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隙。
生命的精神世界,靈魂的居所,未解的存在形式。
洛倫佐步入了裂隙之中,內部狹窄擁擠,除了腳下的道路外,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有的只是純粹的漆黑,意識也受到了阻礙,他根本無法自由的穿梭。
這黑墻既是阻擋入侵的壁壘,也是囚禁怪物的牢籠,行動不斷地受阻,似乎要連同洛倫佐這個入侵者一同關押。
這旅程是如此的漫長,洛倫佐在狹窄的黑暗中不斷地前進,除了單調的黑暗外什么也沒有,靜默之中洛倫佐對于時間的認知都在緩緩模糊。
他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重復著步伐,繼續向前,認知一點點地崩塌,乃至洛倫佐都快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
四周響起碎裂的聲響,兩側的墻壁開始靠攏,裂隙變得越來越擁擠,它似乎是在合并,這是在漫長旅途中外界第一次對洛倫佐進行反饋,失神的目光出現了些許的光澤。
漫長的靜默使人瘋狂,這突然的異變令洛倫佐欣喜若狂,他的行程并不是無用的。
加快步伐,洛倫佐快速狂奔著,隨著他的深入黑暗也在逐漸破滅,他能看到更多的細節,也是在這時繁雜的哀嚎聲響起,仿佛千萬人在痛哭。
永恒的靜默被打破,狂嘯的聲音足以在一瞬間摧毀人的心智,哭泣、哀嚎、悲鳴乃至嬰兒的啼哭,聲音被拉扯得細長且尖銳,重疊在了一起,在洛倫佐的耳旁炸裂咆哮。
一同奏響的還有死亡的狂舞,升騰的焰火從兩側不斷合攏的墻壁上涌起,點點熾白之中,洛倫佐能看到墻體表面的蠕動,也能從瘋狂的尖叫中分辨出碎石崩塌的聲響。
霎時間數不清的手臂從兩側的墻壁上刺出,干枯腐朽的手臂伸展著,如茂盛的海草般搖擺,鋒利的指甲試圖抓撓著洛倫佐,撕開血肉,涌出鮮血。
這是精神的世界,但這痛楚又是如此地真實,仿佛洛倫佐正處于另一個現實之中。
它們試著拖住洛倫佐,將他拉入墻壁中,和這些妖異的憎惡融為一體,手臂的根部能看到一個又一個猙獰的頭顱,它們貪婪地張開了嘴,眼眶里升起熊熊的火光。
模糊的囈語從它們的口中響起,似乎是在呼喚著某個不可言敘的名字。
嘈雜的吼叫與呢喃交織在了一起,猶如末日的序曲。
洛倫佐繼續向前,他能看到裂隙的盡頭浮現了些許的光,他終于看到了盡頭,而兩側的墻壁也在更加迅速地合攏,在洛倫佐的身后,手臂們都相互緊握在了一起,將退去的路不斷地封死,逼迫著洛倫佐逃離。
深呼吸,他精神緊繃著,有手臂抓住了洛倫佐,但沒能留下他,鋒利的指甲從他的身上撕下了大片的血肉,感到痛楚的同時,洛倫佐覺得自己的記憶缺失了一角,自己的意識被撕裂了。
更多的手臂抓住了他,四面八方而來,一個接著一個的抓住了洛倫佐的身體,將他的四肢緊緊地纏繞住,猙獰的頭顱在洛倫佐的耳旁瘋狂地呢喃。
洛倫佐試著伸出手,觸及道路盡頭的光芒,可更多的手臂伸了出來,它們交織在了一起,將所有的輝光遮掩。
一切再度歸于死寂。
灰蒙蒙的世界里,石墻上雕刻著天使與惡魔的浮雕,崩塌的裂隙將它們分割,但隨著其的合攏,破碎的畫面再度拼接在了一起,鬼神們揮起武器,將戰火傾灑在天堂與地獄間。
時間在這一刻凝滯了下來,將這畫面永遠地定格在這一瞬間。
千百年前便是如此,之后萬年依舊這般。
但沒有什么是永恒的,哪怕是在深邃的嚴寒與死寂,也會有微弱的火光閃爍。
寂靜之中響起了輕微的心跳聲,緊接著這心跳聲變得越發劇烈,如同密集的鼓點般響起,將死寂驚擾。
浮雕上的鬼神們面目猙獰,宛如擁有了生命般,不斷地顫抖著,直到一道細小的裂痕出現在其上。
裂痕開始崩塌、擴散,轉眼間便變成巨大的裂隙,內部響起野獸般的喘息聲,直到一只染血的手臂一拳砸開阻礙。
兩只手扒在裂隙的邊緣,用力地撐開,直到將血淋淋的自己完全脫出其中。
洛倫佐渾身是血地走出了裂隙,越過了這重重的阻礙。
身后裂隙的黑暗里,那些哀嚎聲都隨著洛倫佐的突破而終結了,聲音一同停頓,揮舞的手臂也僵硬地凝固在半空中,最后深邃的黑暗里響起無奈的嘆息聲。
裂隙合攏,破碎的畫面重新拼湊在一起,洛倫佐看著其上的浮雕,它是如此地熟悉,怎么也想不到,洛倫佐會在這里見到它。
“天國之門。”
洛倫佐望著這道幾乎沒有盡頭的石墻,其上的浮雕他見過。
這正是將圣納洛大教堂與靜滯圣殿隔絕開的天國之門。
他終于走出了黑暗,渾噩的意識也逐漸清晰了不少,此時再度回顧裂隙里經歷的一切,洛倫佐有個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沒能走出裂隙的話,說不定洛倫佐自己也會成為那些家伙的一員,被永遠地囚禁在石墻之中。
“守望者,秘血,升華的盡頭,間隙…”
洛倫佐嘟囔著,結合著之前得到的情報,他緩緩地轉過身,背對著天國之門。
權能·加百列的擁有者都將踏上升華之路,而這些升華者以現有的情報來看,與神秘的守望者極為相似,洛倫佐懷疑實際上守望者,便是一群擁有著權能·加百列的人所組建的。
他們擁有著近乎永恒的生命,在凡人的認知之外,守望著這個世界,襲殺著那些膽敢越過邊界的人們。
“那么,他們的間隙會是什么樣的呢?”
洛倫佐好奇道。
每個人的間隙都不同,是由他們記憶里最為重要的一幕所構成的,其中還摻雜著他們的本質與過去。
洛倫佐哪怕無法殺死這可憎的海蛇…準確說是祂,那么洛倫佐也有機會在祂的間隙中找到過去的秘密。
這樣想著,洛倫佐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世界。
眼瞳緊縮成一點,呼吸都在一瞬間停頓了下來,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令其窒息死亡。
“是啊…天國之門后,正是這里啊…”
洛倫佐低聲呢喃著,直直地注視著祂的間隙。
有些意外,但仔細思考后,洛倫佐又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
所有的詭異與隱秘,它們都是同源的,而這便是祂的間隙。
“靜滯圣殿…”
洛倫佐望著這座熟悉又陌生的殿堂,不知所措。
森嚴肅穆的雕像立于四周,一根又一根巨大的石柱撐起了穹頂,洛倫佐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禱告聲,熔化的蠟油淌滿了階梯,其上的燭火隨著洛倫佐的到來而搖曳,就像泛起波瀾的海面。
這里比洛倫佐記憶中的、圣臨之夜前的靜滯圣殿還要更加繁盛。
“這是你的記憶,你記憶中的靜滯圣殿。”
洛倫佐自言自語著。
果然他的猜想沒錯,祂也是守望者的一員,而所有的守望者都源自于獵魔教團,他們都是擁有權能·加百列的不朽者。
這是一支藏身于歷史陰影之中的軍團。
那么這里應該便是幾百甚至幾千年前,這些守望者活躍的年代里、存在于那時的靜滯圣殿。
這種感覺還蠻奇妙的,洛倫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方式跨越了漫長的歲月,再度見到了曾經的靜滯圣殿。
“那么你在哪呢?”
洛倫佐向著虛無發問著,這里是祂的間隙,那么祂在哪里呢?
繼續向前,漫步在這古老的靜滯圣殿之中,洛倫佐能看到橫列在角落里的武器架,上面擺放滿了鋒利的釘劍,還有教袍與盔甲,古樸的書籍堆積在了一起,滿滿地填滿了墻壁。
堪稱藝術品般的雕塑攀爬著高聳的墻壁而建,一同構筑著鬼神廝殺的畫卷,微光落下,映照著它們的臉龐也帶上血色。
漸漸響起悠揚的圣歌,這旋律是如此地熟悉,令洛倫佐不得定神聆聽。
他曾在很多人的口中聽聞過這樣的旋律,洛倫佐·美第奇、雪耳曼斯·博爾吉亞、勞倫斯…
這是不曾被記載的旋律,只依靠著記憶而傳承,洛倫佐不曾聽聞過它的全貌,而如今這一切清晰地刻入了他的腦中。
靜滯圣殿的繁華遠超洛倫佐的想象,或許在圣臨之夜前,它也經歷了些其他的磨難,使它變得落魄,只是這些事都沒有被記錄在書中,而是跟隨著歷史一起被人遺忘。
緊接著,洛倫佐看到了第一具尸體。
那是一具倒在陰影中的尸體,落下的光芒照不到它,洛倫佐走了過去,然后在陰影之中看到了更多相似的尸體。
它們堆積成山,填滿了陰影,似乎死去已久,身體都完全干癟了下來,糾纏在了一起,就像枯朽的樹木般。
洛倫佐看向其他的陰影處,步伐變得急促,最后狂奔,他猛然發現這些陰影里都堆積滿了尸體,有的尸體上還穿著教袍。
他想不明白這些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停住步伐,然后跟尋著圣歌與禱告,向著靜滯圣殿的核心走去。
如果在后來的時光里,靜滯圣殿沒有經歷什么重大的更改的話,洛倫佐知曉自己將去往哪里。
華生曾在信中警告過他的。
“升華之井。”
洛倫佐思考著,向前邁步,到了如今,除了前進,他沒有其他的退路了。
曾經輝煌的雕塑崩塌,變成了碎石與灰塵堆積在陰暗里,書籍被烈火燃燒,劍刃崩斷染銹,記憶里的畫面逐漸遠去,最后變成冷徹死寂的寧靜。
繁華不再,破敗永存。
虔誠的禱告聲變得越發清晰與洪亮了,仿佛有千萬人在一同誦讀著神明般。
洛倫佐邁過長階,然后他看到了。
輝煌的光從穹頂之上落下,掛在石柱之上的燭火與其相映著,落滿下方的昏暗,映亮了灰白的長袍。
洛倫佐呆滯地站在原地,以他的認知來看,間隙是空曠的,只會存留著孤獨的靈魂,他在這空曠的間隙內游離,飽受著折磨,就像威廉一樣。
但是此刻出現在洛倫佐眼前的,是遠超預計的存在,至少有上百名教士跪坐在長階下的空地上,他們環繞成圈,每個人都披著灰白的教袍,將身體完全遮住,臉龐藏于陰影下。
如同石雕般靜默地立于其中,要是沒有那呢喃的禱告聲,他們就像死去了一樣。
洛倫佐屏住了呼吸,他緩緩地向前靠近,在越過這些教士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些人的生命力,他們是活著的,這是一個又一個鮮活的靈魂。
可他們就像感受不到洛倫佐的存在一樣,低著頭,機械式地呢喃著,誦讀著這仿佛沒有盡頭的禱告。
“這怎么可能呢…”
洛倫佐低聲道。
他有些難以相信,這間隙內存在的不止有一個靈魂,而是成百上千的靈魂。
緊接著他想到了。
不…這是可能的。
洛倫佐的間隙也是這樣,不止有他一個人的存在,有其他的靈魂匯聚在了自己的間隙之中。
祂和自己一樣,祂并不是孤獨地游蕩于間隙之中,祂有著同胞,成群結隊。
“所以…是這樣嗎?”
洛倫佐感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再也難以向前踏步,雖然說內心里早已有了猜想,可當真相擺在自己眼前時,他還是被震撼與沖擊弄得失神。
洛倫佐與祂、與祂們,都是同源的。
環視著四周,洛倫佐難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在被那被斷代的歷史之中,獵魔教團的某個不為人知的時期里,這些獵魔人齊聚在了這里,他們一同進行了偉大的升華。
他們便是祂們,擁有權能·加百列的游魂,捍衛圍欄的守望者們。
被遺忘的亡魂匯聚在了這里,共同鑄就成了這龐大的間隙,從而擁有了在海底里,那宛如山巒般龐大的軀骸。
洛倫佐伸出手,試著觸摸身旁的教士,教士對于洛倫佐的觸摸沒有絲毫的反應。
咬咬牙,洛倫佐一把掀開了他的兜帽,露出一張無面的臉龐。
沒有頭發,沒有嘴巴,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耳朵…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近乎冰冷的血肉,就像在觸摸一具已死的尸體般。
洛倫佐回過頭掀開了另一旁教士的兜帽,一個接著一個的,他接連掀開了數人的兜帽。
有的和之前一樣,是沒有臉龐的無面人,有的人則沒有雙眼,亦或是耳朵,有的人只剩下了嘴巴…他們依舊在機械式地誦讀著禱告。
洛倫佐看了看這些詭異的臉龐,他突然意識到這里曾經的禱告聲會無比宏大,但不知為何,有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臉龐,便像雕塑一樣位于其間,只有殘存的幾人,還在繼續著誦讀。
“這是…怎么回事?”
洛倫佐完全忘記了與海蛇的交戰,他誤入了這謎團的中央,現在他的心里只想著找到這一切的答案。
突然有異響響起,短暫地打斷了禱告。
“安魂曲程式出現異常。”
有位教士突然抬起了頭,他只剩下了一只嘴巴,機械地說道。
“需要修正。”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一位失去眼睛與耳朵的教士。
“需要修正。”
“需要修正。”
密密麻麻的聲音響起,將禱告聲打斷。
洛倫佐的心緊張了起來,其他的無面人保持著沉默,就是死去了一樣,而剩下的這些人則像從夢中蘇醒一般,僵硬地對話著。
熾熱的火光從這些人的眼中溢出,下一刻所有的目光紛紛看向了洛倫佐。
洛倫佐的心神一冷,雖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尚未變成無面人的家伙,都是一個又一個獨立的意識,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被遺忘的軍團。
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洛倫佐可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在這么多人的圍攻下幸存,說不定這里便是他的葬身之所。
他聚精會神,準備著可能爆發的惡戰,但很快,這些目光便從洛倫佐的身上移開了。
教士們抬起頭,仰望著穹頂。
無數潔白的羽翼撕開了教袍,他們張開了翅膀,揮動著雙翼升入穹頂。
天使并不是從天而降,而是在深淵之中崛起。
洛倫佐護住了自己的身體,一個又一個的天使升入了穹頂,消失于視線之中,沒有離開的教士則再度低下了頭,進行著禱告,那些無面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失去了生命。
“有人越過了圍欄。”
洛倫佐自言自語著。
祂便是守望者們的居所,這個龐大的間隙便是這些游魂的駐地,千百年來他們一直守衛在這里,監視著世界,斬殺著越過圍欄的生命。
剛剛洛倫佐目睹了他們的一次出動,只是這一切是如此的冰冷,仿佛這些人都是機械一樣。
不,應該說就是機械。
從之前的戰斗,還有弗洛基的話語中都可以看出,這些守望者是沒有智慧的,他們都是機械式的執行著命令,就像依靠本能行動的野獸。
“你們究竟在禱告著什么呢?”
洛倫佐想不明白,看著教士們,他一路向前,走到了人群的中心,最后停下。
站在深淵的邊緣,洛倫佐看向下方的黑暗。
升華之井。
這些教士們圍繞著升華之井而坐,在他們的中心便是這漆黑的井口。
華生說這里是一切的根源,雖然說眼中的升華之井只是間隙虛幻的體現,但洛倫佐心里還是響起了一陣不安的聲音,它催促著洛倫佐躍入其中。
雖然是虛幻的,可洛倫佐依舊在這漆黑中感受到了難以言明的不安,仿佛這漆黑的井口通往著哪里,而哪里是一片凡人絕對不可以觸及的地方。
“他們在禱告著靜默,輕哼著搖籃曲。”
有聲音響起,回答了洛倫佐的話。
在這種詭譎的地方突然有一個聲音回答了洛倫佐的問題,這可不是令人感到舒服的情景,洛倫佐猛地后退,要不是心中還有些警覺,他差一點就要朝著前方攻擊過去了。
只見一名教士站在升華之井的另一邊,灰白的教袍將他的身體完全藏于陰影之中,洛倫佐看不清他的容貌。
“搖籃曲?”
這種時候聽到這種話,洛倫佐覺得反而有些怪,可緊接著他想到了什么。
安魂曲程式。
這些教士們不止是在禱告,似乎這禱告還是一種歌謠,他們在輕唱著搖籃曲…
越是思考,洛倫佐越是恐懼。
那么這群恐怖強大的守望者們,究竟是在為誰哼唱?他們在哄誰入睡?
這樣想著,洛倫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下方,他看著身下漆黑的井口,恍惚間它仿佛變成了黑暗的旋渦,吸引著洛倫佐的目光與心神…
“啊!”
洛倫佐驚呼一聲,向后跌倒。
他自認為自己的意志力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可在面對這虛假的升華之井,他剛剛差一點便邁出那步,落入漆黑的深井之中。
教士也在這時緩緩移動了起來,似乎他是這些人里,唯一一個有著自我意識的人,或者說清醒的人。
“杰西亞,連你也離去了嗎?”
他走到一位教士身旁,掀開了她的兜帽,露出一張無面的臉龐。
“離去?什么意思?她…死了嗎?”
洛倫佐緩緩地站起來,看著悲傷的男人。
這種時候洛倫佐有些理解那些學者的狂熱了,世界的真相近在眼前,哪怕此地危機四伏,洛倫佐也想在死前知道更多。
“她沒有死,只是迷失了。”
男人伸出手,輕揉著女人的臉龐,其上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毫無活人的血氣,就像冰冷的尸體。
“永恒的生命,日復一日的廝殺,再強大的意志也會沉淪、迷失。”
男人收回了手,看著四周曾經的友人們。
“他們迷失了,失去了自我,就連野獸都算不上了。”
聽著他的話,洛倫佐看向其他的無面人,他們在教士之中占據了大多數,也就是說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已經有絕大部分守望者迷失了自己,變成死氣沉沉的血肉。
所以守望者也在凋零,他們在不斷地減少著,直到徹底消亡的那天。
洛倫佐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升華之井。
那么,當然守望者完全消亡后,又會發生什么呢?
恍惚間洛倫佐看到黑暗在蠕動,一道又一道猩紅的裂隙在其中出現,然后徹底裂開,露出慘白的眼瞳,它們成千上萬,盯著自己。
一瞬間洛倫佐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厭惡感,極度的作嘔與腥臭,仿佛黑暗之中集結了世間所有的罪惡,被神明唾棄的神敵便在其中滋生肆虐。
“升華之井下,到底有著什么?”
洛倫佐喘息著,他意識到那便是圍欄,教士們在守望的便是井下的東西。
“仇敵。”
男人回答道,然后他低下身,從“杰西亞”的身邊撿起了她的佩劍。
一把帶著銹跡的釘劍。
“那么你又是誰呢?”
洛倫佐再度發問,和男人一樣,他撿起安放在地上的釘劍,握緊劍柄。
男人看了看洛倫佐,他的目光無神,似乎在很久之前便失去了光澤。
他說。
“艾德倫·利維恩。”
銹跡斑斑的釘劍在眼瞳中放大,如閃動的雷霆般迅捷。
當洛倫佐試著抬起釘劍阻擋時,他的臉頰上便已經綻開了一道鮮紅的傷口,從額頭劃下,沿著鼻梁斬斷。
艾德倫神情肅穆,大步而來。
“你不該來這的,孩子。”
咆哮的海潮拍打著冰川,它在坍塌,化作破碎的浮冰散去。
先驅拄著長矛,他遙望著遠處的海面,海蛇僵持在原地,晨輝挺進號則開足馬力,朝著這里奔襲而來,此刻似乎沒有什么能再阻擋它了,無論是海水還是堅冰,全部在堅固的撞角下破碎。
“你也回來了啊,艾德倫。”
先驅將目光緩緩地移到了腳下,他看著布滿雪塵的冰面,視線似乎穿過了阻礙,凝視著深海里扭曲的血肉。
“這可不行啊…”
先驅自言自語著。
有鮮血淌過了他的腳邊,轉過身,腥臭的血氣撲面而來。
一具又一具殘破的尸體倒在了雪地之中,血液仿佛無窮盡般,將四周的地面都染成了鮮紅色,有的尸體還在蠕動,巨大的羽翼無力地扇動著。
頭顱傾倒在一旁,眼瞳呆滯地注視著先驅,毫無情感可言。
“我的同胞們啊,是時候結束這黑暗的命運了。”
先驅說著走向了尚未死透的天使旁,刺出長矛。
羽翼震動,鋒利的羽翼試著斬擊先驅,可冰冷的長矛比它更快,輕而易舉地貫穿了它的心臟。
天使還在試著掙扎,將身體從貫穿的長矛上拔出,但很快,它的血管變成了灰黑色,如同擴散的毒素般,蔓延至了全身,最后失去了生機。
抽起長矛,先驅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他就像在等待什么一樣,不久后有更多的雷團涌現,守望者們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