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圖看著安德魯,眼眶中的靈魂之火在滋滋燃燒著。周遭還有一層淡淡的云霧。配合上干癟的骨骼,那畫面可謂是讓人毛骨悚然。
安德魯的表(qíng)整個都僵住了,屏住了呼吸,嘴角微微抽搐。
四周一片寂靜。
一陣微風吹過,壓低了四周稀疏枯黃的野草。
你要問此時此刻安德魯的腦海中在想什么?這就比較復雜了。
第一眼看到布魯圖的時候,他的腦海中是一片空白的,直接就卡殼了。短暫的沉默之后,他的第一反應是逃跑。不過,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對方(shēn)上強大的魔力威壓。
這可不是格雷,這是一只極其強大的巫妖。那種威壓的感覺,甚至比安德烈維奇都要強大許多倍。
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逃不掉。
然后呢?然后他還能想啥?當然是腦海繼續一片空白了。兩條腿已經不自覺地開始發軟。
就在安德魯已經基本斷定自己死定了,連逃跑的打算都沒有了的時候,詭異的事(qíng)發生了。
布魯圖微微傾斜了頭蓋骨,眼眶里的靈魂之火彎成了兩個問號。
“咦,這是什么意思?”
還沒等安德魯想明白,站在旁邊的小獸人吐魯已經尖叫了起來。緊接著,轉(shēn)拔腿就跑。玩命地跑。
好吧,這才是看到巫妖最正常的表現。
與此同時,可能是受到吐魯尖叫聲的沖擊吧,安德魯睜大了眼睛,兩腿一軟,撲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嘿,你們不需要害怕我!我是一只正義的巫妖!你們聽過白骨圣光教廷嗎?”布魯圖連忙喊道:“我只是準備跟你們問問路而已!”
這一句話下來,安德魯都愣神了。
什么(qíng)況?對方沒認出自己來?
嗯…這是一個其實(tǐng)簡單,但必須從兩個維度去解答的問題。
首先從安德魯的角度。
格雷發布了對安德魯的通緝令了嗎?是的。安德魯是白骨圣光教廷的頭號通緝犯嗎?也沒錯。而且不只如此,安德魯還是白骨圣光教廷唯一的通緝犯。是的,唯一。
按照正常的理解,格雷肯定是玩命地,滿世界在找他。一旦被抓回去,安德魯的下場肯定不會好。
安德魯也是這么想的。
然而,事實可能不是如此。格雷其實從未通緝過什么人,他通緝一個人,本意可能只是“把他找回來”,并不是“要對他干什么”。而且,還可能這個人其實并不是很重要,只不過剛好想起應該找回來而已。之所以是頭號,也并不是因為安德魯有多重要,而是他是唯一要找的…(qíng)況就類似于,你很久沒有吃甜棗了,忽然想起,于是你說了一句:“我想吃甜棗。”是的,你確實說了,這也是你當時唯一想吃的。但這并不代表你會逢人就告訴他們:“幫我找甜棗。”也不代表你會愿意為了吃甜棗而付出多大的代價。甚至可能…你說完就忘了,畢竟你有更重要的事(qíng)。
簡單點說就是…安德魯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另一個角度,則要從布魯圖的角度了。
布魯圖知道安德魯嗎?
肯定知道。
從哪里知道的?
從小說里。巫妖評議會開始跟蹤銀月騎士團,是從黑龍城開始。而安德魯在格雷進入黑龍城之前,就已經分開了。他和瓊斯、朵拉一起被留在阿茲蘭特山。即使后來安德魯叛逃的消息,格雷也是從瓊斯的口中知道的。離開阿茲蘭特山之后,格雷就再沒見過安德魯了。布魯圖?當然就更沒見過了。
至于布魯圖知不知道格雷在通緝一個叫安德魯的精靈?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還可能有人告訴他,但他已經忘記了。畢竟誰會沒事記住一個嘍啰的名字呢?
這是正常反應不是嗎?就算是讀者,一個角色兩卷沒登場,也至少有一半人忘記這家伙是誰了。嗯,從這方面講,布魯圖顯然是一個合格的讀者。至于安德魯…嗯,他在銀月騎士團里顯然也是不重要的角色,比瓊斯地位還低。
于是乎,就出現現在這個場面了。
布魯圖覺得對方的恐懼是正常反應,畢竟他嚇到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至于安德魯…聰明如安德魯,很快也想清楚了。雖然發現自己并不重要,之前完全是瞎(cāo)心(tǐng)受傷的,但至少眼下這(qíng)況,是好事。
短暫的沉默之后,已經跑開一段距離的小獸人吐魯還跑回來了,想拉著安德魯一塊走。安德魯一把拽住了他,不斷深呼吸著,望向布魯圖說道:“別怕,他是白骨圣光教廷的人,肯定是好人!”
一聽這話,小獸人懵了。布魯圖則嘎嘎嘎地笑了起來:“當然,我肯定是好人。精靈,我很欣賞你,你很有眼光。那么,你們見過一頭龍嗎?”
說著,布魯圖微微張著下顎,目光在安德魯和瑟瑟發抖的小獸人之間來回。
安德魯都已經滿頭大汗了,還強撐著微笑,問道:“你想找一頭龍?”
“是的,一頭金龍。”
“金龍?不是綠龍?”
“不不不,不是綠龍。我非常確定我要找的是金龍,之前有一群獸人說看見金龍了。話說回來,你為什么忽然說綠龍,這附近還有綠龍?”布魯圖的眼睛都開始發光了。
“額…”安德魯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你找龍是要干什么呢?”
“以正義的名義…讓他捐贈一點錢。你懂的,龍都很有錢。”
“你是說…搶劫?”
“是的,沒錯。哦不,不不不不,不是那樣的,我說過‘搶劫’這個詞嗎?”
“你沒說。”
“是的,我沒說,所以不是搶劫。正義的事(qíng)怎么能叫搶劫呢?我是說,希望他們贊助一下正義的事業,總之就是那么回事,你懂的。”布魯圖認真地說道:“如果你幫我介紹一下的話,我還可以給你一點提成。當然,只是一點點,畢竟我們正義的事業也是很花錢的。”
安德魯緩緩地松了口氣,抹了把汗。雖然他不是很明白為什么巫妖會想要錢,但至少從目前的(qíng)況來看,危機解除。
哦,不只危機解除,還多了一個強大的助力。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了安德魯的腦海中。
“這附近確實有一頭綠龍,但她很窮,不適合作為搶劫,哦不,我是說,不適合作為贊助正義事業的對象。”
“那真是太遺憾了。”布魯圖無奈地攤了攤手:“當然,我依舊愿意給她來自白骨圣光教廷的祝福,畢竟我們是博(ài)的。”
安德魯一下緊張了起來:“你說的‘祝福’是指…”
布魯圖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就是真正的祝福。祈禱、洗禮,然后換一句感謝,大概就那么回事。”
“哦。”安德魯提起來的心一下又放了下來,現在他十分確定,這是一只死要錢的巫妖了。于是,他壓低了聲音說:“這附近…有三頭金龍。”
“三頭?”布魯圖一下愣住了。
“對,三頭,不是你說的一頭。”安德魯認真地說道:“他們就在附近,這幾天一直都在。但我不太確定你能不能打得過三頭金龍。畢竟他們看上去并不是太支持正義的事業,你可能需要‘感化’一下他們。”
布魯圖仰起頭想了想,然后說道:“我還有兩個同伴,我可以喊一個過來。”
“為什么只喊一個?”
“因為我不想跟兩個人分錢。嘎嘎嘎嘎…”
清澈透明,卻黑漆漆一片的湖底,克里斯汀娜安靜地呆著,金色的長發伴隨著湖水微微浮動。無聊得都開始左手跟右手玩剪刀石頭布。時不時笑出來,又時不時抬頭望向頭頂,期望著安德魯能出現。
忽然間,一個聲音在那腦海中響起了:“安德烈維奇——!我知道你在這里!立即給我滾出來!”
克里斯汀娜都驚呆了。
同樣驚呆的還有十余公里之外正在搜尋克里斯汀娜的兩頭金龍。
錯愕之中,他們緩緩褪去了(shēn)上的保護色,顯出了原本的模樣。
“這是誰?不是克里斯汀娜的聲音。”說著,更為壯碩,(shēn)軀更為龐大的金龍望向了一旁的安德烈維奇。
安德烈維奇整個呆若木雞:“不知道,這個聲音我從來沒有聽過。聽上去像是一只巫妖,很干癟的聲音。”
“去看看。”說著,(shēn)軀更為龐大的金龍已經掉轉方向。
“只要這樣喊他就會過來?你確定?”站在巖石頂上的布魯圖問一旁的安德魯。
“是的,我保證。很快就會有金龍過來了。你可以盡(qíng)地讓他們贊助正義的事業。”說著,安德魯已經翻(shēn)爬下了巖石。
“我以為他會躲著我們,原來只要喊一下就出來了?”一旁脫掉頭盔的西蒙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頭蓋骨,看著跑得飛快的安德魯。
“誰知道呢,喊一下又不會吃虧。”
“快!我們趕緊離開這里!”安德魯一把將還渾渾噩噩的小獸人從地上揪了起來,扛到肩上,然后朝著綠洲的方向飛奔而去了。
“話說回來,你剛剛精神震(蕩)的范圍有多大?”
“一百公里吧,怎么啦?”
“艾克列昂可能也會聽見,他就在這個范圍里。”
“不,他不會聽見的。我特別屏蔽他了。嘎嘎嘎嘎。就我們兩個人分,我不想有第三個人。想想我們兩個帶著整支穿著銀月鎧甲的亡靈軍團出現在戰場上的畫面,讓他羨慕去吧!”
“嘎嘎嘎嘎!這真是個好主意,如果不是有三頭金龍,而是只有一頭,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訴了?”
“不,別這么想,我的兄弟西蒙。我還是會在干完之后第一時間通知你,并且邀請你第一個參觀我的騎士團。”
“所以還是不打算分給我咯?我就知道!”
天空中,兩頭金色巨龍正在不緊不慢地朝著聲音的方向飛,隱隱地,他們已經有了些不詳的預感。
另一個方向上,最后一頭金龍也在朝著這里趕來。
與此同時,距離這里七十公里之外的某個地方,艾克列昂還在耐心地試圖跟一幫獸人溝通呢。
“別害怕,我不是亡靈!哦,不,我是亡靈,但我是正義的亡靈。我只是來問路的,你們見過一頭金龍嗎?金龍…該死,獸人語金龍怎么說來著?”低下頭,他只能拿出一本本子細細地翻閱了起來:“金龍,金色的龍,吼吼,翅膀,尾巴…”
那對面,一大幫的獸人已經被他嚇得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克里斯汀娜一下鉆出了水面。水珠順著金發,緊貼著皮膚紛紛墜落。
“快,,我們的機會來了,趕緊離開這里。”安德魯一把將克里斯汀娜拽上岸。
“機會?”克里斯汀娜重重地喘息著。
“我們的幫手來了。也許不能稱之為幫手,當然也許能。他們會替我們牽制住那些金龍的。”
“能牽制住金龍?他們是…”
“巫妖。”安德魯認真地說道:“非常強大,非常可怕的史詩級巫妖。”
荒漠的風,夾帶著沙塵輕輕地刮著。
大地上翻滾的沙塵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掃過。
兩頭金色巨龍已經扇動著翅膀,出現在了遙遠的地平線上。仿佛從黑暗中鉆出來的一般,一下成為了視野中的焦點。
夜色下,兩只巫妖,一只穿著銀月騎士團的鎧甲,一只穿著白骨圣光教廷的教服,靜靜地佇立在高聳的巖石上,遠遠地注視著朝自己飛來的兩頭金龍。
金龍瘋狂地釋放著自己的龍威,然而,龍威這種東西,對巫妖,特別是萬年以上的老巫妖,顯然是沒有用的。
仿佛已經預示了什么一般,天空中的云層開始翻滾。
黑色的魔力在凝聚,(shēn)后白色的披風在飛揚。
“還真的來了,五五分。”
“同意。嘎嘎嘎嘎。”
抬起拳頭,或者說手骨,他們彼此輕輕碰了碰。眼眶里的靈魂之火瘋狂地燃燒著。
轟鳴聲中,一道閃電掠過天際,照亮了他們象征著恐懼的臉龐。也照亮了遠處兩頭金龍象征著力量的(shēn)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