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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虛構人生

熊貓書庫    余燼之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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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飄落著數不清晶瑩的雪花,它們卷積在了一起,變成濁白的風暴,轉眼間便在街頭鋪就了一層雪白、帶來冷徹的寒意。

  因為熔爐之柱的存在,舊敦靈長年被厚重的水汽包裹著,一到冬季便會格外寒冷。

  “這或許是舊敦靈這么多年以來,最為難熬的一個冬季了,希望各位聽眾們做好保暖措施…”

  電臺里響起廣播員擔憂的聲音。

  暴雨的余波仍影響著這座城市,地下的諸多設施里還有著大量的積水,更不要說滿地的廢墟與待處理的妖魔遺患,以及更多更多,令人頭疼的麻煩事。

  逆模因的影響還在繼續,每個人的腦海里都被植入了暴雨日的恐怖之景,如今很多人慶幸著自己的生還,面對著到來的冬季,臉上也沒有更多的表情,只剩下了單調的麻木。

  有些人被灰暗遮蔽,有些人則在灰暗里,發現了些許的光彩。

  “冬季之后,就是所謂的神誕日吧。”

  卲良溪舒服地躺在角落里,身上蓋著保暖的毛毯,屋子顯得有些簡陋,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外,什么也沒有,壁爐里的焰火靜靜地燃燒著,將溫暖擴散。

  “嗯,神誕日,據說是一年之中,最為盛大的節日,所有人都會回到家中,和家人們度過那寂靜的夜晚。”

  另一邊響起邵良業的聲音,他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

  在接連重創的情況下,凈除機關實在分不出什么額外的精力去照顧這些九夏的客人們,只能暫時將他們安置在這里,好在他們也覺得沒什么,畢竟他們是來殺敵的,而不是休假。

  “聽起來蠻不錯的啊,家人團聚…”

  卲良溪嘟囔著,她試著回憶所謂的“家人”,但記憶里浮現出來的卻只有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身影,以及一片金色的湖泊。

  她知道自己想不明白,就干脆不繼續深思什么了。

  “你說,我們要一直在這里呆到什么時候?”

  卲良溪又問道,她是個閑不下來的人,每時每刻都充滿了活力,讓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家伙,一直呆在這里,對于她而言,簡直就是折磨。

  “誰知道呢?就當休息了,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邵良業陰沉著臉,他這樣陰沉很久了,雖然說卲良溪習慣了這個家伙糟糕的臉色,但有時候邵良業還是會多少露出笑容的,可自暴雨之后,他就一直這樣了,就像心里藏著什么秘密。

  是什么秘密呢?

  卲良溪能猜的到,很矛盾的是,她又不清楚是什么。

  作為佚名,在從醫院里醒來,看到失憶的羅德,以及自己記憶的模糊時,卲良溪便察覺到了一切。

  在暴雨日的最后,一定是發生了什么,在得到自己的允許后,邵良業把這件事永遠地隱藏了起來。

  卲良溪很好奇,想追問一下,但每次剛開口,又忍不住縮回去,她想那應該是個糟糕的記憶,既好奇,又害怕。

  “羅德呢?我記得他剛剛還在這來的。”

  卲良溪看向屋子的角落,羅德遺忘的比自己的要多的多,這個倒霉的凡人,直接失去了近一個月的空白,連同他和卲良溪的熟悉也消失不見。

  這種事蠻讓人悲傷的,但卲良溪大概是習慣了這一切,她很快便接受了這些,然后開始第二次的相識。

  只是這一次卲良溪有了經驗,她表現的很熱情,畢竟她和羅德已經算得上的熟人了,但在羅德看來,兩人只是陌生人而已,這樣的熱情讓羅德很是困擾與不安,導致這個家伙最近都在躲卲良溪。

  “不知道,大概是去忙了吧,”邵良業說著,“現在他算是管理著我們的起居。”

  “啊哈哈。”

  卲良溪笑了笑,讓羅德只擔任翻譯官,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有些太浪費人力了,所以近期羅德負責起了這些客人們的生活,就像保姆一樣被卲良溪使喚著。

  這也是讓羅德最感到不適的地方,總覺得這個九夏人在欺負自己,可她好像又沒有那么欺負的意識,搞的羅德很是疑惑。

  笑了一陣,卲良溪覺得又無聊了下來,她側身靠著墻,歪扭著頭。

  “你說,我們的記憶被裁剪過多少次呢?”

  卲良溪歸于平靜,問道。

  “仔細回想一下,我居然沒有什么難過的記憶,就好像我的一生都是如此順利與幸福,沒有一絲一毫的破損。”

  邵良業沒有說話,保持著沉默。

  他和卲良溪之間一直保持著個恰到好處的默契,或者說,每個人佚名之間,都是如此,他們都清楚失去了些什么,可都裝作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保持著虛假的安寧。

  “可太完美的東西,總是顯得有些虛假,不是嗎?”

  卲良溪看向窗外,雪花落了下來,緊貼著玻璃,其上散發著陣陣寒氣。

  邵良業依舊默不作聲,他并不擅長什么言語,更不要說和卲良溪辯解什么。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會說的,畢竟這是‘信條’的一部分,被抹除的,都是我不該記得的,但我還是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說到這里,卲良溪顯得有些猶豫,這個事困擾她太久了,久到最近她甚至開始做噩夢。

  她置身于那金色的湖泊上,很快腳下的湖泊便躁動了起來,緊接著滔天的大火將自己吞食。

  “我的記憶里,那個金色的湖泊,它是真的嗎?”

  這是種很糟糕的感覺,在你意識到第一個破綻后,你會開始懷疑,懷疑自己人生之中的一切,驚覺這盡是數不清的破綻,由一個又一個的虛假而構成,搖搖欲墜。

  “我不知道。”

  這時邵良業終于開口了,他有想過這一天的到來,但原本應該是由左鎮為她解釋這一切,可現在卻換成了自己,措手不及。

  他嘆了口氣,顯得十分疲憊,這樣的事想想看,還真是麻煩。

  “那你也記得吧,那金色的湖泊。”

  卲良溪又問道,平常的話她還能裝傻,不去想這些事,可隨著在西方世界經歷的這些,卲良溪有種隱隱的預感,一切就要結束了,如果不在現在搞清楚,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知曉了。

  “嗯,金色的湖泊,我們曾生長并接受過訓練的地方。”

  邵良業的話語不帶任何情緒。

  “這是真的嗎?還是說,另一個虛假的…甚至說,‘卲良溪’也是假的?”

  懷疑一個接著一個,令卲良溪感到從未有過的不安。

  “你知道信條的,盲目固執地相信它,只有這樣才能避免懷疑的自我崩潰。”邵良業說道。

  像卲良溪這樣充滿懷疑的情況,在佚名之間也不是沒有出現過,所以他們才需要盲目地相信信條,努力不去想更多,而是固執地執行著眼前的命令。

  “不過…”

  邵良業的話語停住了,他覺得這樣還是太過殘酷了,他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冷漠,無論是他還是卲良溪,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可以等到這一切結束之后,卲良溪。”

  邵良業說道,緊接著他眼中也升起了些許的光,這不僅是在說服卲良溪,也是在說服他自己。

  “只要這一切結束了,我們可以一起返回九夏,無論你的記憶…還有那金色的湖泊,無論它是真是假,我們都將在那里得到答案。”

  這次離開九夏,邵良業覺得這短短幾個月經歷的事情,幾乎比他前半生所經歷的所有,還要令人驚恐與迷茫。

  加上左鎮的離去,眼下他倒顯得脆弱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左棠…”

  邵良業想起了如今佚名們的統領者,他只知道左棠沒有死,但在暴雨之后,邵良業便沒有再見到過他,也不清楚這個家伙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或許會悲傷,也可能什么情緒也沒有,邵良業與左棠的交流并不多,只是大致知曉他和左鎮的關系。

  邵良業覺得自己該和他好好談一談,不僅是接下來該怎么辦,還有左鎮,還有卲良溪,還有那片金色的湖泊…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一個鬼鬼祟祟地把腦袋探了進來。

  羅德就像小偷一樣,警惕地看了一圈,然后推開門,手中帶著一摞砍好的木材。

  “我帶了點木材回來。”

  羅德看了看卲良溪,又看了看邵良業,他完全忘記了與兩人的所有經歷,神情略顯緊張。

  “呦!羅德!”

  卲良溪突然起身,裹著毛毯直接朝著羅德走了過來。

  “啊啊啊!”

  羅德發出陣陣驚呼,就像捉迷藏一樣,繞著中間的邵良業而走,他一把把手中的木材丟在壁爐旁,然后快速地后撤,但他顯然要慢了一步,被卲良溪抓住。

  “哎呀,你害羞什么啊?”

  卲良溪故意玩弄著羅德,大力地摟著羅德,一副好兄弟親密無間的樣子。

  可對于羅德而言,這便是略顯尷尬的折磨了,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見過卲良溪,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按理說自己對于這些九夏的來客,應該也十分興奮才對,但在更加興奮的卲良溪面前,羅德便有些發慫。

  本該自己來觀察九夏人的,現在這一切似乎反了過來。

  “請…等一下!”

  羅德聲音嗚咽著。

  不知道該說卲良溪心大,還是她十分擅長這樣的表演,剛剛的壓力與迷茫不再,好像她一直是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換作以往,邵良業或許會松一口氣,但這一次,他沒有減輕半分的壓力,頭一次,他自己也有些看不清卲良溪,不知道她是真的傻,還僅僅是偽裝。

  “等一下!”

  羅德大喊了一聲,好像震住了卲良溪,讓他從折磨的地獄里爬了出來,他靠在一邊,略顯驚恐地說著。

  “剛才有人過來送信了。”

  “信?”

  卲良溪看了一眼邵良業,“給你的?”

  作為遠道而來的異鄉人,她可不覺得在這陌生的西方世界里,會有誰為自己寄信。

  “嗯,好像是斯圖亞特家的。”

  羅德說著從懷中取出信件,信封上印有斯圖亞特家劍盾的標志。

  “斯圖亞特?”

  邵良業起身,他們和這個家族的交集并不多,但他記得那位年輕的筑國者,似乎便來自這個家族。

  “給。”

  羅德把信件遞了過去,然后躲的遠遠的。

  這幾日的工作下,他發現自己作為翻譯官,根本沒有多少用武之地,反而像極了一個保姆,他也搞不懂為什么凈除機關要派自己來照顧這兩個異鄉人,更搞不懂,為什么這兩個異鄉人一副對自己很熟悉的樣子。

  卲良溪他判斷為是過度的自來熟,但邵良業就不一樣了,這個家伙表現的很冷漠,但一些細節上,羅德能意識到,這個家伙也一副熟悉自己的樣子,可羅德根本沒和他們打過交道。

  “這是什么?”

  卲良溪也湊了過來,扶在邵良業的肩頭。

  “邀請函。”

  邵良業簡單地翻看了一下,得出這樣的結論。

  “邀請我們?斯圖亞特家?”

  卲良溪眼里閃閃發光,這幾日的無聊,她已經有些受夠了,這種事對她而言,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嗯,應該是吧。”

  “什么時候?”

  “上面沒寫,但說了,會派人來接。”

  晚宴嗎?

  羅德站在一邊,心里想著,由斯圖亞特家召開的宴會,看起來還不對外開放,完全的邀請制…這一聽起來便充滿了財富與權力,只有舊敦靈的上層人士才有資格參加。

  腦海里一時間閃過了種種,但最后都消失了,羅德覺得自己還算是一個務實的人,他很少在意這種遙遠的事,在他看來能做好學術上的研究,然后在舊敦靈買個房,安安心心地度過一生就挺不錯了。

  他這么想著,呼喊聲逐漸清晰了起來,羅德聽到邵良業在叫他。

  “羅德,羅德!”

  邵良業連喊了幾聲,才將羅德的意識喚回。

  “怎么了?”

  “你這幾天會一直在這吧?那我們就一起去了。”

  邵良業說道。

  聽著他的話,羅德擺出服務業人員標志性的微笑。

  “好的。”

  說完他的思緒僵住了幾秒。

  等一等!

  “一起?”

  羅德露出吃驚的表情,邵良業則點點頭,拿出邀請函,指了指上面羅德的名字。

  “對,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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