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鼓起,最后破裂,激起漫天冰冷的暴雨,無窮的光芒在其間折射、閃動,如同墜落的群星。
大雨沖刷著洛倫佐的臉頰,帶來難忍的寒意,他抬起頭,和疫醫一同注視著這從深海升起的灼日,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你覺得這種東西真的能被殺死嗎?霍爾莫斯先生。”
疫醫仰望著那偉大的存在,哪怕做了再多的心理準備,真正面對它的那一刻,心神還是被微微撼動。
追逐了這么數不清的歲月,疫醫終于見到了親眼見證了“神明”的一角。
“能流血的,便能被殺死。”
洛倫佐滿不在意地說著,他面無表情,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要把這個世界從早已注定的輪回中拯救,殺光所有礙事的家伙,終結這該死的命運。
無論是人,還是神,亦或是其它的邪異,所有擋路的,都是洛倫佐的敵人。
士兵的身體開始異化,隨著侵蝕的擴散,在洛倫佐的主宰下,這具軀體在朝著妖魔的方向推進。
洛倫佐已經意識到了謎團的一角,這名為“侵蝕”的疫病,它的源頭便是洛倫佐這些升華者。
那么,洛倫佐很好奇,在他見過這些擁有權能·加百列的人里,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程度擴散侵蝕的能力,所以究竟是誰?是誰如此強大,一直影響著這個世界,傳播著侵蝕,圍欄之外到底有著什么,為什么殘酷的守望者們,會是最為虔誠的牧羊人呢?
一切的謎團都將得到解答。
疫醫看著士兵身上的異變,他被洛倫佐所操控,被任意地把弄著。
“你越來越像怪物了啊,霍爾莫斯先生。”
“我從來都是,只不過偽裝的很好。”
士兵轉過頭,面容已經完全扭曲,只剩下了一雙燃燒的熾白眼眸。
與士兵對視在一起的,也是一雙同樣熾白的眼眸,渾濁的火光從疫醫的眼底升起。
疫醫看向前方的海面,注視著這偉大的存在,欣賞著它的美麗。
這是從深海之中升起的巨大石柱,每一片鱗片都如同碩大的棱形盾牌般,鑲嵌在它的身上,密密麻麻,共筑了這具可憎的軀骸。
海浪翻滾地拍在祂的身上,濺起白沫碎裂成無數的水珠,無論自然如何用力,也無法撼動這龐大的存在。
疫醫看不請祂的臉,蛇眼里釋放的強光阻止著每一個人的窺視,凡人無法面見祂的真容,只覺得有白晝高懸于這蛇身之上。
“我們與神是同源的。”
在這些負有秘血之人的眼中,都擁有著這相同的焰火,純凈熾白的焰火。
秘血躁動,激發著每一寸的血肉,喚醒沉睡其中的力量。
疫醫的身體開始膨脹,就像澤歐一樣,開始了獸化,雙腿反曲,肌肉增生,沒有皮膚的包裹,數不清的紅色觸肢在裸露的血肉上揚起,在空中狂舞著,他就像披掛著赤紅的海草,隨風搖曳。
情緒到了現在,疫醫心里剩下的只有難以遏制的興奮。
在這偉大的造物面前,他起初或許會感到恐懼,可內心對于知識的貪欲越發強盛著,在耳邊瘋狂地呢喃,催促著疫醫向著神明揮劍。
“所以來看看,我們究竟是神,還是惡魔吧。”
洛倫佐最后這樣說道,下一刻兩人在甲板之上彈起,速度飛快,肉眼只能看到兩抹猩紅的影子在閃動。
就在兩人行動之際,海蛇翻滾起了海浪,巨大且沉重的蛇頭狠狠地撞擊在了血鯊號的甲板上,在祂面前鐵甲船都是一群笨拙不堪的鐵罐頭,當從海里升起時,血鯊號的沉沒便已注定。
甲板上的所有事物都被輕而易舉地摧毀,無論是艙室還是露臺火炮,它們就是桌面上的雜物,被揮起的大手清除,士兵與妖魔都來不及躲避,直接被碾成了模糊的肉泥。
洛倫佐也趁這個機會靠近了海蛇,鋒利的尖爪狠狠地斬擊在了堅韌的蛇鱗上,這些鱗片都無比巨大,如今近的觀察下,比起叫做蛇鱗,洛倫佐覺得這些東西更像是鑲嵌在蛇神上的漆黑巖石。
刺眼的火光四射,利爪就像切割在了金屬上一般,有些破碎的殘渣脫落,如同漆黑的雪花。
權能·梅丹佐。
這熟悉的觸感令洛倫佐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這些鱗甲的由來,這是秘血之力的一種體現,被獵魔教團稱為權能·梅丹佐的力量。
這堅韌的甲胄包裹著海蛇的每一寸皮膚,鱗片之間的縫隙里,能看到有黯淡的白光掠過,它的閃動有著規律可循,就像在呼吸一般。
洛倫佐也被海蛇的橫推卷入,破碎的鋼鐵與冰冷的海水中,他看著這頭肆虐的海蛇發問著。
“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呢?”
沒有人來回答洛倫佐,血肉之軀在頃刻間便被碾碎,破碎成了腥臭的污血。
齊鳴的炮聲響起,船舷兩側的固定火炮還沒有遭到海蛇的攻擊,它們紛紛開火,距離如此之近,沉重的金屬轟鳴著撞擊在了鱗甲上。
面對著工業的怒火,哪怕是鱗甲也出現了裂痕,在一輪炮擊后,能看到被命中的鱗甲出現了裂紋,成噸的鮮血灌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他們擊傷了海蛇,可這傷痕和祂這龐大的整體對比來看,也僅僅是擦傷而已,令人絕望。
“霍爾莫斯!”
疫醫如同野獸般四足狂奔,利爪深深地切入鱗片之中,將自己固定在其上。
他看到了被蛇身碾壓的洛倫佐,襲卷過后,狼藉的甲板上能看到的只是一團扭曲的肉泥。
又是一輪炮火轟鳴,而且這一次遠處的晨輝挺進號也開始了支援的炮擊,一道道沉重的金屬轟砸在海蛇的身上,緊接著悠遠的吼聲響起,尖銳刺耳,連帶著海水都在一同急速震動了起來。
海蛇被激怒了,這高頻的怒吼聲下,幸存的人們紛紛痛苦地捂住耳朵,可依舊有鮮血從耳中涌出,隨后紛亂幻覺在他們眼前交織,編織成最可怕的噩夢。
“他媽的!”
哪怕是沉穩的疫醫,此刻也不忍不住叫罵了起來。
凡人之力在這塵世的巨蟒面前,是如此地脆弱,似乎只要它再隨意地進攻幾次,便可以將所有人葬入這冰冷的大海之中。
仰起頭,海蛇高傲地立于風暴之下,祂拖住了血鯊號,越來越強的風浪在靠近,船體劇烈地抖動著,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解體。
炮火不斷,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這些被秘血侵染的戰士,在這絕境面前還有著反抗的余地。
火炮手們都不需要瞄準,巨大的蛇身占據了他們視野的全部,只要機械式地上膛開火就好,海蛇則高高地挺起身體,再度砸下。
疫醫將利爪切入的更深,一直刺入了鱗片間的縫隙中,將自己死死地固定在其上。
轟鳴的巨響中,血鯊號險些被完全砸入了海中,整個甲板完全崩塌,嘩啦啦地落入下一層中,主體結構開始破裂,巨大的裂痕在墻壁上游走,如同擴散的雷霆,瘋狂蔓延著。
血鯊號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它就像被劈開的尸體,海水卷積著死尸,盡情地傾入其中,它開始了沉沒,但這沉沒是如此地緩慢,讓人產生一種還能幸存下去的錯覺。
澤歐在破碎的殘渣間掙扎,他發瘋了般,向著四周所有的活物進攻,眼瞳被赤目的猩紅所吞食。
疫醫遠遠地注視著這個可憐的家伙,不出疫醫所料,廝殺與鮮血完全浸染了澤歐的意識,他已經在廝殺中戰死了,現在所活著的,只不過是一個瘋狂的妖魔而已。
妖魔披掛著鋼鐵,在崩塌的甲板間向上攀爬,它還想朝著海蛇發動攻擊,可它太渺小了,更多的海水倒灌了進來,將它沖入了船艙的深處,破碎的金屬紛紛插入它的身體,在搖晃的撞擊中將血肉之軀切割成模糊的模樣。
疫醫似乎還能聽見澤歐的怒吼聲,可漸漸的,什么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崩塌的血鯊號,還能聽見零星的炮擊聲,有戰士仍在反抗,但也只是徒勞了。
疫醫松開了一只手,身體側傾著,在高處的蛇身上俯視著眼下的毀滅。
“愿你魂歸瓦爾哈拉。”
他祝福道。
“也愿我們也能回到屬于我們的瓦爾哈拉。”
內心的平靜沒有持續太久,海蛇開始了下一輪的攻擊,蛇身上的一段已經布滿了碎裂的鱗甲,鮮血也在不斷的溢出,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么,疫醫甚至看到了有些許的焰火從血肉之下溢出。
不過這些和他無關,面對這樣龐大的生物,哪怕是疫醫都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解剖,短暫的思考下,他將目標定在了蛇頭。
那被強光籠罩,難以窺視其真面的蛇頭。
四周的視野再度轉變了起來,海蛇潛入了海里,連帶著疫醫也被冰冷的海水包裹,混雜在其間的雜物,紛紛砸在他的身上,再度浮出海面時,海蛇已經糾纏住了血鯊號,巨大的蛇身纏繞在船體的中斷,只要用力勒緊便可將其完全摧毀。
風中傳來了另一重撕裂的鳴響,鮮血和破碎的鱗甲紛飛,猩紅的身影靠近了疫醫。
“疫醫!”
洛倫佐朝著疫醫大吼,這具軀體完全畸變成了妖魔,如果不是眼瞳里升騰著熾白的火,疫醫根本無法辨認出這是洛倫佐。
“我以為你死了!”
疫醫喊道。
“準確說死了很多次,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這么一個能用的身體!”
洛倫佐回應著。
在疫醫安穩地掛在蛇身上的時間里,洛倫佐死了一次又一次,先是被碾成肉泥,掠奪到令一具軀體后,又被突然砸下的蛇身給壓癟,要么就是在船艙的深處醒來,剛準備前往甲板,便看到四周的倉壁開始崩潰,冰冷的海水倒灌進來…
總之,這短短幾分鐘里,洛倫佐死了又死,雖然說他也快習慣這種死去活來的狀態了,但這接連的間隙入侵,對于他的意志已經產生了很大的負擔。
“你有什么想法嗎?霍爾莫斯!”
疫醫接連喊道,這種要命的情況下,他就像野獸一樣,把沒用的道德禮儀全部拋掉,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說這些事。
“權能!這頭海蛇的身上有著數重權能的體現。”
洛倫佐說著再度刺下利爪,沿著鱗片的邊緣兇惡地切割著,大抹的鮮血噴涌,最后在洛倫佐猛擊下,鱗片開始碎裂,露出下方柔軟的血肉,緊接著再將血肉撕開。
這感覺就像在開掘巖石,只不過這龐大的巖石完全由血肉構筑著。
“這東西…”
聽著洛倫佐的回答,疫醫的心里有些發寒,作為勞倫斯的助手,他太清楚洛倫佐在說些什么了。
“堅固的鱗甲,還有這不死的血肉。”
洛倫佐切下了大塊的血肉,用力地將其剔下,身前血淋淋的傷口中,能看到有紅色的絨毛在狂舞,就跟疫醫的身體一樣。
篡奪秘血之力的人們,身上都會從鮮血之中取得被名為權能的力量,可這力量只是鮮血之中諸多力量的其一,如果想要承載復數的權能…
“這個東西,跟我,跟勞倫斯是一樣的。”
洛倫佐仰起頭,他注視著那被強光覆蓋的蛇頭。
只有被升華過的意志,才能統御這復數的權能,令力量得以延展。
“你確定嗎?”
疫醫有些不敢相信,他能理解權能·加百列對意識的侵占,可是…可是眼前這頭塵世的巨蟒。
難道說這龐大的軀體內,正有著一個尚不知曉的靈魂在操控,千百年以來他操控著海蛇,守衛在這里?
“你第一次見到勞倫斯入侵新的軀體時,心情大概和現在差不多吧,疫醫?”
洛倫佐對他問道,猙獰的臉龐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疫醫能感到洛倫佐的不屑。
“你只是見過的東西有些太少了而已,真的見到了,就沒什么可驚訝的了。”
“可是…怎么看這東西也太怪了吧,真的有意志能操控這樣的軀體嗎?”
疫醫還是忍不住地驚嘆著,難以想象這軀殼下的意志,已經被升華到了何種程度。
“凡人的意志或許做不到,但如果被升華的足夠深入了呢?”洛倫佐講述著,“我一直在想,像勞倫斯那樣的怪物,繼續進發下去,究竟會變成什么模樣。”
“或許這可能就是升華之后,最終的模樣吧?”
洛倫佐越是思考,心情越是平靜。
不,這不是升華之后最終的模樣,那個模樣無論是誰都沒有見過。
有意志在操控著這頭海蛇,那燃燒的眼眸便是最好的證明,這一切也沒有什么好恐懼的,他操控海蛇,就像洛倫佐操控黑天使一樣,只是大小有些不同而已。
都是工具,虛無的意志用來干涉現世的工具。
“疫醫!”
洛倫佐在狂風中對疫醫喊道。
“我有辦法了!”
“什么辦法!”
疫醫問道,他必須和洛倫佐聯手解決這個問題,至于他們兩人的廝殺,這些事可以放到之后再想。
猙獰的利爪敲了敲扭曲的頭顱,洛倫佐說道。
“我要入侵祂的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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