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出門的這三天,院子里發生了很多事。
住在后院的一個老人過世了,聽說是被長子逼死的,一個三四十歲的大男人,有手有腳的,成天游手好閑不干正事,給他安排個工作也不好好干,沒兩天就嚷嚷著工作單位這不行那不行,找理由辭了職。
平時跟老人要點小錢出門喝個酒打個牌,這倒罷了,結果有一天長子把一個女的領回了家,說是要跟女的結婚,跟父母要錢,兒子終于成家是好事,也是老兩口期望見到的,可是兩人把一輩子的積蓄拿出來也不夠女方索要的10萬元彩禮。
老兩口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了個四萬出來,結果長子死活不同意,不給錢就在家里又是摔東西又是砸門砸窗戶,老母親崩潰的問長子是不是要逼死她,長子就說,那你去死吧。
然后老人就從六樓窗戶跳了下去。
今天李良從醫院回來,曼曼和小黑老早就等在院子里接他,剛開始他還沒察覺到什么,下午,他出門散步時,來到后院才看到了擺滿單元樓的花圈,這才知道院子里有人過世。
幾乎沒有誰來悼念去世的老人,鮮有人來探望家屬,如果不來后院,根本不會知道院子里有人過世,單元樓門口連個花圈也沒有,只有一張蒙了白布的小桌子擺在那里,老人的去世盡盡顯凄涼。
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坐在后樓單元門口,穿著黑色外套,披麻戴孝,他支了個小桌子,坐在那一雙眼睛四處亂瞟,偶爾他的視線會掃過李良這邊,那不懷好意的目光,似乎是在想能否從李良身上壓榨出什么價值來。
李良閉著眼睛,靠在樹干上,悠閑的曬著太陽。
至于曼曼和小黑則是在無花果樹跟前,各自練功,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快到中午的時候,田莉莉提著飯盒下樓來給兩人送飯。
“良蛋兒,曼曼,吃飯了。”田莉莉提著兩個飯盒來到花壇跟前,坐到臺階上打開飯盒,先是給李良聞了聞魚翅泡飯的香氣,然后得意的揚起了下巴:“怎么樣,我的手藝很不錯吧。”
她面不改色的把印著香江鮑翅大酒店logo的飯盒蓋子扔到了一邊。
這個白癡又賴在李良家里住下了,主動承擔起了照顧李良和曼曼的工作,她似乎很享受和兩個孩子在一起生活,尤其享受和小黑罵街的快樂時光。
“嗚嗚嗚嗚——”小黑呲出獠牙,喉嚨中發出了代表進攻信號的低吼,它邁著蹄子緩緩走向田莉莉,壓低了前半身的重心,仿佛隨時都會撲擊出去。
田莉莉神氣十足的沖小黑翻了個白眼:“哼,沒你的份。”
“汪汪汪!”
食物對犬類來說就跟生命一樣重要,頭狼的食物更是重中之重,要不是看在她端著李良午飯的份上,小黑早撲上去把她一爪子撂倒了,噴不過你,還放不倒你了?就在雙方即將開始又一輪人狗大戰的時候,坐在單元樓門口的男子似乎想起了曼曼是誰,直接起身朝著曼曼走了過來。
男子推了推曼曼的肩膀:“你是住在五樓的吧。”
這會兒曼曼正扎著馬步呢,按照李良傳授的呼吸法練功,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她氣息一亂,胸口頓時岔住了氣,李良當即就從樹下站了起來。
“…”
“我媽和你奶奶認識這么多年,當了這么久的鄰居,她去世了,你奶奶咋也不來我們家看看?”男子越說越覺得占理,眼見曼曼不停地咳嗽,他抓住曼曼的胳膊,呵斥道:“你回去給你奶奶說,讓她趕快來拜我媽,聽到沒!”
“拜你媽個頭!”
一只昂貴的皮包當頭砸在了男子腦門上。
徒弟正在努力練功,身為師父豈會容忍外人懷著惡意騷擾徒弟,結果李良還沒說什么,就見田莉莉跟炸了毛的老母雞似的,隨手撿起地上的皮包朝男子砸了過去。
男子想用母親的去世最后發一筆橫財,田莉莉不管他在別人身上打什么主意,但把主意打在曼曼身上就不行,誰也不能欺負曼曼,這是田莉莉的底線,除非欺負曼曼的人是李良。
因為她打不過。
男子當時就火了:“你特么…”
從沒有人敢這么對他,只有他拿東西砸別人的份,沒有人敢砸他。
只見田莉莉沖上去一爪子在男子臉上撓出幾條血痕,男子沒想到田莉莉這么彪悍,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所以被她撓了個正著,男子伸手去掐掐田莉莉的喉嚨,那兇狠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當場掐死似的。
結果他田莉莉沒掐到,反而被李良從田莉莉身旁掃來的一腿勾中后腳跟,整個人斜飛著摔到了地上,胸口著地,男子摔得險些喘不上氣來,不過李良沒下重手,很快男子就恢復了過來。
眼見絆倒自己的是田莉莉身旁的小孩,他也不管這孩子是不是有傷,抬起一腳往李良的臉上踹去,李良俯身前沖,脖頸卡在男子襠部,向上一頂,便把他撞飛了出去,這次男子摔得更狠,趴在地上掙扎半天都沒起來。
男子再去看李良時的眼神已涌出了畏懼,顯然是疼痛讓他清醒了過來。
“我們走吧。”
貪念嗔念沖垮了理智的人類難纏而又不可理喻,這名男子又罪不至死,李良給了他點教訓,是想讓他清醒清醒,不過他在后院還是覺得這人看著礙眼,就帶曼曼換了個地方。
“去哪好呢…”
“不如去環城公園吧,也就兩百多米遠,那里人少還安靜。”
三人提上飯盒有說有笑的走了,看到他們轉身離去,男子望著漸行漸遠的三人,一個女人,兩個小孩,三道看似柔軟的背影讓他眼神又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沒有人可以騎到他的頭上。
男子咬著牙站起來,準備就這么悄悄跟上三人,趁他們不注意突然沖上去把那孩子打個措手不及,沒錯,那孩子只不過力氣大了點而已,他可是個成年人,怎么會被一個小孩子壓著打,他不信這個邪,也咽不下這口氣。
誰知男子剛走出兩步,他突然腳心一涼,兩條腿突然就沒了知覺,腿上明明不痛不癢,偏偏就是使不出力氣,更別說跟上那三人,男子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雙腿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男子慌張的捶打兩條腿,卻在低頭時,看到了腳下的污跡。
水泥地面上殘留的些許污跡,剛好就是他老母親跳樓后摔落的位置,當時老人摔下來砸在地上,腦袋開了瓢,地上流了好多血,有些血水滲進了水泥的縫隙里去,傳達室門衛沖刷了好幾遍都沒清理干凈。
此時男子就站在這片污跡上。
他開始慌了。
活著的老母親他不害怕,母親死了以后會不會變成什么恐怖的東西回來找他復仇,他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絕對不想面對那一幕,他當場就把報復李良的事拋在了腦后,兩腿打著擺子跪在了地上:“媽,媽,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你會真跳下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男子跪下之后才注意到,他的腿忽然又可以動了,試著站起來走了兩步,腿上什么毛病都沒有,剛才雙腿無法行走仿佛只是一晃眼的錯覺。
接下來一整天時間男子都沒有等到前來悼念他母親的賓客。
晚上回家。
男子見老父親失魂落魄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沒管這個坐在客廳發呆的死老頭兒,兀自在冰箱翻找起了吃的,這時,老父親突然幽幽的說了一句:“強強啊,你還記得我最后一次打你的時候嗎?”
“那年你十六歲,偷了家里二十塊錢,跑出去一個禮拜沒回來,你回家以后,我抄起棍子要打你,你不服氣,那是你第一次跟我動起手來。”
“我氣急了,扔下棍子走了,你撿起棍子要追出來打我,當時你媽抱著你的腿,不讓你走。”老父親抬起頭,渾濁的眸子看向男子:“其實我當時氣得腦子已經混了,就去門外拿了一把剁肉刀,幸好…你沒追出來。”
老人閉上了眼睛,已心如死灰。
這個家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老人既沒有隨老伴兒而去的勇氣,也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在他傾訴的時候,男子邊吃東西邊罵罵咧咧的拿老人出氣,責怪老人沒本事,怪他弄不來錢,間接害死了老母親。
第二天晌午。
男子從外面喝完酒回來,進門一看,死老頭軟趴趴仰靠在客廳沙發上,閉著眼睛還在睡覺,他上去踢了老人一腳:“這都幾點了,睡死你個老不死的。”
老人歪歪斜斜從沙發上倒了下去。
再也沒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