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種,夏長,秋收,冬藏,這是莊稼的生長規律,也很是人成長的過程。
對于做生意來說,也很實用。
所以,云昭在春天的時候投資了一些商鋪,到了冬至這一天,就收獲了很多商鋪。
由于藍田人不再靠天吃飯,所以,老天就很給面子,今年的氣候濕潤,不澇不旱,風調雨順的讓人忘記了老天爺的存在。
空氣里的水分多,被高大的玉山阻擋了一下南下的寒流,寒流遇到雄偉的玉山之后就在這一帶形成一個小小的云氣團。
有了這樣一個云氣團,當關中別的地方天空響晴響晴的時候,玉山方圓十里之內卻瑞雪飄飄。
很多幸福的人或者坐著馬車,或者騎著驢子,或者步行,面帶驕傲的走進了玉山城,并心安理得的坐在云氏管家云旗事先搭建好的棚子底下,喝著滾燙的羊湯,吃著一巴掌厚的鍋盔,等著云氏帳房呼喚他們的名字。
真正能帶給人食物滿足的東西絕對不是一桌子豐盛的宴席,而是大塊的羊肉跟巨大的鍋盔。
當直徑足足有兩尺,一巴掌厚的鍋盔堆積如山的時候,饑餓這種感覺就會讓人陌生的如同在上一世。
凡是被請進棚子的人,都能隨意的取用這里的食物。
劉茹一手緊緊的攥著一兩銀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拖著閨女,東張西望的在人群里穿行,盡管閨女對羊肉,羊湯,巨大的鍋盔垂涎欲滴,劉茹卻不肯去取,只想盡快給藍田縣的縣尊分紅之后,趁機在這里多賣一些烤玉米。
她來的時候,烤爐里就裝滿了青玉米,再有一柱香的功夫那些被她精心保存的青玉米就要烤熟了。
云氏今天的主要人物是云娘!
畢竟,跟所有商家簽訂合約落款寫的都是云娘的名字。
她喜歡這樣的場面。
以前,云氏佃戶們繳納佃租的時候,她就喜歡看著一車車的糧食倒進自家的糧倉。
這讓她有一種極大的安全感跟幸福感。
后來,云氏基本上沒佃戶登門了,佃戶即便是有糧食也會交到糧庫里,再給云氏一些錢,云氏再從糧庫里買糧食出來…
這么一來,再也沒有那種家門興旺的熱鬧場面了…這讓云娘何等,何等的失望啊。
現在好了。
又有無數人來給云氏送錢來了。
這對云娘來說,是一年中最大的大事,就像秋后收租一樣大的大事,于是,她就命管家云旗,把這些勞碌的商賈們當做自家的佃戶交租時期一個待遇。
此時的云娘慈祥的就像是一尊佛像,安靜的坐在棚子最深處,裹著一身的黑狐裘衣,手上抱著銅制暖爐,身邊圍繞著一群男女爪牙。
“安人,這是廖氏藥局今年的分紅,按照咱們的約定,夫人以一百兩銀子入股,占股一成,今年藥局生意不錯,膏丸散藥走得遠,所以,獲利也封厚。
這里是賬本,這里是分紅的兩百七十兩六錢七分銀子。”
云娘笑著隨意翻動一下賬本,就放在桌面上道:“廖掌柜當年豁出命去保守家中秘方,寧愿讓秘方爛在肚子里也不肯讓小人得手,寧愿自己貼錢施藥也不肯賺那些沒良心的銀子。
就沖著你這份迂腐氣,我就不信你會在賬簿上做什么手腳。
一百兩銀子一年的分紅能有兩百七十兩?
廖掌柜,云氏入股你的藥局,是要你的藥局給百姓多一些好藥,真藥材,可沒想著從你這里賺多少錢,更沒有依仗云氏家大業大就盤剝你們。
所以,你說清楚,你藥局去年一年真的賺到了這么多錢?
說實話!
不論是多給,少給,我這里都過不去。”
廖掌柜一揖到底,感激的道:“不敢瞞哄安人,去年一年收益確實不錯,繳稅之后,獻給安人的紅利是實打實的紅利。
廖氏藥局四個股東,除過留足了明年收購藥材等雜費之后,每人都是按照這個數目分紅的。
說起來慚愧,廖氏沒出什么力氣,分的卻比安人還要多。
老朽做夢都想不到,正正經經做生意也能獲利豐厚。”
云娘皺眉瞅瞅帳房,帳房連忙道:“夫人,確實如此,咱家每個月都要審核賬本的,這些錢也就比帳房里計算的多了五兩多銀子,估計這是廖掌柜連年底三天免帳期的銀子都算進來了。”
云娘聞言笑著對廖掌柜道:“那就這樣吧,下次不許,該如何就如何,這生意才能做得長久。
云旗,帶廖掌柜進院子里喝茶。”
云旗笑著邀請廖掌柜穿過棚子進了云氏大宅,看的周圍商賈一陣眼熱。
有賺的就有賠的,當賣鐵爐子的老周一臉苦澀的來到云娘面前的時候,手上只有賬本,卻沒有銀子。
帳房立刻湊到云娘跟前低聲嘀咕幾聲。
云娘瞅著一臉晦氣的老周道:“把腰桿給我直起來,做生意有賠有賺,今年賠了,明年再賺回來就是了。
另外,賠了,就該所有股東承擔,你一個人背什么背?”
老周苦澀的道:“這是老漢沒本事,還以為鐵爐子這東西能在洛陽賣一個好價錢,沒想到,貨物送去了,貨款卻沒有收回來。”
云娘怒道:“誰敢?”
老周攤攤手道:“咱們的貨物倒是沒人貪墨,就是那個跟我們訂貨的那個商家被朝廷給抄家了,咱們的貨就壓在洛陽了,只能一個個的賣掉之后再回本。”
帳房在一邊插話道:“老周啊,你也是瘋了,洛陽現在賊兵橫行的那里是做生意的地方,那地方你也敢去,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
老周聞言連連作揖,希望得到云娘的諒解。
“去年虧了多少?”
“兩百三十兩銀子,都壓在貨物上了。”
云娘對帳房道:“我們該賠多少?”
帳房立刻道:“咱們家占兩成股,認賠四十六兩銀子。”
云娘拍拍椅子扶手怒道:“那就賠四十六兩銀子,股份不變。”
帳房立刻數出來四十六兩銀子,冷冷的丟給老周道:“去那邊寫收據,寫完了就去吃羊湯鍋盔,吃飽了來年好給股東們掙銀子!”
雖然被云氏冷眼相對,老周這個常年打鐵的漢子卻抱著幾錠銀子站在雪地里流眼淚,寫了收據之后,就朝帳房施禮道:“今年沒臉吃股東的好飯食,待我明年把窟窿都堵上之后,再去大宅里吃酒宴。”
這些場景全被劉茹看在眼里,等輪到她的時候,她忽然發現閨女不見了,正要叫喚,卻看見自家閨女坐在一個反穿皮襖的漢子身邊,就著一個比她腦袋還大的大老碗吃羊肉,手上還舉著好大一塊鍋盔。
反穿皮襖的漢子沖著劉茹擠擠眼睛道:“我是走西口的老金,看你閨女稀罕,就讓她留在這里吃喝,你去交割,放心,這里人都認識我。”
劉茹見所有人都在笑吟吟的逗弄自己閨女吃喝,而云氏歪戴黑帽子的仆役就在一邊,覺得這些人沒有什么好怕的,就斂身一禮道:“那就勞煩這位大哥了。”
大漢哈哈一笑,沖她揮揮手,就繼續往孩子碗里放了一大塊羊肉。
聽得帳房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劉茹長吸一口氣,走到云娘面前,將那錠已經攥的發熱的一兩銀子放在桌子上道:“八月里,云氏入股紋銀一兩,占股兩成,現如今是十二月冬至,云氏理應分紅三百一十四個錢,這里是賬本。”
云娘先是瞅瞅身材高大的劉茹,再看看桌子上的那錠銀子,嘆口氣道:“你是一個會做生意的。”
帳房聽云娘這么說,立刻查看一下劉茹記錄的流水賬,然后對云娘道:“可不是咋的,這婆娘奸猾,奸猾的,賬目上不差,記錄分明,分紅數目也差。
可是,這個婆娘特意拿來一錠銀子來分紅,我們家就要給她找六百八十六個銅錢…天爺爺啊,她拿了銅錢再去補上一百一十四個銅錢找外地客商換銀子,又能換一兩銀子。
里外里一氣賺我們兩百文錢!
確實刁滑!”
云娘聽了并不生氣,反而饒有興趣的瞅著劉茹,緩緩道:“你怎么說?”
劉茹先是漲紅了臉,過了片刻就抬起頭道:“縣尊入股的時候,給小婦人的就是一兩銀子,而非銅錢。
合約上也寫著縣尊入股的就是一兩銀子,安人可以查驗。”
云娘聞言笑了,接過帳房遞上來的文書瞅了一眼笑的越發開心,拍著椅子扶手道:“我的豬兒子這一次還真的當了一次豬,老陰,就按照她說的辦,誰讓我們理虧呢?”