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山這一次帶來了足夠多的隨從,所以云昭不著急。
他一直對倭國的自殺文化有興趣,這一次終于可以有一個直觀的了解機會了。
聽韓陵山說場面非常的悲壯。
二十六個使者正坐在一株大柳樹底下,平靜的目視前方,而他們的使者頭目鳩山,提著一把太刀正在他們的身后巡梭,目光落在他們特意露出的脖頸上,就像一個屠夫在看待宰的羔羊。
廣場上的這棵大柳樹,是整個玉山城落葉最遲的一棵樹,原因就在于這棵樹的邊上,就是大會堂的熱力管道系統,即便是進入了寒冷的十二月,這棵樹上依舊留存著大量的黃葉。
這些黃葉不是柳樹愿意脫落,而是因為前幾天的那場大雪把葉子都給凍壞了。
因此,在寒冬時節,隨著鳩山的每一聲吶喊,樹上的黃葉就會飄零而下。
飄零的黃葉,跌落的人頭,飚飛紅色血液,在這個沒有什么美麗景致的時間里,顯得格外美麗。
“倭國人的刀真的不錯啊,你看看,連斬了七顆人頭,依舊保持鋒利,難得。”
韓陵山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又一顆人頭落地之后,滿意的喝了一口殷紅的葡萄酒。
“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這就是倭國人追求的生命的極致,所以,你要理解倭國人,不要只看那柄破刀,要關注這里面對于生命的詮釋。
寒冬,落雪,黃葉,殉道的倭國人以及青石板,被蒼翠的青天覆蓋,又有大地作為生命的承載,這是最好的歸去之地,脫離這具皮囊,生命就會更加的無拘無束,讓生命之花盛開的燦爛無匹。”
云昭同樣在喝葡萄酒,殷紅葡萄酒沾在他的紅唇上,然后被他用舌頭卷進嘴里,重新回味一番,最后才吐出一口酒氣。
“我一直以為,在咱們藍田,我才是最瘋的一個,沒想到你比我還要瘋,眼前這么殘酷的場面,就算是我看了,都特意避開了人頭,你卻把這場屠殺描述的如此美麗,你是怎么想的?”
云昭愣了一下道:“我見識過這些人發瘋的模樣,所以心軟不下來。”
韓陵山點點頭道:“倭寇確實殘暴,不過,自從倭寇在天啟四年7月侵犯福建沿海。被豐臣秀吉發布八幡船禁止令后,倭寇的活動開始減少,最后絕跡。
后來的海上的倭寇有大部分可是我大明海盜假扮的,而施瑯這些年已經把這些流浪的海盜快要殺光了。
僅僅是在舟山島,就殺了一萬三千名海盜。
至今,那座島上的腐尸臭氣還沒有消散。”
云昭搖搖頭道:“不能饒恕!”
韓陵山端著酒杯搖搖頭,覺得云昭過于小心眼了,以前,倭寇對大明造成了嚴重的傷害,可是,這些年以來,大明的海盜在大明海域沒活路了,全部跑去了倭國,朝鮮海域,聽說最兇的海盜已經擁有戰艦百艘,戰將過五千,與倭國地方大名已經不是劫掠可以說的過去了,已經變成了戰爭。
這些在大明沒有活路的海盜,表現的極為兇悍,對倭國百姓造成的傷害,遠遠大于當年盤踞在東南沿海的那些倭寇。
自從大明禁止私人擁有賣身奴之后,好多的富貴人家沒可能自己去收拾庭院,洗衣做飯,而在大明雇傭一個丫鬟,或者仆役,代價過于高昂了,有些地方即便是有人愿意出高價,也沒有人去低頭當人家的丫鬟,仆役。
所以,這些年倭國女子,高麗女子被這些海盜擄掠過來之后,轉手賣給地下人口販子,最后高價抓買給富貴人家。
這些奴隸,主人幾乎可以為所欲為,卻只需要供應她們一日兩餐即可。
地方官府很快就發現了這個苗頭,抓到地下人口販子準備問罪的時候,才發現,《藍田律》中并沒有針對這項罪行的懲罰條例。
在藍田皇朝中,官員們必須遵循《藍田律》開篇中明義中的最后一條——法無禁止,皆可行!
官府之能對這些奴隸販子們處以地方管制條例,而地方管制條例觸犯之后,最重的刑罰不過是強制勞動三個月,肉刑不過是重責二十大板!
而那些賺錢賺的眼珠子都紅了的奴隸販子,哪里會在乎一頓板子以及三個月的強制勞動,更不要說,在東南一地甚至出現了專門替人挨板子,接受強制勞動的家伙。
聽說收獲頗豐。
這還必須是在那些奴隸們告發主人的情況下,官府才會過問,而那些被劫掠過來的奴隸們,好多人寧愿在大明被人奴役,也不愿意回到倭國,或者朝鮮。
時間長了,主人家不說,奴隸們不告,僅憑官府的力量,想要杜絕這種事情,幾乎不可能。
韓陵山想了好久,都沒有想通云昭對倭國人的怒火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只能最后在心里暗暗地腹誹云昭心眼太小了。
窗外,鳩山每呼喝一聲,便有一顆人頭落地,到了最后,鳩山殺人的手已經不穩當了,一刀砍在一個倭國使者的肩膀上,被砍了一刀的倭國使者,也不知道那來的力氣,背著那柄巨大的太刀就在廣場上狂奔,身上的血流淌的如同瀑布一般。
眼看著那個使者奔跑的步伐越來越慢,最后一頭栽倒在地上,鳩山匍匐在廣場上吼叫道:“仁慈的陛下,開恩啊!”
殺人殺到這個時候,圍在廣場上看熱鬧的百姓已經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畢竟,這是殺人,不是看猴戲,殺一個人的時候大家會覺得刺激,殺三個人的時候,大家就已經沒有觀看的興趣了,當鳩山殺了快十個人的時候,看著滿地的人頭,這是噩夢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所以,除過幾個殺才之外,基本上沒人看了。
到最后這個使者背著刀狂奔的時候,人也就走光了。
所以除過那些守衛廣場的武士之外,真正的觀眾就只剩下兩個人了。
一個叫云昭,一個叫韓陵山。
事實上,云昭此時已經在嘔吐的邊緣了,而韓陵山依舊面色如常,云昭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因為從懂事起就知道倭寇不是好東西,該殺。
韓陵山不是這樣的,他對死多少倭寇或者別的什么人基本上沒有感覺,這個場面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之所以堅持不出聲,完全是想衡量一下自己的皇帝到底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陛下的心還是太軟了。”
見云昭不斷地干嘔,且喝不下去葡萄酒了,韓陵山喝一口葡萄酒,讓酒漿在口腔中滾動一下,徹底品嘗了葡萄酒的清香味道之后,好整以暇的對云昭道。
“你希望再狠一點?”
云昭端起茶水漱漱口,剛剛喝下去的葡萄酒似乎帶著一股子濃重的血腥氣。
“不希望,你是我們的皇帝,我們所有人的命都攥在你手里呢,所以啊,你還是仁慈一些為好,但是,為了我們的大業,也不能太仁慈了,我覺得目前這個狀態就很好了。
殺了十一個毫無抵抗的人,還是你最討厭的人,你只能忍耐到十一個,我覺得很好,等到將來,萬一有一天你要殺我們自己人,估計殺三五個就夠你受的。
所以說,目前很好。”
云昭不愿意跟韓陵山討論這個問題,這又引起他極大地不適,因為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砍韓陵山腦袋的場面,這家伙腦袋都落地了,那顆滴溜溜亂滾的腦袋還帶著笑意。
“宣鳩山行一郎覲見。”
云昭的話音剛落,就聽張繡在門口大聲喊道:“陛下有旨,宣倭國使者鳩山行一郎覲見——”聲音喊得大不說,還拖了長音。
看來,他也沒能承受住倭國人殺自己人威脅旁人這一手段。
畢竟,他們可以沒人性,大明不能沒有。
鳩山來到大殿上,瞅著高高在上的云昭匍匐在地,恭敬的道:“下國使臣鳩山行一郎見過陛下。”
云昭道:“朕以為可以看著你把所有的使者都殺光,可惜朕沒能看到,回去告訴德川家光,就這一點,朕不如他。
另外,再告訴德川家光,他的行為讓朕非常的憤怒,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離開朝鮮,如果超過這個期限,那就別回去了。”
鳩山連連叩頭道:“陛下——”
云昭不等鳩山把話說出來就怒道:“別給朕說理由,免得朕改變心意,去吧。”
鳩山見皇帝怒容滿面,不敢再說話,大明皇帝給的期限,對倭國非常有利,他也擔心說錯話讓皇帝改變主意,就再次大禮參拜之后就退出了大殿。
“一個月的時間,再加上使者傳信的時間,那就有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使者在路上耽擱一下,估計會留更長的時間。
不過,總體上,倭寇還能在朝鮮停留三個月的時間,陛下這得有多討厭朝鮮人才會給這么長的時間啊。”
韓陵山沒有走,他依舊端著酒杯站在帷幕后邊,鳩山走了,他就出來了。
云昭嘆口氣道:“朝鮮必須收回來,否則大明東方就缺少了一道屏障,哪里的人又不肯接受大明王化,所以,且讓德川家光與多爾袞得逞一次吧。
人家在施行這次軍事行動之前,估計已經考慮到朕的反應了。
哼哼,兩個一心為大明著想的家伙,還真是出乎朕的預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