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瞬息萬變。”
這句話用來形容這場戰爭真的再合適不過了。
第一天,依琳還占據攻勢,但當天晚上港口的船全部被燒了。依琳徹底喪失了進攻的可能性。還有船嗎?當然有,但不夠,運起來非常慢。而國王顯然是不會給依琳機會將整支軍隊送過去,然后再開戰的。防守是依琳唯一的出路。
第二天,卡斯帕伯爵的部隊終于如約抵達了,兩千兵力。但對面抵達了四千兵力,連帶的還有大批的物資。
第三天,依琳這一方所有的,一萬九千大軍已經全部集結完畢。然而國王那邊的軍力集結似乎才剛剛開始。雙方實力開始越拉越大了。
一個巨大的泥潭已經在依琳的面前展開。隊伍之中人心浮動,這才剛剛抵達了兩天的卡斯帕伯爵已經開始搞小動作了。
這讓她焦頭爛額。
開戰,她沒有足夠的船只一口氣將部隊運到對岸去。分批過去,只能落得被國王分批解決的下場。
不開戰,那么她就只能等著國王把所有的部隊全部集結完畢,然后跨過河來。到時候,她將全無抵擋之力。
至于格雷…
他已經徹底消沉了。
依琳甚至下了命令,將整個城堡都封鎖了起來,不僅僅是格雷,所有人進出都必須要檢查,必須要說明理由。
看著城堡大門口擺放的拒馬樁,往來不斷巡邏的士兵,從來都只希望格雷少惹點事的黑貓都開始憤憤不平了:“我的天哪,這種時候,她居然把最強大的戰力鎖在城堡里,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只是不相信我而已。”格雷輕聲回答道。
“額…這句話平時不是該我說的嗎?”
“我覺得我也開始懂了,可是懂了,卻又迷茫了。”托著腮,格雷靠著陽臺的圍欄說道:“我真不敢相信,我會在‘她只是不相信我’后面加上‘而已’。‘而已’,就等于說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它明明該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老實說,你這么多愁善感我有點不太習慣。”
“我想幫助依琳,履行誓約,可她卻不相信我。我想幫助每一個人,可我也無法確保自己的行為真正幫助了他們。也許我還害了他們。我想帶著我的小騎士們上戰場去弘揚騎士精神,可是,他們甚至不被準許進入軍營。如果騎士精神并不是他字面上寫的那樣,那騎士誓約還有什么意義呢?這比深奧的魔法圖騰還讓人難以理解。”
“停!”黑貓連忙舉起了它的爪子:“你這樣我比之前還難受,我覺得我應該說服你回到原來的狀態。雖然那個狀態也很糟糕,但一只二貨騎士巫妖總比一只哲人巫妖能讓我耳根清凈。”
格雷側過臉靜靜地看著黑貓。
想了想,黑貓卻又泄氣了:“可是我又好像無法說服你。天哪,我到底干了什么?我的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連我自己都無法辯駁!”
格雷緩緩地,又將臉朝向了城堡大門。看著士兵們一個個地檢查進出的人員。隔著面罩也能讓人感受到迷茫。
“也許只有行動才能解決問題了!來吧!讓我們出去看騎士劇吧!今天應該有新劇上映!這個世界沒什么事情是一場騎士劇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看兩場!”
“不想去。”
“那我們在這里自己演?我們自己來演!我可喜歡演反派了,真的!你看我倒下的姿勢!哎呀!我中招了!你看!我要倒了!我倒了!”黑貓在陽臺圍欄上躺直了,偷偷睜開一只眼睛嚷嚷道:“你看!我是不是有進步!有沒有給你帶來擊敗幕后黑手的快感!”
格雷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愣愣地望著城堡大門。
黑貓無奈,只能掙扎著又爬了起來。
“我們去幫依琳吧?她現在局勢很不妙,她需要你!你跟她有誓約,你得幫助她不是嗎?”
“是她讓我待在這里的,服從命令,這也是我們誓約的一部分。”
“那我們上街扶老奶奶!現在這個時候外面可多老奶奶需要過馬路了,她們需要你!”
“也許我的幫助并不會帶來她們想要的。”
“那我們去召集超級無敵厲害的銀月騎士團?騎士怎么可以不訓練呢?你還要向他們講解騎士精神的奧義呢,不是嗎?”
“可我自己都不懂。”
黑貓徹底喪氣了,“啪嗒”一聲整個腦袋都垂了下去。
“我到底干了什么?我把一位優秀的騎士給說服了,卻把他變成了徹底懶散,毫無閃光點的騎士嗎?”
“可你說得很對,連你自己都無法辯駁不是嗎?”
“是的。有時候我也討厭我自己,為什么在不該聰明的地方那么聰明呢?這真是一件令人絕望的事情呀。”
黑貓只能無奈地,跟著格雷一起盯著城堡大門看。
“格雷!”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了。是雪萊的聲音。
格雷回頭看了一眼。
黑貓連忙說道:“我去開門!”
說著,它已經跳下了圍欄朝著房門跑了過去,又一個飛撲,利用身體的重量拉動了房門的扶手。
雪萊推開門,用餐盤端著一些糕點走了進來。
“格雷,我親手做了一些糕點,你想嘗嘗嗎?咦?你真的有一只貓!”
“我不想吃東西。”格雷扭轉頭繼續盯著城堡大門看。
“那…我放在這里,你想吃的時候吃一點。嘗嘗我做的好不好吃。這也是婚后生活體驗的一部分喲!”把餐盤放到桌面上,雪萊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格雷,其實你不用傷心的。我們都知道不是你的錯。但,現實有很多事情,也是沒有辦法的。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心目中最偉大的騎士。”
沉默了許久,格雷輕聲問道:“雪萊,當你迷茫的時候,你會怎么做?”
“迷茫?”雪萊盤起手來努力地想,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自己什么時候迷茫過。只能說道:“教堂的牧師跟我說,如果我做了什么壞事的話,可以去懺悔,祈求圣靈的原諒。如果我迷茫也可以去。懺悔我倒是去了幾次,但沒因為迷茫去過。”
“嗯。”
格雷簡單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了。繼續一味地盯著城堡大門看。
大概是氣氛實在尷尬吧,雪萊只能輕聲說道:“我…我先下樓去了,你自己一個人呆會吧。”
雪萊走了,順便帶上了門。房間又回復了原本的安靜。
“教堂?”格雷伸長了頸骨朝著一旁望。
不遠處就是教堂了,貝希爾家的私人教堂。
“你不會真想去教堂吧?”黑貓問。
格雷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將頭又扭了回來,盯著城堡大門看。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太陽在天空中往復地劃出一道與往日相同的弧線。
整個世界對格雷來說都仿佛靜止了一般。
第四天的夜里…
“依琳小姐!國王的人馬開始渡河了!”
“什么?”依琳猛地睜大了眼睛。
“剛剛發現的!”
那是一處距離依琳的軍營十公里外的河灘。
依琳快速召集了人馬,奔赴第一線。
很快,她站在山丘上看到大批的船已經匯聚在河岸。
是的,不只在渡河,而且已經渡了一半了。綿延數里的河灘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國王的軍隊。
國王沒有選擇強攻港口,甚至沒有選擇從依琳所控制的,可以很好登陸的河灘。而是選擇了一個遍布暗礁的地點。
許多船都已經擱淺了,不過,有什么關系呢?反正他們本來也沒打算用這些船回去。或者說,他們還有更多的船,根本就不在乎。
重步兵已經在河灘上筑起了拒馬,擺開了陣型。許多的民兵則正在從擱淺的船上用吊輪卸裝貨物。
“依琳小姐!”一名士兵匆匆趕來,單膝跪地道:“另一個地方也發現國王的軍隊了!”
“還有其他地方?”依琳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腰間的劍:“所有人聽著,我們不能讓他們登陸成功!必須把他們全部趕回河里去!這是個機會!”
話音未落,后方卻已經發生了騷動。
依琳都懵了。
“怎么回事?”
“不好了——!”又一個士兵沖到了依琳面前:“依琳小姐,菲爾德家族的兩千人馬發動叛亂了!他們正在向國王陛下那邊靠攏!”
“怎么可能?愛德華三世還被我軟禁著!”
“不好了!卡斯帕家族的軍隊也發動叛亂了!他們已經拿下了港口!”
一步踉蹌,站在依琳身旁的格魯格魯伯爵差點跌坐了下去。
一瞬間,依琳仿佛被抽離了所有力氣一般,睜大了眼睛,高舉過頭的劍卻緩緩地放了下來。
“怎么會這樣…所以,卡斯帕伯爵不是趕來獻功的,而是趕來發動叛亂的?”
“后撤吧。”格魯格魯伯爵不斷深呼吸著,咬牙說道:“現在后撤,我們還有談判的可能。發動進攻的話,我們今天晚上就會全軍覆沒。”
“他會跟我們談判嗎?”依琳反問道。
此時此刻,河面上,第三支國王麾下的部隊正坐著船,朝著已經被卡斯帕伯爵控制的港口而去。
國王拄著長劍站在艦首。他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月亮。
“又是緋色之月。嗯…明天中午前結束戰斗吧。”說著,回頭看了一眼。
站在他身后的,是穿著莊嚴白袍,戴著高帽,面容蒼老的主教大人。
布滿皺紋的眼睛渾濁,卻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