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火光在木棉林中陡然升起,在這之前,就有密密匝匝的黑色炮彈離開了木棉樹林,眨眼間就落在了兩支等候在平原,隨時準備沖鋒的平原上。
阮天成反身抽刀,刀子還沒有離開刀鞘,他的身體卻如同一截僵硬的木頭,栽倒在地毯上。
身體倒了下去,他的臉貼在地毯上,眼睛還能看到自己的旗幟在炮彈造成的火光中正在傾倒。
鄭維勇就倒在他的身邊,阮天成從鄭維勇眼中看到了深深地絕望。
燒火煮茶的童子走了過來,將這兩個人拖到一邊,從童子身上傳來一陣陣暗香,阮天成這才明白,這個身材矮小的童子其實是一個女人。
云猛依舊在慢條斯理的喝著茶,似乎對眼前的場景司空見慣,哪怕如此劇烈的爆炸場面也不能讓他稍微皺皺眉頭。
炮彈落處,地動山搖。
一排排穿著青綠色衣衫的大明軍隊挺著帶刺刀的火銃從木棉樹林里走了出來,他們的隊列很是整齊,越過云猛,越過地毯,越過那些黃金以及驚恐的美人,腳步堅定的向那些冒著炮火還要向前沖鋒的交趾人。
火炮終于停止了轟炸,槍聲卻密集的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少尉們吹響的尖利的哨子。
交趾人的沖鋒還在繼續,不過,不論是騎兵,還是步卒,基本上都倒在了沖鋒的路途上,就在此時,在遠處的地平線上,又出現了一條細細的黑線,這道黑線正排山倒海一般的向前滾動。
木棉樹林在高出,所以,阮天成,張維勇看的很清楚,那是一支黑色的騎兵。
“為什么?”
阮天成艱難的問云猛。
云猛嘆口氣道:“原本我真的準備了兩份詔書,后來呢,有一個老朋友來了,他說我是一個糊涂蛋,哪怕老子在皇族中位高權重,也不能干矯詔的事情。
你們交趾人習慣給我們大明添麻煩,原本可以不理會你們,可是,你們的海疆太重要了,大明的遠洋艦隊要在這里停靠,補給,雖說問你們借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我那個老朋友說——太麻煩了,干脆把你們兩個權臣干掉,重新扶持黎朝,讓他一統交趾,統一交趾之后呢,黎朝可以把王位禪讓給我大明的小皇子,這樣,交趾就成了我們小皇子的封地。
我覺得老朋友的話很在理。
只要小皇子有了封地,你猜我們這些為大明拼死拼活的忠臣會不會也在海外撈一塊封地養老?
這樣說,我就覺得更加有道理了,正好,他還帶來了重炮,我就覺得可以在這里轟你們一家伙。”
鄭維勇吃力的翻過身沖著云猛道:“你們已經占據了天下最好的土地,為什么還要侵占我們的?”
云猛搖頭道:“飯總是別人家的香,媳婦呢,總是別人家的漂亮,這個道理你們兩個應該明白吧?再說了,我們家小昭想要你們的地方,真的是看得起你們。”
就在云猛絮絮叨叨的跟阮天成,鄭維勇解說的時候,一個青袍文士,背著手從木棉樹林里走了出來,他還在一塊巖石上眺望了一下戰場,然后做了一個舒展身體的動作,就施施然的來到云猛的面前坐下,扒拉開那個茶壺,命那個女子從黝黑的銅壺里給他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之后對云猛道:“交趾這地方別的東西都缺,唯獨不缺少義士!黎文燦振臂一呼,追隨他的人還不少,看樣子這兩個交趾的權臣好像也不怎么得人心啊。”
云猛呵呵笑道:“權臣嘛,都是大白臉奸臣。”
青衣人低頭瞅瞅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阮天成與鄭維勇道:“利令智昏啊,為了一紙詔書就敢親自來木棉山,老夫真的不明白,你們這是勇敢呢,還是愚蠢。”
云猛怒道:“青龍,別以為你身在交趾,就可以對小昭不敬,他的圣旨難道不值得這兩個憨大冒險嗎?”
洪承疇攤攤手道:“你要是硬著給老夫栽贓,我也無話可說。”
云猛道:“老夫此時心里邊難過的緊,明明是至親,老夫還在算計小昭,都覺得沒臉回去見弟妹。”
洪承疇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道:“你就不覺得我們這些老家伙已經越來越招人討厭了嗎?”
云猛搖頭道:“沒有,招人討厭的是你。”
洪承疇道:“我要撈一點土地留作養老的資本,你難道就沒有這個想法?”
云猛道:“老夫死了,披麻戴孝的還是小昭,就算是有家產,也是要留給侄兒的,只要老夫還活著一天,小昭就要來請安,沒意思啊,說真的,老夫這是被你騙了。”
就在云猛,洪承疇兩人吵架的功夫,阮天成,鄭維勇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們死的沒有任何痛苦,就是感覺很瞌睡,很想睡覺…
槍炮聲越來越遠,幾個軍卒走過來扛走了鄭維勇跟阮天成的尸體,在那個童子裝束的女子的呵斥下,那五十個白衣女子開始在草地上舞蹈。
她們的舞蹈很不錯,其中有兩個白衣女子的歌聲很動聽,就是聽不懂她們唱的是 什么。
洪承疇是一個懂音律的,所以,他可以用手在大腿上和著音律打著節拍,很是享受。
而須發白了一半的云猛則抓過來一個白衣美人,讓她坐在自己懷中,兩只大手已經不見了蹤影,白衣女子不敢抵抗,只是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哭叫聲…
“砰”
金虎擊發了手中的火銃,一個黑乎乎臉上繪著白色圖案的壯漢就無力的從高大的榕樹上掉下來倒在地上,就在他掉下來之前,還有更多這樣的人隨時暴起準備刺殺大明將士。
這些人很麻煩,在他們沒有發起攻擊之前,大明軍卒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身影,他們似乎與叢林已經混為一體,哪怕是最機敏的戰士,也休想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只可惜他們的武器過于簡陋,不論是木矛還是竹箭,在全副武裝的大明軍卒面前,都沒有多少殺傷力,只有一些帶著毒液的武器,才能對大明戰士帶來一些麻煩。
原本應該快速行軍的地方,在遇到這些偷襲者之后,行軍速度不得不慢下來。
大軍搜索前進,好不容易穿過一片森林,金虎這才長出一口氣,解開腦袋上的頭盔,隨手放在屁.股底下,警惕的瞅著不遠處的那個小小湖泊。
這個湖泊的水質清澈,不論是誰,剛剛經過了一片悶熱的森林,見到這片湖水之后都會放松一下,最好跳進湖泊里痛快的洗個澡。
大明戰士們沒有,他們甚至都沒有靠近那個湖泊。
在這個鬼地方,不是每一個湖泊都是無害的。
即便是無害的,自從金虎進入占城領地,并且屠戮了兩個敢于抵抗的木頭城寨之后,這里幾乎所有的小溪,湖泊就對他們不再友好了。
隨手砍斷一段樹藤,很快就有清涼的水從樹藤的斷裂處流淌下來,金虎仰脖子喝了一個飽,然后,問剛剛查驗湖水的醫務兵。
“水被污染了嗎?”
醫務兵攤開手無奈的道:“里面有腐爛的尸骨,不過,湖泊上游的小河是安全的。”
金虎四面看看,見部下們一個個顯得有些疲憊,就覺得有必要在這里安營扎寨。
在這個只有七八畝地大小的湖泊邊上,原本應該是有一個寨子的,不過,這個寨子早就成了一片灰燼,好在這里植物生長的不那么茂盛,湖泊邊上更是還有原住民開辟出來的大片稻田,稻田里的稻子雖然沒有成熟,卻已經被人禍害的差不多了。
在這里修建一座寨子,應該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用了兩天時間才修建好一座可以容納他們四千人的一個寨子,他還貼心的在自己的寨子邊上,給隨后跟進的云舒修建了一個更大的寨子。
傍晚時分,云舒率領的六千大軍緩緩走出森林,排頭兵一看到干爽的寨子就歡呼一聲,撲了上來。
在濕漉漉的森林里連續走了七天,不管是誰,見到干爽的地面,都想撲上去。
篝火舔著銅壺,不一會就燒開了水,金虎泡好了茶水,遞給云舒一杯道:“這么說,青龍先生來了,就把我們的計劃全部給打亂了?”
云舒連連點頭道:“黑啊,真黑啊,總以為我們就已經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了,沒想到青龍先生來了,他不僅僅想要交趾的地,他連這片土地上的人的命都想要啊。
你看看人家的大手筆,一上來就弄死了阮天成跟鄭維勇,我們總擔心把這兩個人弄死了會引起交趾大亂的,會死傷太多人的。
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把交趾人當人看,一上來就把交趾人往死了整治啊。
扶持了早就被鄭氏,阮氏架空的黎文燦,現在,黎文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我大明的幫助下重新掌握了朝政,聽說,僅僅是第一天,就在升龍府把鄭維勇全家老小殺了一個干凈。
聽說連八十歲的老婦,不滿月的嬰孩都沒有放過。
不僅僅是鄭氏全族,那些依附鄭氏的人也沒人能逃脫厄運。”
金虎抬起頭瞅著星空道:“京城的舊事又要重演了…”
云舒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現在是黎文燦殺鄭氏,阮氏,你看著,用不了多久,鄭氏,阮氏在外領兵的將軍們就會去殺黎氏,然后青龍先生會把殺了黎氏的鄭氏,阮氏將領全部殺光。
這么殺上一兩次,交趾應該就可以安定了。”
云舒笑道:“有我大明撐腰,就鄭氏,阮氏那點殘兵敗將,威脅不到黎文燦。”
金虎瞅著云舒笑道:“你覺得青龍先生會這么支持黎文燦,他又不是黎文燦的爹。”
“不支持?”云舒還是有些想不通。
“不支持!”金虎斬釘截鐵的道。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