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陵山小的時候就是一個生活在最殘酷環境里的窮人。
進入玉山書院之后,活生生的做到了逆天改命。
不過,從骨子里他依舊是一個窮人,這是他的生命印記,無法改變。
不過,這不妨礙他用另外一種方式來看待窮人…也就是剝除貧窮這個因素之后的,窮人心理。
窮人暴富之后,不是一個正常的脫貧過程,說句很多人不愛聽的話,財富積累的過程應該與人的修養過程齊頭并進才好。
否則,在一個法律沒有形成普世價值意義的世界上,是非常危險的。
不過,窮人乍富的過程對不同的窮人來說也是有分別的。
關中的窮人乍富指的是他們突然間擁有了土地,突然間擁有了可以依靠自己的勞動活的很好的機會,再加上藍田縣的律法一直都走在最前面,為他們保駕護航,如此,他們才能保住自己得之不易的財富。
再加上大家幾乎是齊頭并進式樣的富裕,又有云昭這個最大的猛獸幫助他們看守財富,因此,他們才能保護住自己的財富,從此過上相對美好的日子。
對于烏斯藏的娃子們來說,能解開鐐銬勞作,就算是獲得了自由,能有一口糌粑吃,就算是過上了好日子。
因此,當韓陵山一次性的將自由,食物都給了他們,并且邀請莫日根活佛解開他們心頭的羈絆之后,他們立刻就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可以與烏斯藏官員,地主,僧侶們比肩的一類人。
從來沒有獲得過任何尊重,任何權力的人,在突然得到尊重,與權力之后,就會大膽的猜想自己獲得這個權力之后的行為。
官員可以隨意的砍掉奴隸們的手腳,鼻子,挖掉他們的眼睛,耳朵,可以隨意的凌隸們生出來的小奴隸,女奴隸,可以縱情任性的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韓陵山如果真的想要解放這些奴隸,那么,解放之前的教育是不可缺少的,但是,在烏斯藏,韓陵山刻意的將這一環省略了。
當了這么多年的密諜,建立了如此龐大的一個密諜組織的人,他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會是什么——李弘基,張秉忠這些人便是前車之鑒。
一般情況下,第一批參與起義的人一定會在起義的過程中逐漸消耗,淘汰完畢的。
起義軍只有在不斷地勝利,或者失敗中,才能通過一個個血的教訓,最后整理出一套屬于自己,適合自己發展的理論。
唯有擁有這種潛能的起義者,最后才能成功,不具有這種自我審視,自我完善的起義者,最后的一定會淪為別人的踏腳石。
現在,韓陵山需要這樣地一塊踏腳石,徹底的將烏斯藏變成一個血肉戰場,藍田皇廷才能從根本意義上接收一個全新的烏斯藏,才能按照藍田皇廷的意愿去改造烏斯藏。
在烏斯藏,一個自由人最重要的標志便是擁有一把刀!
這個要求很容易滿足,韓陵山給這些暫時在他這里混飯吃的烏斯藏自由人一人奉送了一柄刀。
這些烏斯藏人們很喜歡…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韓陵山提著一個酒壺,站在一塊石頭上,瞅著營地里的人三五成群的離開了營地。
在這個時候,他舉起酒壺喝了一口酒。
當山腳下的烏斯藏地主康澤家的堡壘開始變得喧鬧的時候,他喝了第二口酒。
當兩聲沉悶的火藥爆炸聲傳來之后,韓陵山喝了第三口酒。
當廝殺聲響徹山谷的時候,韓陵山喝下了第四口酒。
當火光騰起,婦人凄厲的慘叫聲傳來的時候,韓陵山將酒壺中最后的一點酒喝了下去——此時地主康澤的堡子已經火光熊熊…
一大壺烈酒下肚之后,韓陵山微微有了一絲醉意,一個人站在白的發青的大月亮之下,將酒壺高高的拋起,趁著酒勁,揮刀將銀質酒壺劈為兩瓣。
烏斯藏最恐怖的一頭食人猛獸已經被他放出來了,等到明日清晨,烏斯藏平和了很多年的拉薩城,終將會變成.人間地獄。
藏歷土豬年三月十五日,阿彌陀佛節日,作何善惡成百萬倍,釋迦牟尼涅槃,春分,回龍日…
也就是說,在三月十五這一天,是阿彌陀佛的節日,也是釋迦牟尼的涅槃日,在這一天如果做善事,會得到百萬倍的加持,在這一天做壞事,會得到百萬倍的懲罰…
也就在這一天的晚上,上萬名要求權力的烏斯藏人帶著刀子進入了不設防的拉薩。
沒有任何烏斯藏典籍,記錄過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民間傳說跟這一晚發生的事情有任何關聯,只有在一些流浪的唱經人凄涼的歌聲中,隱約有一些描述。
云昭與張國柱對坐無言。
兩人面前的酒菜已經涼了,不論是錢多多,還是馮英,亦或是云昭的秘書張繡都沒有過來打擾他們。
云昭將手邊的文書朝張國柱面前推一推道:“要不,你來處理?”
張國柱又把文書退還給云昭道:“這口鍋太大了,只有陛下您才能頂得住。”
云昭不滿的道:“這難道不是我們期望的結果嗎?”
張國柱壓低聲音道:“我們要的結果不是讓拉薩一晚上死掉四萬多人,更不是讓那些人連阿旺活佛的紅白兩宮都給燒掉。
最重要的是韓陵山已經把烏斯藏農奴心頭那口被壓抑了上千年的惡氣給放出來了,雖然那些人認為這一世就是來受苦的,這并不妨礙他們認為自己目前的行為是收到活佛庇佑的結果。
他們不覺得自己在作惡,認為自己在做善事。
韓陵山這個王八蛋,顛倒了烏斯藏人的是非觀。
如果僅僅是一個拉薩也就罷了,問題是就在于,這不僅僅是一個拉薩的事情,那些人殺光了拉薩的官員,地主,囚禁了所有的僧侶,一個拉薩必定不會滿足他們的胃口。
你看著,五年之內,烏斯藏高原上休想有一寸安穩之地。”
“五年?你也太高看烏斯藏的百姓了,我以為,十年應該是一個恰當的動蕩時間段。”
“那些烏斯藏農奴們的手段過于暴烈了…”
“這是自然,他們被壓迫得有多凄慘,現在,就一定會反抗的有多么激烈。”
“烏斯藏地處高原,百姓繁衍生息本就不容易,經過此次暴亂之后,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恢復舊貌。”
云昭猶豫一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可能,這樣也挺好的。”
張國柱嘆口氣道:“輕描淡寫的就把一樁天大的罪惡事情確定下來了,我這個國相看來還需要一顆更大的心臟才成。”
云昭瞅瞅放在不遠處的火盆,嘆口氣道:“屬于歷史的我們還給歷史就好。”
張國柱皺眉道:“你又要毀尸滅跡?”
云昭抬手把這份沉甸甸的文書丟進了火盆,抬頭對張國柱道:“不能流傳后世,免得讓子孫們為難,如果有人說起,就說是我云昭做的就是。”
張國柱冷笑道:“有本事別燒。”
云昭瞅著熊熊燃燒的火盆道:“還是燒了的好。”
張國柱道:“這里的東西好燒,就怕烏斯藏高原上的血跡不好燒。”
云昭搖搖頭道:“總體上這還是一場可以控制的暴亂,韓陵山帶去了一千個我們自己的人,他們在孫國信的幫助下很容易成為一千伙人的頭目。
我相信,有孫國信,有這些人在,烏斯藏終究會平靜下來。”
張國柱搖頭道:“這樣做還是不妥當,國相府準備派出一支工作隊,否則,這些帶領著奴隸們殺紅眼的家伙們很容易成為烏斯藏新的統治者,如果這個局面出現了,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烏斯藏高原上的血也就白流了。”
云昭道:“記著,一定要把烏斯藏的統治權拿在手里,不能落在新一代的喇嘛手中。”
聽云昭這樣說,張國柱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酒杯的酒水也灑出去大半,放下酒杯道:“你不會…”
云昭搖搖頭道:“阿旺活佛以后將生活在玉山,他的僧官們也將生活在玉山。”
張國柱急忙道:“烏斯藏的僧侶集團是一個極為龐大的集團。”
云昭攤攤手道:“這就要看韓陵山怎么做了,畢竟,當初韓陵山上烏斯藏的時候從我們手中拿到了全權!”
張國柱回頭看著巍峨的玉山道:“這里其實就是一座監牢!”
云昭道:“從我給天主教和尚湯若望修建光明殿的時候,就沒打算再讓他們活著離開玉山!到現在為止,當初來到玉山的洋和尚們已經死的就剩下一個湯若望。
倒是那些白人奴隸們卻慢慢地發展成一個區域了,不論男女他們已經會說漢話了,這就很好,再過兩代人,他們就會變成我大明人。
不過,要適當的增加他們的人口,不能混血,以后,我們很需要一些長著西方面孔,說著大明語言的人成為我們在西方的代言人。”
畢竟,再過十年,我們將會達成我們在亞洲的布置,那個時候,將必不可免的與西方人打交道。”
云昭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就在他與張國柱談話的功夫,火盆里的火焰逐漸熄滅了,厚厚的一疊文書,終于變成了一堆灰燼,只是在炭火的烘烤下,不斷地亮起一絲絲的紅線,就像靈魂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