢吃和我們少爺一樣的東西。
山羊胡走上前,一巴掌就把那娃兒手上的糖葫蘆拍到了地上,抬起腳又踩了下去。二娃看見一串圓滾滾光溜溜的糖葫蘆瞬間就稀碎了,糖渣和果肉渣從山羊胡的腳底下一下子迸出去好遠。
哇…那娃兒嚇得大哭起來,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二娃心里一緊,不由地把手中的糖葫蘆藏在身后的衣服里。
你他娘的還…山羊胡正掄起手要扇下去,話還沒說完,只聽見“轟”的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大家扭過身,尋著聲音望去,才發現是爆米花的圓罐子不小心被攤主打開了,有幾個人被嚇得哆嗦了一下,沒站穩險些跌倒,可沒有一個人敢笑出聲來。
你他娘的!山羊胡聲音飚的更高了,氣呼呼地沖過來,顧不得剛才被嚇到的勁兒,一腳把爆米花攤主踹在了地上。
嚇老子一跳,叫你爆,叫你爆。山羊胡連踹了好幾腳,覺得還不解恨,又往攤主的腦袋上踢了幾腳。
哈哈,哈哈。胖子少爺覺得似乎很好玩,手指著一地的爆米花,說,爆米花爆米花,我要吃。
山羊胡揮了一下手,站在少爺身后的那兩個壯漢就走過來,可勁兒地往兜里裝爆米花,其中一個壯漢捧了少許遞到少爺手里,又走回去往自己兜里塞。
山羊胡見躺在地上的攤主跟頭死豬一樣,抱著頭一動也不敢不動,又踢了兩腳,走到爆米花機前,一腳踹翻了機器,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爆米花塞進嘴里,滿嘴含糊不清嘟嘟囔囔地走到少爺跟前。
好玩,真好玩,我們走吧。胖子少爺似乎過足了癮,扭頭往前繼續走去。
這時候,周圍的人才像回過神來,原本短暫的安靜就像雞窩里被投下了石子兒一樣,驟然又恢復了一片嘈雜。
二娃站在散開的人群里,望著一個個轉身離去的背影,一下子竟不知所措,剛才發生的一幕在每個人的臉上似乎沒有留下絲毫的印記,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這讓二娃覺得很神奇。
二娃扭頭看了看爆米花攤主,這時候,他已經站起來收拾器具了,佝僂的身影戰戰兢兢,臉上兩道鮮紅的血跡仍在往下淌,很快就模糊了大半個臉。
二娃心里驟然覺得害怕起來,趕緊往回跑。
集市里,原來還有這些嗎?
二娃心里是一萬個詫異,可想一想,似乎隱約間又明白了些什么,腳步邁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